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为发觉吴今生今夜心思很沉重，她猜到了是偶遇黄志成的缘故。
快到宾馆，苏为说：“我们去江边散散步。”
吴今生直接把车开去江边公园，在码头上眺望对岸，分布在山坡上的吊脚楼亮着灯火零星，比刚才那个过度开发的古镇更像一幅风景画。
吴今生点完烟，见苏为清亮的眼睛盯着自己，便把烟送到她唇边。
苏为吸了一口烟，张口散出烟云。
吴今生想，早知道去什么景区？看她得了，苏为可比5a级景区好看多了。
“黄志成外孙刚出生，他老婆子在家带孩子。”
苏为哦了一声，“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是给我妈放高利贷的人。”
这下苏为明白了，为什么见到黄志成以后，吴今生变得沉重了起来。
黄志成既然是吴今生过去的债主，论年龄也是吴今生的长辈，但在景区偶遇时，他跟吴今生说话的时候，总是赔笑的，而且甚至给吴今生递了烟。
这期间又发生了什么？
吴今生今夜心情的转变，又仅仅是因为想起了吴芬么？
关于黄志成，吴今生很难把他当做一个去债主去看。他更像是他社会大学的第一位老师，那年除夕他替黄志成侄子顶包酒驾，黄志成和交警队的人互相点烟、互道新年快乐，那天起他才明白，有许多事不是你敢拼，就能做成的。
而且如果没有黄志成，他是不是就不会错过高考？
吴今生并不怨任何人，因为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没去高考，你失望么？”
“你没去高考，不也比我这个名校研究生混得好？”
“苏为，我没干违法乱纪的事。”
苏为选择了信任，因为对于吴今生这样外强中干的人来说，怀疑太过于残忍。
“吴今生，昨天晚上在江边，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忘了。”
“我听见了。”苏为腰部轻靠在木质防护栏上，“吴今生，你问我，能不能和你好。”
吴今生狠狠吸了一口烟，嗓音疲惫，“你都听到了，还他妈吊老子一整天。”
“我没有吊着你，只是我需要时间理清楚自己的内心。”
这点苏为和他完全不同。对他来说，亲了，睡了，就要负责，可对她而言，似乎...那些事似乎只是一趟旅途中的意外，可以追忆、回味，却不值得停留。
“吴今生？”
“我在。”
“你为什么叫吴今生？”
话题转的真够快...烟雾在他的肺部弥散、消失，吴今生掸了掸烟灰，“我爸姓任，我的名字是村里一个大学生起的，他说叫任今生，霸气，叫这名的人也少，后来我爸赌瘾家暴严重，还把外面女人往家里带，我妈受不了，跟他离了婚，也给我改了姓。”
这些年吴今生也听过不少人去云南边境打黑工，被抓或是失踪的新闻。如果不是十八岁那年，有人跪在火车站留下他，他就真的成了无今生。
苏为虚荣、阴险、恶毒，就像童话里的黑王后，可他愿意臣服在她的脚下，用他的脊背托起她的尊严。
“吴今生，我妈过世之前，我申请上了柏林艺术大学美术学院的mfa，今年十月应该要走的。但是没想到我妈去世这些日子，几乎花光了工作两年攒下的积蓄，那边奖学金很难申请，所以我申请了延期入学，已经审核通过，校方可以保留学籍两年，所以我计划在国内再工作一年，攒够第一年的费用，明年十月去上学。”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我拿了你的钱，那你和那位黄总，还有当初的王宏明，有什么区别？”
吴今生从来没想过这些，因为他和他们的目的不一样，他只是想让苏为过她想过的日子。
“你别侮辱咱们的关系。”
“你给我钱，我跟你睡，就算和他们的动机不同，但是行为完全一致，我没有强大到可以屏蔽掉闲言碎语，也许有一天能够做到，但不是现在。”
烟蒂累积了长长一截，自觉掉落，烟灰漂入江流里，夜晚静悄悄的。
“那我退一步，不跟你上床，就跟他们不一样了，你还差多少钱？”
苏为闻言开心笑了起来，一片黑暗里，她的眼睛熠熠生辉。
这笑声惹得吴今生有些羞恼，“你别笑。”
“你可以在另一个条件上让步，不用给我钱，我自己能挣。我跟林小宏打听过，在鲤城基本年薪可以达到二三十万，这还不算项目奖。我住仰山桥的话，也不用出房租，一年就够了。”
“很快”两个字，像一把锯子在吴今生心口磨来磨去。跟苏为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他难以呼吸。
他丢掉烧手的烟头，踩灭它，向着车的方向走去。
苏为拉住他夹克的衣角，“想要丢下我？”
他回头无奈道：“你爱吊谁吊谁，我犯不着管，但也没心思陪你玩。”
苏为的笑意更甚，吴今生几乎从未见她笑得如此开怀。
“虽然我喜欢看你恼羞成怒本性毕露...”苏为从身后保住他的腰，脸颊靠在他的背上，“但还是希望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是开心的。”
月亮藏在山背后，不忍打扰。
“吴今生，不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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