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州临江,商贸较为繁茂,每年款项收入对国库之贡献,仅次东南沿海十三部,冠州龙津府是刘庭凑老家所在,也是刘庭凑利益集团根系,龙津爆发商色罢工抗议,事情可大可小,全看皇帝究竟是何打算。
此乃刘庭凑任内阁首辅后,出现的第一件大事,朝廷从上到下都在猜测和观望,连绵起伏的北山全然在世外,喧嚣嘈杂半句进不来。
柴睢和李清赏在石屋住了几日,清影潭里学凫水,青松之下枕石眠,嬉游终日,不觉岁老,直到这日半下午,北山行宫送来李昊一封信,信里,他问姑姑何时返行宫。
中午久睡方醒的李清赏,捏着信坐在床边沉默,木愣模样像没睡醒,也像不知该如何处理信中内容。
柴睢抱手靠门上看她片刻,一只脚踩着马扎横梁,把马扎压起又放下,重复着这个动作问:“不想走?”
“没有。”李清赏表情呆滞,坐着不动,睡松散的发髻有些歪。
柴睢猜不透了,寻问:“那待日头落一落,我们收拾东西去行宫?”
“去。”李清赏应,须臾,抬头看过来,俨然满脸刚睡醒的迷茫,“去那里?”
柴睢噗嗤乐出声:“没甚么,你先过来洗把脸,醒醒神。”
水清凉,洗去满脸倦懒,李清赏湿着鬓发,转身把自己挂到柴睢身上,一个多时辰的午歇,睡得她手软脚软,声音也软:“李昊简直是上辈子的小冤家,他不是在行宫玩得不亦乐乎么,找我做甚。”
屋外炎热,屋里凉爽,贴一起也不妨事,柴睢稍稍用力把李清赏抱起来,道:“他毕竟七八岁,你倒放心把他独个扔在人生地不熟的行宫。”
李清赏忽被抱起,怕摔,忙像猴子抱树般两腿缠紧柴睢腰,趴在太上肩头叹:“倘在圣太上行宫里还不放心,那天下便再没半点可让人放心的地方了。”
“你这些巴结话,该当着母亲面讲。”柴睢抱着她到床边坐下,循循善诱道:“敬华姨母外出回来,我们赶着这个机会过去,让她帮咱们分散去些关注,何乐而不为?”
这些时日李清赏不肯去行宫,无非是不敢见圣太上,趁敬华姨母回来时赶过去行宫,她俩可以躲在姨母身后,不引人注意。
“听着似乎不错,”李清赏反应迟钝问:“可敬华姨母是哪位?”
“敬华大长公主么,我姨母,仁宗皇帝和仁贺皇后过继的柴宗亲,年初她回封地祭拜生身父母,好不容易才回来,母亲定然要为姨母接风洗尘,我们可以蹭姨母的宴。”
李清赏若去行宫,圣太上为表示欢迎,无论如何都会设宴款待,柴睢看得出来,李清赏在这方面有些胆怯,自己母亲圣名在外,李清赏惧怕见她老人家。
若有敬华姨母帮忙分散母亲注意力,不叫李清赏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那便是好些的。
柴睢不止一次给李清赏解释母亲爱清净,行宫没有禁中和梁园那般热闹,母亲也平易近人,奈何李清赏被圣太上的威仪吓得胆儿突,仿若那日在山亭下听见的笛声,并没有改变李夫子眼里圣太上威仪不可侵犯的形象。
闻笛声而知人的策略失败,柴睢那点小心思算是白费。
“如此想来是好的,”李清赏趴在柴睢肩头把牙一咬,心一横,“这几日也玩够了,收拾东西,去行宫!”
说来北山行宫离石屋并不算远,山道修得平整,走起来并不费劲,待真正看见北山行宫,忐忑一路的李清赏,渐渐觉得其实来行宫并不可怕。
北山行宫非是金碧辉煌、飞檐斗拱、连绵覆压几十里的宏伟建筑,甚至与其说它是行宫,倒不如说是座可供修行的山中俗家庙观。
只是有些奇怪,它门槛很低,连梁园正门亦是门槛及膝高,这里门槛却低得几乎不需要刻意抬脚迈,不符规矩。
行宫正面黄墙朱门,门上石额以隶书刻三字,“北山宫”,字体瞧着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李清赏多看了两眼,便听柴睢在旁解释道:“这几个字是我赵大爷所题,好看罢?”
李清赏明白了这眼熟感从何而来:“和你的字有些神似,比你的字要更温和有力。”
柴睢笑起来:“我字习于相父和赵大爷,自是有些相像而不如。”
世人夸咸亨帝写得手好字,金戈铁马作骨架,飘逸洒脱为筋体,有赵筋林骨之风,忘了是何时起,有人开始刻意习太上的字,并为之取名为“太清体”,据说是因柴睢的字,写出了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把柴睢的字掰开揉碎看,便会看见林武相的萧肃,与赵文相的风骨。
说话间二人来到行宫门前,柴睢不疾不徐把兽首环拍响,里面有人应声,片刻,单扇门拉开些许,侍卫一见来者是柴睢,欣喜地大开宫门拾礼拜:“少主来了,少主康安!”
“起了,”柴睢牵着李清赏进来,朝侍卫抬下手示意免礼,“可知母亲现下在何处?”
侍卫道:“主人在二堂偏厅,大长公主和厉督总也在。”
柴睢再问清楚姨母是何到的,旋即带李清赏往行宫里面走去。
行宫里处处寂静。
在往来仆婢的无声拾礼中,柴睢低声同李清赏道:“母亲在和姨母一别半载多,说起话时没个把时辰结束不了,我们先到母亲门外露个脸,倘进不去屋,我们便先去找昊儿,如何?”
“进不了屋?”李清赏无暇欣赏行宫内部雕梁画栋的精美建筑,紧张得嘴巴发干,“你去见自己娘,还能进不了屋啊!”
一时之间,圣太上的威仪,在小民心里更高几分了。
柴睢轻车熟路往后面二堂去,解释道:“母亲在和姨母说话嘛,我们不好进去打扰,你不要把母亲想象成不苟言笑的旧帝,她也只是位普通人。”
见李清赏紧张情绪仍在,柴睢故意笑腔道:“莫非去岁见我第一面时,也是这样紧张害怕?”
“没有,”李清赏脱口而出,“你是忽然归家,我措手不及,没时间紧张,圣太上不一样,那可是圣太上!百代来首位女帝!”
像她这般年纪的人,无不是听着聘帝功业长大,对圣太上的崇敬,几乎到了比肩之于天地神明的地步,再兴之主圣太上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便是如此伟大不可撼动。
柴睢想敢情还是给时间缓冲的错了,晃晃她手:“原来你确实是胆小。”
“殿下?”斜前方团圆门后出来位粗布便服的中年女子,四五十岁模样,腰挂制式刀,抱拳拦住太上脚步。
忽然出现陌生人阻拦去路,李清赏下意识想要抽回和柴睢牵在一起的手,非是怕别人发现她二人关系不同,只是不想在别人面前失礼,关键是,她害羞。
“厉督总,”柴睢没让李清赏罢手抽走,点头回应面前人,“门口人说,您在后面和母亲她们说话。”
厉百程行罢礼,左手习惯性握在刀鞘口:“下面有点事需要过去看看,应该很快回来,”
说着看向半躲在柴睢身后的李清赏,“这位便是李小娘子了罢。”
话题聊到自己身上,李清赏没法再装自己不存在,挣开柴睢手出来行个小礼,道:“庆城李门,名清赏,问厉督总好。”
厉百程微笑,颔首回礼:“久闻大名。”
岂敢受年长者如此说法,李清赏客套道:“晚辈才是久闻厉督总大名,今得一见,三生有幸。”
几句吹捧听笑柴睢,厉百程似乎觉得这孩子挺有趣,唇边笑意扩大几分,却然没再过多寒暄,与二人匆匆别开。
“厉督总还挺平易近人。”李清赏被偶遇厉百程的小插曲转移几分紧张,跟在柴睢身旁嘀咕。
柴睢道:“厉百程么,曾任过大望朝禁卫军大统领,母亲隐居后,她继续领着北山的护卫职责,正儿八经的母亲心腹之人,不过方才你也见了,她也是个普通人,并没有三头六臂。”
李清赏知道,她这是在笑话自己胆怯,不由失笑。
至二堂外,等候良久的婢子恭迎上前:“主上有吩咐,少主与李娘子到后直接进屋。”
柴睢于无声中看向李清赏,二人目光相对,敞开的屋门里,依稀传出中年女子的说话声音,柴睢摆头做了个寻问动作。
是否要进去?
李清赏看看柴睢,再看看敞开的二堂偏厅,牵住柴睢手,轻轻点了下头。
二人脚步轻盈进屋,月亮门里面正在说话,柴睢拉李清赏坐在旁边凳子上,朝门外婢子比了个喝水动作,婢子即刻安静地奉来茶两盏。
她们走山路过来,又累又渴,端起茶就喝,彼时月亮门里说话声未停。
那是道略显沙哑的声音,是敬华大长公主柴婳,在给妹妹说回来路上的见闻:“罢·工·游·行得厉害,公门打压得亦是厉害,我们入城那日,正好遇见场官民冲突,事后百程打听得消息,道是冲突中,有公门差役打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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