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戌时,谢愈拜离后,李使期仍坐着未动。
窗下,停住一辆马车。
其间一人由仆从扶着下来,而后迈步入了扶遥堂。
李使期将茶盏之中的水倾倒进涤方与滓方中,倒扣放入畚。
屋门已被推开,脚步声渐近,他扭头向右,迈步起身。
“叫我来此处作甚?”薛海盯着案上的茶水,屈膝坐下。
李使期还未言,薛海便自顾自接话着道:“李三娘的事你放心,如今谢愈将被派去,我也会暗中提点他该怎么办,此事若办得漂亮,刑部的尾巴或可切下。”
他抬手,抚上一旁倒扣着得杯盏。
触手温热。
“若无圣人开口,谢愈未被点去,你薛海当如何。”
薛海一双眼从窗中窥下,入眼的,是松斋舍三字。
他扭头收回眼,同李使期遽然相对,面色微沉。
“你见过谢愈了。”
“李洄,你就这般不信我。便是谢愈未被点去,我也自有法子让他进刑部!”
李使期却急了,“那刑部牢狱之中呆着是我的亲女儿,试问天下哪个做父母的,不为儿女周全奔走。纵使是她自请入狱,那也是你薛海之过!”
他已是被薛海这番冷静自持,旁人坐看的态度所逼狠了,末了话里头,也夹棍带棒起来,全然不顾及礼法。
薛海将那茶盏扣回案上,发出些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拂袖,不欲与李使期相争。
厢房之中,是长久的静默,人心的博弈向来不在茶局之上,而是所在意之人,究竟有多重的分量在心头。
而李知,恰是李使期同陈徽仙捧在心尖上的女娘。
他终是开口,带着些愧疚,也带着些不甘。
“重溟,我方才话说重了。”李使期敛目,复又睁开眼。
“河间王的事,还请你替我查查,这位如若能在此案中割下些皮毛,也够户部所周转了。”
薛海抬眼,他对李使期突然的沉寂并不见怪,反倒对他的话有些兴趣,“怎么提及这位?”
“三娘在狱中提到这人了,旁的也未明说。”
薛海微张唇,低念,“河间王……”
这位散户王爷,不知圣人如今对他是什么态度,不过李使期所提到的利显然已大过了他对于谨慎的考量。
户部现下确实周转不开。
薛海将那低垂的窗合上,应下李使期这话,“此事我知道了,会着人去查。”
留给李知的时日不多了,离张修所应答下的时间只剩半日。
而她依旧未撬动无寂的嘴。
李知能瞧出,无寂对于她掺杂着愧疚与感激,或许因为这一分的愧疚让他闭口不言。
她微撇头,视线落在茅草之上的无寂,他正阖眼。
手触及身下的被褥,李知的眸一顿,打量起这被衾来。
这被褥虽说是刑部新拿的,但总归是在府房内放置了许久,李知两端用力,中间便裂了道口子。
她撕碎布条,望了眼头顶的梁。
李知的窸窣动静惊醒了无寂,他抬眼时,只见与他一栏之隔的女娘双手已攥紧白绫,纤细的脖颈将要搁放。
“女娘!不要!”
他的双眸猛烈地收缩,眼底是一团剧烈燃放的炽火,镣铐的撞击在大牢之中荡出一阵阵回声。
无寂的一双手死死扳着铁栏,恨不能冲过去。
李知垫着脚,绷紧下颌,“今日不死,明日便要受刑辱,我李知尚有廉耻之心退却不去,倒不如了结于此。”
“不,女娘,他们不会!他们不会的!”无寂的扳着栏柱的手颤动起来,通身的力将他抵在一处不能过去。
“如何不会!”李知打断他的话。
她的眸中游离着悲切的恨。
“前日,早已受过一遭了。”她低喃,慢慢将脖颈重新套入白绫之中,“尚且苟延残喘了一日,如今也该了断。”
无寂的撞击声更猛烈了,如冬日里的滚滚惊雷,引得旁处的犯人也移目过来。
他们“哎哟”一声,握着栏张望,嘴里传道:“又有人要吊死在这里了。”
牢狱之中的躁动,惊动了狱吏,他们一路窜过来,瞧着李知已吊在了那白绫上,唬了一跳,忙要去开门。
“不准进来!”李知抓紧脖颈间的白绫,脚仍踮着逼喝。
那一旁的狱吏瞧着情形不对,忙扶着帽子快步溜去寻张修。
李知颤抖着脚尖,只一瞬——
她闭眼,倾身向前。
无寂的手穿过栏柱的缝隙,李知的衣袂便自后而来的寒风吹起。
李知眼底的死欲,无寂瞧望得清楚,他大喊:“女娘不要!张郎中答应我了,他答应我了!会让女娘出去的,不会对女娘用刑的!”
他伸手却未抓住。
湛蓝的衣袂与他擦指而过。
张修扶着帽子奔来时,瞧见的便是这番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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