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喧嚣和吵闹、数不清的碎裂和纷杂。
长长的血痕扫过见生的脸,白惜光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沿着他的唇线,划过脸颊,再到眼尾扬起的弧线,一点点用手抹开。
像是为他晕上了一层诡艳的胭脂。
他的表情如此熟悉,冷静,淡漠,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时刻,是尘世的旁观者,是烟火闹市中路过的一抹孤魂,是熙攘人群中逆行的一道背影。
见生一把按住他的手。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聊城苻家的老宅中,他跟随父亲和继母,去拜访长辈,可是不知为何,父母进去后,长辈以身体抱恙为由,让他一个人在院子中等候。
那天阳光灿烂,他年纪幼小,没心没肺,真的在院子里玩了起来,玩累了盯着花朵上的蝴蝶发呆,接着就听到两个仆妇在回廊后闲聊。
她们并不避讳,兴许是觉得自己不过是个孩子,听不明白,也可能是不在乎。
“就是这个……”
“……肚子里的死胎,谁能想竟然活了过来。”
“哎呦……吓人……”
“孤星入命……”
“……不沾因果,孽种,真是孽种……”
见生不蠢,而且,因为从小少人关爱,他对别人的情绪,格外敏感。
他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而且说得不是好话。
只是那时太小了,听不分明,如今想起来,颇有些一语成箴。
孤星入命、不沾因果。
那他来这世间滚一遭,又是为了什么呢?
见生嘴唇抖了抖,他想问瞎子一句,你也会杀了我么?
那时,他向白瓦罐底看去,看到了高瓦大殿、珠帘玉幕,金丝嵌地、明烛摇光,贵气逼人、美不胜收。
铜镀海棠、缠枝莲花,彩屏曲影之中,一股又一股的鲜血,小溪般顺着绢纱褶皱淌下。
见生看到自己被轻轻拥着,钉死在了屏风上,像一只绝望又愚蠢的飞虫。
玄色长袍滚过暗金边纹,在烛火下闪着柔亮的光泽,流水一般,和鲜血汇成一处,鸦黑长发散在宽而厚的肩上,回过头时,露出瞎子线条锋利的侧脸。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
似乎他沾上的因缘,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既然如此,为了还未发生的事,去追问、去争辩,又有什么意义呢?
是他动了贪念,总想抓住些什么,总想依靠些什么,总想……得到些什么。
一次又一次的教训,竟然都无法让自己醒悟,实在是,蠢得无可救药。
他与面前的瞎子,不过是萍水相逢,共同走了小段路,他天资卓绝、出身尊贵,本就是不同的人,即使有一天,因为什么原因,对着自己拔刀相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去期待,就不会失望。
白惜光手腕一转,反将他的手压在手心之下,捏住他的下颌,用力抬起,拽到自己面前:“你在想什么?”
见生将之前杂乱的思绪抛开,苦笑一声:“我在想,你这样像是被什么附了身,有些可怕。”
白惜光盯着他的脸。
眼眶中的黑雾飘动,像是两团鬼火。
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样子,一定很可怕。
自从钦州出来,他就很清晰地感觉到,的的确确,是有什么莫名的存在,混入了他的神魂,妄图侵占他的身体。
然而,也正是如此,他才能看见——
看见这个无趣的、混乱的、丑陋的世间。
看见面前的人。
灰色的雾气逐渐淡下去,盘旋的速度也在变慢,像是被慢慢收回了瞎子的体内,消失不见。
最后一丝灰雾从瞎子的眼眶中消失,他开口,声音嘶哑:“为我遮住眼睛。”
他松开手,在见生脸上、颈上留下清晰的指印和瘀痕。
见生望着他,试探性地唤:“瞎子?”
白惜光:“嗯。”
他看不见,但是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见生抬起手,他总是穿麻料的衣物,动作间会有摩擦的声响。
见生原本想要解下他腕间的布带,可是缠得太死了,他试了几次,索性放弃,从衣袖上重新撕下一截还算干净的长布,直起身,为瞎子覆在眼睛上。
青年修长的手臂绕到白惜光的脑后,他像是被清甜的气息整个包裹起来,身体不由自主绷紧了。
很快,见生就收回手:“好了。”
白惜光:“……嗯。”
文弃儒似乎是摔伤了腿,一直在旁边滚来滚去地哀嚎,见生按住他,急道:“你怎么了?”
文弃儒:“苻兄,小生腿好痛,可能是摔断了,你赶紧带小生去医馆看看啊啊啊啊啊——”
话语倏地转为尖利的惨叫,瞎子蹲下身,左右手交错,“咔嚓”一声,腿骨重新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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