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崩逝,当日行小殓,为亡者加寿衣,宗室男女及百官需着丧服。数日后行大殓,遗体殓入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棺椁外绘以太后专用的彩凤,谓之升入梓宫,于殿中停灵,另设祭堂,扎素彩灵龛,顶端正挂题为“女中尧舜”的大匾,殿内外摆满奠礼祭品。
皇帝每日早中晚亲自为其举哀祭拜,宗亲大臣、皇子命妇为其守丧。
祭堂上,连日的跪拜让一众享受惯了锦衣玉食的贵人差点累断了腰,然而没有一个人敢松懈,个个强打精神。
原因无他,陛下哀伤过度,极为重视这次祭礼。
昨日宗室中某个不成器的子弟在殿上昏昏欲睡,清醒后见到陛下伫立在他身前,脸色阴沉,当即吓得去了半条命。回家后他身上的爵位便被陛下削了,全家痛哭流涕都来不及,还得进宫请罪。
一片哭丧声中,当属帝后的神情最为哀切。
皇后笔直地跪在蒲团上,望着匾额上的字,在无人注意她时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女中尧舜,好个女中尧舜,听着不觉得讽刺吗?
其他妃嫔看不穿皇后的心事,她们只能凝视着她的背影,心中佩服她的养气功夫,明明跟吴太后生前那样不对付,人死后却能装出一副孝媳模样,难怪人家能做皇后呢。
不过说起来,这些都是小事。
宫里最近最新鲜的事是陛下新册封了一位贵妃,真可谓铁树开花,纳罕得不得了。要知道陛下一向不爱亲近后宫,妃嫔们晋升一概看资历,谁在这宫里熬得久了,位分便能升一升。
忽然来了个新人,一上来就直接越到她们头上,妃嫔们心中十分吃味儿,铆足了劲想打听这位贵妃的来历跟事迹。
一打听就更不得了了。
江氏本是官家女,后来嫁作臣妇,前不久她的丈夫被革职赐死,夫家垮台,娘家父兄也没了官身,而后她便入宫做了承明殿的女官,短短两月就被册封为正一品的贵妃。
据说,先太后突然暴毙之事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先太后住过的广阳殿已被封,管事太监因伺候不周被赐死,其余宫人被贬到掖庭服刑。真相到底如何,无人知晓。
听起来,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妃嫔们都想见识见识她的面目,但贵妃称病,连屋都不出,更别说到人前祭拜了。
华春殿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日日大门紧闭,她们想安插人手都不行。
妃嫔们私下里议论,陛下至于把人藏得这么严实吗,她们又不会吃了贵妃。
可天长日久,仔细一品,这事又琢磨出了别的意味。
贵妃不来向皇后请安,不常出现于人前,从不见她往陛下跟前去,日日憋在自己屋里,偌大的宫殿来来去去就几个人伺候,这跟失宠幽闭有什么两样?
以为来了个可怕的对手,仔细一看原是只纸老虎。
妃嫔们乐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吴太后还在世时,福安长公主嚣张跋扈,在陛下面前都敢动手打人。吴太后一去世,长公主便修身养性,转了性子,每日待在她的公主府,偶尔进宫到帝后处请个安,消停了不少。
而那个倒霉被她打过的马夫燕奴日子就不太好过了,宫里人最擅长拜高踩低,他们知道他得罪了大人物,都不敢跟他往来。
燕奴一心想挣个好前程,便咬咬牙,用陛下赏赐给他的五十两伤恤银收买宫里的大太监,想换个好差事,比如到高位嫔妃宫里伺候。大太监笑眯眯应下了。
正巧,华春殿缺人,大太监灵机一动,把燕奴给调进去了。
刚一挪进去,还没来得及高兴呢,贵妃失宠的消息便满天飞。
好家伙,他花了大钱,最后烧了一冷灶。
燕奴心中难受了许久。
不过若说新差事全然不好,也不至于。
新主子温柔漂亮,从来不苛责下人,还会将进献的珍稀荔枝分他们吃,说是尚食局送了一大筐过来,她一个人吃不完。燕奴头回吃到这样的果子,果皮薄得一揭就下来,果肉晶莹剔透,咬一口,甜滋滋,连汁水都清甜的。
他在别处认识的小太监吹嘘自己见过世面,说荔枝可是好东西,跑倒多少匹马才能将荔枝送进长安城,择去不新鲜的,就更没多少了。有些采女宝林虽是后妃,但地位卑微,可吃不上见不着这贡品。
燕奴这才知道荔枝的珍贵,没好意思把自己吃过的事说出来,怕招人嫉恨。
管着整座宫殿的成姑姑有一点凶,新主子有时候都怕她念叨,但宫人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她都会痛快点头,放他们几日假,等身子大好了再回来当差。
可惜人善被人欺。
宫里人见新主子失宠,娘家没落,人又好说话,赤裸裸欺负到她们头上来。
燕奴跟着贵妃的侍女青棠姐姐到膳房取燕窝粥,明明灶上就有,大师傅说卫嫔的宫女先来的,整盅都得给她留着。
卫嫔的哥哥年纪轻轻就是禁军副统领,正统领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卫统领就能接他的班了,真正是前途无量。也难怪宫人争着讨好卫嫔。
青棠姐姐听见卫嫔的名号,沉默了一会,改口说不要燕窝粥了,要杨梅饮子。天热,贵妃胃口不好,往日那些饭菜翻来覆去吃腻了。
大师傅说也没有,今年雨水多,树上的杨梅泡烂得多,加上才上市,采办买的也就少,他们都得留着,否则陛下或是皇后身边的人忽然点名要喝,他们没法交差。
青棠冷哼了一声,她方才分明看见泠妃宫里伺候小公主的侍女提了杨梅饮子走。
公主喝得,公主的庶母也就是长辈却喝不得,还拿陛下和皇后来压人,他这差事当得可真够好的。
“师傅的意思我明白了。”
青棠姐姐微笑道,转头提上食盒,风风火火地走了。
“青棠姑娘?!姑娘!慢些走。”大师傅高呼了两声,像是怕得罪人,可等人走远后,他立刻变了脸,朝门外呸了两声。
“什么东西,银子都不给,还想要这儿要那儿,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青棠气呼呼地回了华春殿,回去的时候,江颂宜正在院子里看着宫人做活,华春殿的小厨房许久不用,泥瓦工重新修葺了一番,今日正好完工,江颂宜坐在秋千架上,春琴在背后轻推,一边看着宫人将新鲜的食材搬进小厨房,一点点填满,小太监用松明子引火,点上土灶,一缕轻烟从屋顶慢慢悠悠飘出来。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江颂宜注意到青棠的表情,气得两颊腮帮子鼓起。
青棠将食盒往桌上一放,手上带了劲,放的动静不轻。
江颂宜随她进屋,夏日衣裳薄,她今日穿了一袭清透的绣花白裙,手上摇着一把天蓝色金边的团扇,脸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粉,神情恬然淡定。
青棠气得不行,回过身看见小姐的样子,丝毫不为自己失宠的境地着急,倒衬得她皇帝不急太监急,气顿时消了一半。
她郁闷地找了把月牙凳坐下,双手捧着脑袋。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被关在掖庭的时候想着要只要能活命就成,刚搬进华春殿的时候想着有片瓦遮雨,不用再听到老鼠的叫声就行,眼下住得久了,就渐渐变得跟宫里的人一样,不想输给别人,不想被人看不起,忍不住斤斤计较,攀比个没完。
“小姐,宫里传了许多风言风语,说陛下已经把您给彻底忘了,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这都好几个月了,一直这么等着总不是个办法。”
江颂宜走到冰裂纹的水缸前,缸里养了几尾颜色杂乱的小鲤鱼,她伸手拨了拨水。
“好,我这就做。”
“什么?”
青棠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想想办法,跟陛下修好,你们跟了我,我得让你们过好日子才行。”
“怎么是为了我们呢,是为了您自己才对。”
江颂宜笑了笑,夏日微风吹起她的披帛,轻纱拂面,朦朦胧胧。
闻人清放不下他母后的死,一直不肯见她。江颂宜回忆他的样子,从而想起祖父去世时,自己亦是悲痛欲绝。
祖父临死前心心念念的是自己这个小孙女,吴太后想的却是自己的大儿子跟小女儿,她连句遗言都没留给他。
江颂宜偶尔想起,这种事要是换了自己,估计心里头会很不好受。
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也该走出来了。
“让我想想,争宠,是怎么个争法来着?”她摇着精致的团扇,走着走着,走到桌前,指着白瓷盘,“诶对了,尚食局还送了新鲜的胭脂梅来,咱们来酿梅子酒吧。”
“陛下喜欢喝梅子酒吗?”
“不,是我喜欢喝,现在泡上,存到来年喝正好。”
青棠:“……”
“小姐!”
“您一点都不认真!”
江颂宜堵住耳朵,“好了好了,让我慢慢想想,总得有个契机嘛。”
没多久,这个契机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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