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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雪夜悄然卷席东都,离新岁只余两日,这是瑞雪。
河南府沿坊的百姓皆开窗出户喜迎,不畏寒风割脸,雪粒子一路随风,伴着不远不近的欢呼声。
谢愈披着竹青大氅推开门,入目,檐下松雪下漏,白茫茫一片。
“不知长安如今,可还在落雪。”他抬手,轻拢了一片,冰凉在指尖留存短暂,片刻便消散。
于参自旁处行来,立在这楼阁前,视线随之落在他指上残雪,“听闻谢给事将母妹接到长安来,如今倒是可惜,头一个新岁也还是分隔两地。”
算不得欢喜,也算不得愁苦的语气。
谢愈偏回过头,未答这句话。
亲情兄妹,他不愿在于参面前多提及,无非是兀自揭人伤疤。
“明天便是第三日了,咱们得想想后续该怎么查。”
雪粒子飘回檐内雕花的木栏上,片刻覆了白,谢愈抬手轻拂过,耳边是于参微带揶揄的话。
“谢给事倒是对这案子尽心尽力,无怪不到四月,便已是五品。”
谢愈抬目,答得平淡,“快些了结这些事,早日回长安不好么?”
于参听此不置可否。
回望檐栏下纷飞的雪丝,百姓因天降瑞雪的欢呼分外能牵动旁人情绪,以至于快让人忘了东都此行还埋藏的秘密,他罕见地轻快开口,“东都多留些时日不好么?这处,可比长安让人舒心。”
“身间舒心,比不得心下自在。”
“于兄进来一道商榷这几日所得讯息吧。”谢愈接着开口,正欲转过身,朝屋中灯火处行。
楼阁对面恍然行过一身蓝衫的女娘,他不经意间瞥眼,只见那白纱帷帽飘然,被隔着地风雪所盖,下一刻便已推门入内。
目中只余大雪,空荡的檐下仿佛未有此人。
半晌,屋中点灯。
谢愈转身的步子一顿,蓦然怔愣在那儿。
片刻,他极快地收回眼,迈步径直回到澄黄屋中。
他当真是,半点风吹草动,都恍如故人。
这田下之心,便是身置雪夜,也难抑。
案上茶已将覆杯,于参盯着水面,到底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谢愈,水要满了。”
谢愈回过神,顿住手。
他微咳,掩住方才的走神,将那瓷盏轻移到一旁。
“司录处的书卷应是有问题。”他极快地谈及起正事来。
于参接过茶壶的手一顿,抬目望他,“什么问题?”
身前人已起身,踱步朝里行去。
不一会儿,便带着两张泛黄的纸张过来。
他将其轻覆于案面之上,灯火晃动下,倒是未瞧见有什么差异,无非是些旧书卷上裁下来的一段文字。
“这其中一张是我仿做旧,另一张则是真正有些年岁的书。”谢愈温声解释。
“做旧?”于参倾身盯着细细察看,若非谢愈主动提及,他怕是并不能看出来。
“用上些过夜的茶水,加上赭石于墨,用排刷即刻着色,存放司录处的纸张都是用书卷所卷,不像折书轻易有折痕,这样做旧的成本便是更小。”
于参微皱眉,问出所惑,“可是,这些也只是你的猜测,纸张虽能仿旧,但切莫忘了盐行坊所记录的与司录处也是一样,并不能一口咬定就是假的。”
“仿旧的纸张与真正的纸张仍是有细微的差别,仿旧纸在指尖摩挲微硬,可另一个碰其易碎。”谢愈身形微动,抬手示意他请。
于参就着他的话伸指,果不其然,左边那张已有裂痕。
“司录处与盐行坊你都试过了?”
谢愈点头,他撩袍坐下,“这做旧的方子我只听说过,未真正尝试过,也并不知两者到底有什么差别,直至今日一番亲历,我也才知晓。”
“这法子只对年岁尚久的纸张才有分辨的作用,而我将好摩挲过大豫十一与十二年的书卷,一个易碎,一个则未有什么。”
于参听此番话凝目,他盯着案前两张泛黄的纸张,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大豫十一年是真年份,而大豫十二是做旧?”
他喃喃道:“如若是这样,东都的盐税之变可是从右相刚下行的第二年,便有了差池。”
这样的结果,若是传至长安,不知会让宋绩江掀起多大的风雨,毕竟当年他的父亲可是极力反对,以至被贬出长安,横死在路途。
于参脑中忽而晃过临走前,薛海交咐自己的话,他的眸又上移。
便见谢愈径直对上他的眼,温声开口,“此事,于拾遗若是想替薛相瞒,也瞒不了。”
“作假之事于某还是有些分寸的。”于参扯了下唇角,“谢给事倒也不必,这么快划清。”
谢愈倾身朝前,将杯盏掌在手心,“你也可稍安心,再如何,也多是东都官员钻政令的空子,于远在长安的右相而言,伤不了多少羽翼。”
“你还是未真正了解长安官场。”于参垂眼合上瓷盖,轻巧掷下一句话来。
谢愈一笑,不作解释。
有些事与于参立场不同,便不能讲得太清,太明晰。
纵他知晓,也只能装不知。
于参岔开这个话题,接起谢愈先前的话,“如今既然知道司录处的文书作假,则说明官盐这些年的价格并不低。”
“是。”谢愈肯定,“其实如今想知道官盐价格很容易,只肖去东都寻些人家察看一番历年府上账目便知晓,这偌大的东都总不能将全城的价都改了不成。”
“可是以我们如今的身份,太过显眼,怕是早被人暗中盯着。”于参抬目,接着道:“堂而皇之地前去,只怕看到得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如今咱们只剩一条与他们挑开话头摆在明面的路。”
“不妥。”谢愈驳得很快,“去寻王少尹质问这做旧之事,再随意点一户百姓家查账户,这样得来的东西怕是比司录处还难辨认,百姓不同于官府用纸。”
案桌之上两张泛黄的纸张被他重合交叠,“纵使能恰巧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叫我们寻到错处,他们也只需要随意交个人咬死罪名,轻易就可略过。”
谢愈说至后处,微扯唇苦笑,三娘不也是这般,被牵扯入狱。
于参听明白了,“这案子你是想查到最后,再亮出底牌。”
可是若不走这条路,他们还能从何处来查。
长安巡查盐税之案的身份,早已板上钉钉。
“那现如今你打算从何处查?”
“敌不动,我亦不动。”谢愈斟茶,茶水入盏,声色清泠。
“等?”于参问道。
“王少尹不是想让我们好好观赏一番东都人情风光,这几日咱们便逛逛。”谢愈抿茶。
如今他的身份做不了明面上的事,但还有一人尚可。
虽然,有些唐突,有些,冒犯。
指尖的瓷盏收紧,壁上的温热包裹着掌心。
可他在东都,此刻的确无法了。
天幕之下飘洒的雪花落满了大街诸道,刚开窗,风雪便涌入,王文光立在窗棂之下,抖了抖肩,“今年河南有些冷啊。”
陈参军在旁接话,“瑞雪兆丰年,河南府今年的雪来得太迟了些。”
王文光笑哼了一声,迎着风坐下,“说来也巧,倒是长安的谢给事和于拾遗一来,河南便落雪了。”
“许是将长安城的风雪一路给带来了吧,进奏院传来的报上不也早提及,长安十二初便已落雪。”
只挨着塌案坐了一会儿,王文光便觉得有些冷得捱不住,也不想再提及这风不风,雪不雪的,窗棂框一关,他直道:“谢愈同于参如今怎么样了?”
“二人怪得很。”
“哦?”王文光扯着脖子抬眼,“怎么个怪法?”
陈参军叹了口气,踱步走得近了些,“自打他二人未查出什么东西来,便索性甩手不查了,这几日天天在东都坊间各处转悠赏景呢,今日跟前人来报,说他二人还去了桂花楼遣欢作乐去了。”
提及桂花楼,王文光倒是万分在意,把着茶盏的手也停下来,“宋都知没去迎吧。”
这话问出去他自己也是不信,无非想在陈参军这里求个希冀。
果不其然,陈参军摆摆头,“如何没去,宋都知亲自去迎的,谢愈和于参还未请呢。”
“他二人去一处便自爆了名姓,只说是长安来的,宋都知一听,哪里会不顾及您的面子,不然第一日的席面不就白弄了嘛。”
王少尹花重金请得人来办谢愈同于参的接风宴,宋都知又本就是个八面玲珑心,如何不会好好得伺候好这两人。
“哎!倒也是让他二人借着光,便宜他两了。”王文光握着茶杯目露愁苦,连连叹气。
便是他亲自去请,也只能隔着七八天才能请到府上见一面。
“少尹,如今重点是那谢愈和于参的怪异!”陈参军心下叹气,想将王文光的思绪拨正。
“我如何不知道,他二人大张旗鼓地四处招摇,无非,是想守株待兔,我东都眼红的人不少,想跑去长安官员面前递信的怕也是有的。”王文光吹了吹茶沫子。
陈参军知晓此事,他余光瞥上案上的小佛像,狱中关着的人甚多,死在路上的也不少。
“谢愈和于参身边不是有人盯着么,一旦有异动便直接拿下,剩下往日有些反骨的人也找个罪名关进去,这几日也不能出了差池。”
听了这番妥当的话,陈参军这才放下心来。
“还是少尹想得周到。”
他转身正欲离开,王文光忽想到什么,叫住他,“年末的盐税改好的卷轴做好了么?”
“还没呢,不过也快了。”陈参军一顿,问道:“怎么,少尹要将今年的卷轴交给他二人察看?”
王文光搁下茶盏,“先慢慢做着,至少一月前得有东西,万一有什么差池,还能救一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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