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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下一统,万民倾服,胡玄踏上了一条特殊的路。
荥阳。
那个她货真价实生活了十四年,却在这一世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地方。
这个地方叫“家”。
与她同行的还有关羽。
最初,关羽并不理解为什么刘备要自己跟着胡玄一起出发。在他看来,这位殿下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更加靠谱了,智勇双全,而且现今中原也已经太平,根本不需要自己护送。但在刘备的坚持下,他还是与胡玄一起上路了。
胡玄没带几个随从,都让他们远远地跟着,自己则细细地向关羽描述了胡班的样貌,说出了胡班的家庭组成,问道:“关...叔父,您过五关斩六将路过荥阳之时,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伸出援手,避免了您与二位夫人被火烧身?”
关羽奇道:“确有此事,贤侄如何得知?”
胡玄想笑,却发现自己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泪水。她哑声道:“那是我的父亲。”
关羽一怔,没听懂她的意思。
“此话怎讲?这——大哥不是——”
他面露疑惑,胡玄则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一股脑讲述起来。
于是,在走出长安,在奔赴荥阳的路上,关羽听到了一个血泪故事,一个假如没有胡玄煽动翅膀的世界线。
这个故事说出口,很快被吹散在风里。
听到最后,关羽脸上的惊讶慢慢变成了凝重,他久久地沉默了一阵。关羽沉默得太久,久到胡玄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讲得太多,声音又低,把关羽给讲睡着了。
就在胡玄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喊关羽一声的时候,他开口道:“所以你名叫...胡玄?”
戎装的姑娘点头。
关羽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做这些,可会伤到你自己?”
胡玄意外于他首先关心的是自己有没有受到伤害,摇头道:“不会有害。多谢...义父。”
“哎。”关羽应了一声,对这个称呼多少有些不习惯,但这一刻似乎有种熟悉的暖流涌过心口,似乎有人曾千百万次这样唤过自己,他自然而然地便接受了。关羽得知刘备等人也接受并利用了这段崎岖的身世,他想起那凭空出现的所谓的神女“玄”,恍然大悟原来很久以前胡玄就已经把真实身份告诉刘备了,没有再对此事的真实性抱有怀疑。
胡玄终于把“义父”喊出口,心下一片松快,笑道:“说起来,义父上一回给我取的字也是从《春秋》中得出的‘自胜’呢,竟然如此统一,义父是真的把《春秋》给钻研进了心里。”
关羽想着这事儿,也觉得巧妙,大笑起来:“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两人又笑了一阵,关羽感慨道:“这一路走来,辛苦自胜了。三造炎汉,自胜功不可没啊。”
他向来不善于抒情,如今感叹胡玄的艰辛,已经是很重的情感流露了。胡玄心下一暖,摇头道:“我甘之如殆。”
随着他们逐渐接近荥阳,胡玄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怅惘。不过,就在她看见胡班一家人的墓碑时,还是用力搓了搓脸,搓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关羽把两匹马拴在一旁,在后远远缀着的侍从终于得令上前,他们手里托着一坛没有开封的女儿红,和许多常见的祭祀用品。
胡玄半跪在地,用手去拔墓前密密麻麻的杂草,清理出一片干净的泥土地来。关羽见她一个人吃力,手上已经勒出红印,便也上前帮忙。
随后,胡玄从侍从手中接过三道清香,引燃了规规矩矩地插在坟墓之前,摆上其他东西,又留下那坛女儿红,便让随从后撤二十步等待。她后退一步,拜了下去,额头紧贴地面,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把脸贴在母亲的胸膛上那样。
“不孝女胡...”刚开口,胡玄便哽咽了,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压住哭腔,“不孝女胡玄,终于得见爹娘一面!”
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砸红一片,却恍若未觉。她就像受伤的小兽那样,蜷缩着颤抖着,诉说自己的相思之情。
关羽也在她身边轻轻跪下,时隔多年再拜这位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义士。
胡玄直起腰身,抱过一旁的女儿红,坛身上还粘着没擦干净的泥土。她用小刀撬开封口,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溢了出来。
“爹,娘,你们为我埋过一坛女儿红,但是后来找不到啦...我为自己埋了一坛,如今我终于做到了想做的事,你们看到了吗?”胡玄倾斜过坛子,上好醇香的酒液从坛口倾泻而出,打湿了墓碑,“小弟你不能喝酒,要看着爹娘别喝醉了。还有...胡玄。你是真正的胡玄,但愿你投个好胎,家庭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胡玄一边轻声念叨,一边抚摸着墓碑,动作里满是爱惜与不舍。
“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的,把过去这些年的都补上。”胡玄说道,眼泪又砸下来了,“娘,你教我的行事要无愧于心,你要记得监督我,别让我失了本心,娘...”
胡玄再次失了声,抓着冰凉的酒坛的手指微微痉挛着。关羽从她手中接过沉重的坛子,替她再次敬了一圈。
“义士,若非有你,我关羽或许也亡于九泉之下了。”关羽放下坛子,抱拳道,“几位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胜,就像对自己的女儿那样。”
同样的誓言听得胡玄有些恍惚,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尖。一瞬间的刺痛让她很快反应过来,逝去的终究还是不会再回来。
胡玄在坟头坐了很久,直到晚风拂面,才忽觉饥饿,知道到了该返程的时间。
道别父母后,胡玄与关羽踏上了归途。
不过他们的目的地不同。关羽回到长安,而胡玄则去了荆州。
时隔数个月,胡玄终于再次见到了她学堂中的学生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如果吃得饱,个子就疯长,孔慈安就比上回见时窜高了一截,来不及扯新的布料,露出一截手腕和脚踝。
马岱看起来也没那么拘谨了,拱手道:“殿下,可要巡视营地?”
胡玄想着左右无事,便欣然同往。
她拎着缰绳,孔慈安不知从哪牵来一匹小马驹,也“哒哒哒”地跟着他们走。
“慈安以后想做些什么?”胡玄随口问道。
孔慈安答得毫不犹豫,似乎是早就想好了:“廷尉。”
廷尉既是司法部门的名称,又是这个部门老大的官职,孔慈安这下一语双关,胡玄转头看见她眼里闪烁着的野心,觉得这姑娘的目标很有可能是成为那个老大。
“好啊。我可希望未来能跟你立于同一个朝廷之上。”胡玄笑道。
得到胡玄的肯定,孔慈安明显开心了许多。
巡视到军营,胡玄还见到了冬至与阿狗,以及另外几个与孙尚香相熟的小姑娘,和一些生面孔。孙尚香仍在荆州,现在东吴彻底没了背刺的可能,她倒是自在多了,没有过去那样尴尬,常常出来走动。
有女兵在军营中,原本的人觉得很是不习惯,孙尚香接过了这一烫手山芋,以主母的身份监军,使新人与旧人得以和睦融洽相处。
“有劳夫人了。”胡玄握着她的手谢道。孙尚香只是哼笑一声,精神气比过去好了许多,招呼着那些女兵离开,继续列阵操练。
孔慈安告诉胡玄,自己与阿狗现在常常一起外出,登高望远,遥祭自己的父母。一个是因为不知母亲的尸骨被葬在何处,一个是因为爹娘的葬身之地太远,一时间去不了,同病相怜,倒是多了几分共同话题。
不过,胡玄没能在这儿潇洒多久,就被刘备派人抓了回去,回去在朝堂上好好锻炼锻炼。毕竟胡玄现在已经是他们钦定的继承人了,最好还是能尽早统筹全局,他们也就能尽早退休。
——刘备已经在畅想自己退位之后的生活了。
华佗前段日子向刘备辞行,他说他已经解决了瘴气问题,是时候继续去云游天下,治病救人了。他问了张仲景要不要同行,张仲景更留恋自己的医馆,以及刘备为他提供的优渥的钻研医术的环境,打算留下来几乎攻坚克难,二人就此告别。
华佗临行前还给几人把了脉,说刘备身体康健,再活个二十来年不是问题,倒是诸葛亮身体有些孱弱,得好好保养才是。于是刘备就计划着,等休养好中原民生,再把南中也收入囊中后,就把这个国家交给胡玄与刘慧,自己则与诸葛亮和几个老朋友归隐山林,做个垄亩民。
胡玄得知他们的想法,不由得哑然失笑。他们的确是能坐上这个最高位的人,进则雷霆手段,退则毫不留恋,颇有魄力。
只有胡玄知道,她还想在诸葛亮的生命走到终点之前做一次尝试,让他得以进入轮回,不要就此消散。
不过寻觅水镜先生这事也急不得,她在加派人手去寻找后,还是把目光先投到了眼前的农业生产与人才选拔制.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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