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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
顾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干脆起身点灯，穿上衣服去了书房。
这件书房外间是正常的书房，里间则是紫砂制作室。
顾令手指灵活地捏着手中的紫砂泥。
只见这紫砂泥在他手中如听话的木偶一般，无论手上发出多难的指令，它都能变成顾令心中所想的形状。
塑形完毕，放下工具，猛然发现手中这是......
一个灵动的小人偶。
她长着有着清冷的一双眼，眼中却满怀光明与希望，灵巧地做着采茶的动作。
顾令复杂地看了看后，默默地将小人放在窗前案上晾晒。
*
安阳茶楼。
安阳茶楼是盘龙镇上最大的茶楼。
顾令站在二楼栏杆旁，俯瞰楼下，可以看到闹市街景，熙熙攘攘的人间百态。
“稀奇啊，顾兄给我来信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顾令听到声音转过去便见薛义不羁身姿。
顾令与薛义在京城相识，薛义是将军府中的庶子，如今是在军中任武职，驻扎在祁县。
“怎么，你真的被赶出侯府了。”薛义坐下道：“怎的如今突然要把你那爱好做成事业了？”
顾令熟知薛义的习性，只道：“就突然想做了。”
说着，县衙主管矿产的李大人便来了。
大梁国允许官督民采的方式，矿产品由官府与承采者分成，私人所得可自行出售。
有薛义的引荐，事情办得极为顺利。
二人将李大人送走后，叙起旧来。
顾令坐在楼上和薛义闲聊，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几日不见她好似更神态焕发，活力满满了。
她步履匆匆，进了一家医馆。
顾令思忖，医馆？谁病了？
薛义顺着顾令的眼神看去：“哟，看中这位姑娘了？”
顾令：“朋友。”
薛义更为惊讶，除了他顾令何曾有过朋友？
想当年在书院的时候，他们两个是出了名的“独行者”。
后来还是他硬凑上去，他俩才成为朋友。
*
唐笙脚步轻盈地跨进医馆门槛，与上次的狼狈仓皇逃脱的状态不同，这次心情轻松。
唐笙将手里的一包茶递给林老大夫：“林老头，我来给你送新茶。”这是唐笙这几日做的绿茶。
林开诚正给病人正骨，见唐笙来了，手上动作未停：“哟，小丫头，咱们可有段时日没见了。”
唐笙嗔怪地看他一眼：“林老头，怎么，怪我这段时间没来看你。这段时间忙，这不一有空闲就来了。”
说着，提起手中的茶包，示意林老大夫看，唐笙得意道：“这可是上好的新茶。”
林开诚手上一番动作，手下被正骨的人嗷嗷个不停。
“嗯，大忙人小丫头终于想起我来了。”
唐笙嘴角勾起：“林老头，你这手法行不行啊，看给人嚎的。”
“哼，正骨越疼越有效果。对吧，张屠夫。”林开诚又是一阵动作，张屠夫更疼了。
张屠夫是镇上的屠夫，身强体壮的，不过由于日日砍肉，筋骨酸得厉害。
连忙应声：“是是是，林大夫，不过效果也不用那么好，轻点也行。”
林开诚不赞同道：“那怎么行。”终归手上还是放轻了动作。
唐笙在一旁看着，不由自主地笑出声，这小老头真是。
没一会，林开诚收了手，拍拍张屠夫的背：“好了。”
林开诚用水净了手，又开口。
“小丫头，那日被陆家追上没。你啊，这么久没见到你，老头我还以为你没跑掉，做了陆家小妾，荣华富贵去了呢。”
“那日差点被抓到，不过被我甩掉了。”唐笙回答。
记忆中，“唐笙”原本与林开诚关系并不算亲厚，只是林开诚与“唐笙”父亲是旧识。
父亲在镇上做工，偶尔给村里李叔捎些药材，那时林开诚还是一家小医馆里的助医。
如今因为上次一事，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亲厚起来。
对了，林老头和父亲既是旧识，想必知道一些父亲在春宁茶号里做工的事情，还有“半日生”。
“林老头，你还记得我爹在茶号做工的事吗？”唐笙问。
林开诚坐下，接过唐笙手里的茶包放在桌子上：“记得。那时他经常来医馆买药材，身上总有一股茶香。”
“他每次都点名要什么什么药材，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赤脚医生。”
“你幼时，你爹还带你来过。当年你那时扎着羊角辫，活泼可爱，玉雪做的一团。可不像之前那样清瘦。”
“不过今日看你这小丫头倒是变得有几分像小时候。”林开诚打量了唐笙一会儿。
唐笙：在那对叔婶的折磨下不瘦才怪。
“林老头，你这是夸我变好看了？”
不过确实，家里最近至少能饱饭，唐笙原本清瘦的面颊饱满起来，满满的胶原蛋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清冷的大眼睛配上眼中的光彩，整个人虽身着朴素，却流光溢彩。
林开诚没搭这话，自顾自地继续说：“最后一次见你爹，是他出事的前一天，不过奇怪的是那天他没有买药材。”
“再后来，便听到他掉落悬崖身亡的消息。”
唐笙抓住了关键信息点，问起：“那天他......我爹他没买药材？那他做了什么？”
唐笙心中一紧，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关键线索。
林开诚：“你爹他好似问了一个什么药材。”
“什么药材？”唐笙表面不动声色，心中绷紧了弦。
林开诚敲起了头：“十几年了我哪里记得。”
唐笙：......
“林老头，好好想想，不是说大夫记忆力都很好吗。”
林开诚反问：“怎么，小丫头很想知道？这个对你这么重要？”
唐笙可怜兮兮地低下头：“父亲去世前我还不记事，他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想知道并珍藏在心。”
像极了一个思念父亲成疾的女儿。
林开诚升起了一丝怜爱之心，头疼道：“好好好，我好好想想。”
医馆里的药童此时正在陆续包装药材。
那药童嘱咐患者：“这滑石粉寒滑清利，脾气虚、精滑及热病伤津者忌服。”
林开诚坐在一旁，听着药童的叮嘱，想起来了。
“对了，是滑石粉！”林开诚站起身，走到药柜，打开舀了一撮滑石粉在纸上，拿到唐笙身旁的桌子上。
唐笙抬起了头，看着林开诚。
“那日他问我这滑石粉对人体可有害。”
唐笙思忖：“能作为药材应当是无害。”
林开诚摇摇头：“不，这滑石粉由滑石制成。”
“这滑石粉对人体有没有害，取决于炮制方法。”
“怎么说？”唐笙问。
“药用滑石粉经精选净制、粉碎、干燥制成。”
“而其它用途的滑石粉是经粉碎后，用酸剂处理，水洗，干燥而成。”
“其它用途的滑石粉若是人食用了会致病。”
唐笙问道：“当时你也是这么对我爹说的。”
“自然。”林开诚回答。
唐笙此刻几乎可以断定，父亲的死和滑石粉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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