两日转眼即过。
一般若论及大户人家纳妾，按女方身份和受宠程度不同，得到的待遇自然也不尽相同。普通点的，只要家里同意，直接一顶花轿抬近宅子便作罢。
但若是个好姑娘，又是个得心的，主人家就会摆几桌宴席，请些许熟客，也无需客人特意备礼，只求赏脸入个席，便是对妾室的体面了。
只是，白若桉可听闻，那史大人的大儿子史明尚纳的可不是什么良家姑娘。史尚书还真是够溺爱子女的，这居然也能点头。
白若桉向小厮递上请帖，一边走进户部的宅子，一边如是想道。
刚走没多远，就撞见了一道熟悉的影子。只一瞬间，她连为自己开脱的话术都想好了。
史妍扬着笑，高声喊她：“白小姐来了？”
原本还想装没看到然后避着走的白若桉：“……”她只得跟着扯出一抹笑痕来：“是啊，真巧，居然在这就见到你了。”
史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道：“席桌设在内院，白小姐可先过去，我还要帮兄长招待其他友人，多有怠慢，白小姐可莫要怪罪。”
白若桉：“史姑娘哪里话，那我就先去了。”
二人快速结束了对话，相错远去。白若桉走出一段路后，悄悄回望了一眼，史妍在门口处站定，似乎正和一位管家装扮的人说着什么。
她收回目光，心下依然觉得惊讶得很。
史妍今日见着她居然意外的算得上好脾气，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暴怒愤懑，说一句心平气和也不为过。
实在稀奇。
白若桉想了想，猜测她大概是和自己一样，被提前打了招呼，这才憋着性子。
心里面说不准已经骂死了。
她无所谓的笑笑，脚步未停。
喜宴办的并不隆重，但该有的也基本都有，白若桉大致扫了一眼来客，有官僚，有商贾，大部分都是同龄晚辈，男子偏多，熟悉的面孔有好几张。她来的时辰有意偏晚，人算不上特别多，倒也基本满座。
同样的，她到的时候，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她。好几个相熟的小姐凑在一起，都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似是没想到史家居然还邀请了太师府。
更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位二小姐过来。
这是不是说明，太师府和户部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如表面上以为的那样尴尬？还是说这位二小姐是特意来砸场子的？众人不禁纷纷暗自猜测。
白若桉可不管那么多，她特意寻了个不那么引人注意的位子，只等差不多了就溜。
然还不待其他人理出个结论来，紧接着没多久出现的人更是让他们没收住脸上惊异的表情。
门口，青年一身如常玄衣，紧跟着两位少女一妩媚，一俏丽，可不正是如今如日中天的谦王殿下和丞相幼女凤惜儿，以及史尚书的女儿史妍吗？
凤惜儿同史妍向来有私交，会来并不出奇，但是居然连谦王都能请过来，属实是没有一个人能想得到的。
一时间，私语不断。
白若桉便注意到近侧的几位公子交头接耳的动作，尽管他们已经很努力压低声线，近距离下依然控制不住地落在了自己耳朵里。
“怪也，就史公子这点事居然也能请动谦王？”
“怎么可能，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总不可能挑着这样的时间来谈公事的吧。”
“你们忘了凤姑娘了？说不准谦王是给凤姑娘赏脸呢，我可听说皇上似乎已经准备要给谦王赐婚了。”
“真的假的？欸，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啊？”
“……”
白若桉也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顾止延，那夜清荷池的记忆还犹在眼前，她听着这些人的谈论，柳眉一抬，心中倒不觉得奇怪。
凤惜儿一心要嫁顾止延，他们的关系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赐婚也不奇怪。她想，前世凤惜儿一直记恨自己抢了她的位子，如今可算是如愿以偿了。
正想着，门口的青年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只稍稍侧首，目光便精准地对上了她的双眸。
白若桉看到顾止延似是勾了一下唇角。
她一愣，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立刻转移了目光，同时往内侧了下身子，瞧见桌台上备着的茶水，便执杯抿了一口。
凤惜儿在一旁将这些尽收眼底，手指已快将指甲嵌入肉里，面上却分毫不显，她笑的柔媚：“殿下，先入座吧。”
史妍在旁边闻言忙道：“对对，殿下这边请。”
顾止延点点头，随二人入了上席。不一会儿，餐食便如流水般呈了上来。
白若桉胃口不佳，只随便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这席办的热闹，尤其是谦王也在，不一会儿便有人上前搭话了。按程序，等妾室接进了门，席开后主人家会带人特意出来见一面才算圆满。
白若桉时不时抬头往门口去看，不禁在心里抱怨那史明尚动作也忒慢了点。
正念叨着，门口突然一阵熙熙攘攘的鼓动，嬉笑与祝贺声紧接着传了过来。
她应声去看，就见一位瘦弱青年牵着一位轻纱覆面的粉衣佳人，在一众仆侍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大元妾室进门，是不得着正红衣衫的。
白若桉并未见过这位户部尚书的大公子，只是对他的一些做派有所耳闻。此刻见那瘦弱青年，虽满面带笑，却如何也掩饰不住眼底乌黑和眉宇的憔悴，背形微弯，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瘦弱且乏力的既视感。
一看便知是纵欲过度。
白若桉有些嫌弃的撇撇嘴，真是一点世家公子该有的风度都无，也不知道史大人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个耽于声色的儿子。
她不禁想到顾止羽，他虽然也体弱，神采和身骨可比这人强太多了。
不对，这人压根就没有一点可比性，顾止羽的头发丝都比他不知道好看多少。
白若桉望着虚空出神，脑子里思绪翻飞，放任着自己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他这几日如何了，晨时去的信回了没……
上席处，顾止延推拒了所有的攀谈，趁着饮酒的间隙往下座的一处瞥了一眼。到现在，他也没看出凤惜儿究竟要做什么。
这般想着，他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少女。
凤惜儿第一时间仰起脸，面含羞涩，柔声道：“殿下，要添酒么？”
顾止延不置可否，少女便倾身为他重新斟满了银盏。
斟完后，凤惜儿摇了摇酒壶，对身侧的婢子道：“再去取两壶酒来。”然后回头对着顾止延又是一笑。
顾止延眯眼注视着凤惜儿的一举一动，他想到方才自己问她那信的意思，然而少女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眸子，回道：“惜儿以为，殿下会想见白小姐，这才提了一句，并无它意。”
他便也回以一个微笑，指尖把玩着酒杯，温声道：“这酒，确实不错。”
凤惜儿：“这酒是史公子特意在外迁运来的私藏，殿下喜欢，回头让史公子送一些到殿下府上。”
顾止延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再次饮尽了酒盏，目光继续落向了下席。
白若桉并不清楚这些，她百无聊赖地坐了半晌，那头史明尚总算领着人走完一圈，然后让人将美妾先送下去了。
流程过完，接下来就是一些无伤大雅，助兴的节目。
白若桉精神一震，心道总算可以走了。
她起身，绕着后方靠墙往外走，准备从就近的一道圆形拱门溜出去。
谁知来往人太多，墙面又高，一时不查，正正和一位端着托盘快步走来的丫鬟撞了个满怀。那托盘上摆着全是酒壶，这一撞，托盘上的银器翻倒，白若桉只感到胸前和腕臂一凉，那酒尽数撒在了她的身上。
白若桉：“……”
丫鬟惊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立刻端着托盘跪下，口中不停求饶：“婢子该死，求小姐恕罪……”
白若桉烦躁顿生：“你走路不知道看着点吗？”话虽如此，她也知道自己也走的急，不能全怪对方。所以只是气闷一瞬，便道：“你起来吧，我不和你计较。”
丫鬟闻言，连忙起身：“小姐，客房有备衣衫，婢子带您去换一下吧。”
白若桉有点纠结。
突然，一道温柔女音从旁插了进来。
“这是发生什么了？”
白若桉抬眼一看，居然是那位史明尚新纳的美妾。
她因为想快点走，所以和这位是一前一后出来的，正好走的一个门。看来这位妾娘是听见身后的动静，又转回来了。
丫鬟忙复述了一遍。
粉衣佳人责怪了一句“怎的这样不小心。”便看向白若桉道：“既如此，姑娘还是先换一身衣裳吧，奴家房里有许多新衣，姑娘不介意的话不如随奴家去？”
站在小门口，白若桉能察觉身后的宴席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探寻地往这边偷瞄着。况且也确实不适合就这么穿着一身沾满酒液的湿衣走，她便点点头。
白若桉道：“那就麻烦了。”
粉衣佳人柔柔一笑，即便隔着面纱，依然掩不住那份骨子里透出的娇美：“姑娘客气了。”
二人便一道离去。
上席处，顾止延瞧着小门处的动静，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直到目前都一副不知情模样的凤惜儿，放下了手中的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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