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楼是邺城最大的酒楼，云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厨子，做出来的菜味道非常好。
景春楼的老板名叫白飞叶，平日里见不到她，只有在酒楼里来了身份特殊的客人的时候，她才会出现。
慕容昭一行人显然就是身份特殊的客人。白飞叶殷勤地将四人引到幽静的隔间，亲自添上了茶水，笑吟吟地说：“这是今年新收的茶叶，两位殿下快尝尝。”
白飞叶其人，逢人先有三分笑，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白老板有心了。”慕容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鲜卑人入中原以后深受汉文化的影响，鲜卑贵族也逐渐学会了品茶插花曲水流觞等汉人的雅事。慕容徵除了研究兵器之外，一大爱好就是品茶。
瞧着小姑的神情，慕容昭就知道，白飞叶这一次的投其所好很成功。
“这茶叶与以前的都不一样，哪怕是皇兄宫里的也没有它的滋味好。”慕容徵说道。
“长公主若是喜欢，民女送您一些。”白飞叶笑着说。
崔不去也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慕容昭在旁边看着，觉得她的动作说不出的和谐优雅。
不愧是士族贵女啊，原来古代这个阶层的人是这么喝茶的啊。慕容昭在心里感叹道。
至于慕容昭自己，喝茶的姿势就比较随意了。她来这里十年，学礼仪学了五年，得出的结论是学了个寂寞。
行礼是勉强学会了，但是从没行过跪拜礼，实在是跪不下去。她唯一一次需要行跪拜礼是慕容俊称帝那一天，直接装病没去。
至于其它礼仪就更不用说了。
“公主殿下觉得这茶怎么样？”白飞叶问她。
“好苦。”慕容昭脱口而出。
这确实是她的第一反应，真的很苦。但是喝下去之后，慢慢有了回甘。
“此时苦，彼时却甜；此时甜，彼时未必甜。这茶到底是苦是甜，却叫人不解了。”崔不去幽幽地说。
这番有哲理的话叫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慕容昭看了她一眼，心道坏了，老师你被你爹害了。
崔研整天和一大帮人大谈玄学义理，甚至在邺城形成了一阵风气。好在这股风气没有弥漫，不然慕容昭就要让慕容俊采取一些强制措施了。
“殿下有什么见解吗？”看到慕容昭略有些古怪的神情，崔不去问道。
“老师高见，学生佩服。”慕容昭回答道。
“这是天水见青么？”一直沉默着的文卿突然问道。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
“文卿姑娘见识不浅，佩服。”白飞叶有些惊讶地说。
这种茶叶非常罕见，是南地野生的茶树品种，白飞叶也是好不容易才寻到的。
“算不得什么见识，只是有幸饮过此茶，确实滋味独特，令人印象深刻，终生难忘。”文卿放下茶盏，微笑着说。
在景春楼用过饭之后，慕容昭和文卿就回了府。路上文卿一直沉默，慕容昭也不说话，和她并排走在一起。
她查过文卿的过往，但是得到的信息少得可怜。文卿确实被一个书香门第收养过，但她的亲生父母未知。
战火之下收养她的人家也家破人亡，她就成了孤儿，然后遇到了慕容昭。
第二天，慕容昭去找慕容俊。
她去的时候慕容垂也在，穿着常服，显得长身玉立。
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颇为微妙。在凭实力说话的慕容氏，慕容俊一直很忌惮自己勇武无双的弟弟。慕容垂在大燕的威望丝毫不比他差，父亲也更加宠爱他，只是由于出生顺序自己才继位。
慕容氏确实热爱内斗，她也不清楚慕容垂有没有对哥哥的皇位动过心思。但是现在的大燕不能没有他，所以在慕容俊去世以后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念及此，慕容昭又开始觉得时间紧迫，一刻也不能拖。
“父皇，五皇叔。”慕容昭向二人见了礼。
“小昭儿做得不错，没给你五叔丢脸。”慕容垂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说起来还挺巧，当年溺水的慕容昭就是他救上来的。后来教她武功，小侄女也学得一板一眼，比她几个兄弟更加用功。
“听小徵说，受伤了？”慕容俊问道。
“不碍事的。”慕容昭摇了摇头。
“擦点儿药。”慕容俊把一个瓷瓶放在了她手里，说。
慕容昭把瓷瓶交给文卿，恭敬道：“谢父皇。”
然后，慕容俊告诉了她第二道考题。果不其然，是让她和慕容垂过招，能坚持一炷香就算过关。
“女儿明白了。五皇叔，请。”慕容昭也不多说，率先走到了演武场。
她挑了一把刀。匕首和刀是她用得最顺手的武器。
慕容垂同样选了刀。
“小昭儿，如果你一定想上战场，就让五叔看看你的真本事。不然，不但皇兄不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慕容垂说道。
香已经点起，缓慢燃烧。
拿起刀的慕容垂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是慕容昭和蔼的五皇叔，而是战场上铁血杀伐的将军。
扑面而来的煞气和冷兵器的寒光交织，还有寒风加持，直直地向慕容昭压迫过来。
慕容昭提起刀，拉开了架势。
“皇叔，得罪了。”她清喝一声，然后一刀劈了过去。
慕容垂横刀架过了她这一招，两个人的过招随之开始。
和慕容垂打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极大的压力。他身上属于鲜卑人的悍勇和睥睨天下的气势，从心理上就可以压倒对手。
接每一刀都使得慕容昭的虎口微微颤抖，在慕容垂的凌厉攻势下她有些招架不住。
“五哥下手也太狠了吧……”一旁观战的慕容徵说。
“五弟是想让这丫头知难而退。”慕容恪说道。
“没这么容易。”同样到场的崔不去喃喃地说。
慕容俊坐在高处，看不清神情。他面无表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容昭的母亲可足浑青羽紧张地抓住椅子扶手，时刻担心着女儿出什么意外。
她此时怀着身孕，但还是坚持来了。
文卿看着在演武场节节败退的慕容昭，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小昭儿，已经很厉害了。但是放弃吧，五叔不会让你上战场的。”慕容垂说。
“皇叔勇猛过人，令人佩服。”慕容昭的刀撑着地面，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有些发白。
“但请恕昭儿不会放弃。”
她的刀尖再次对准了慕容垂。
慕容徵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可足浑青羽已经站了起来。
崔文的神情满是动容，她在心里对父亲说：“女儿恐怕一定要入世了。”
文卿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然后又握紧。
此时香已经燃了三分之二，还剩三分之一。
慕容垂的眼中满是复杂，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小昭儿，我在这个年纪，不如你。”
“五叔过奖。”慕容昭笑了笑。
比试继续，慕容昭换了一种策略，且战且退，一旦出现空隙立即回击，也给慕容垂造成了点儿麻烦。
想要击败慕容垂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慕容昭生来一股狠劲儿，硬是撑了下来。
在香将要燃尽的时候，她借着慕容垂一瞬间的注意力不集中，差点儿挑落了他的刀。
慕容垂立即后撤，借着刀才站稳了身子。
此时，香燃尽了。记时的人高声道：“时间到。”
“赢了，赢了！”慕容徵兴奋地说道。
“但是小妹，你抓痛为兄了。”慕容恪无奈地说。
慕容俊微微点头，脑海中又浮现起那个重复多次的念头：如果慕容昭是男儿身，该有多好。
可足浑青羽这才安心地坐下来，崔不去微笑着给她鼓掌，文卿的拳头松开，右手微微颤抖。
“五叔，你曾经说过，在对敌时要永远保持警惕。”慕容昭脸上再次出现了笑容，那是胜利者的笑容。
“我赢了。”她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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