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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难眠。
翌日，皇后坐在丈夫的床边，望着他浮肿的面容，在面容相似的意气风发的小叔对比下，皇后忽然觉得他好像一只可怜虫。
闻人清带她二人出宫的本意，不外乎是为了让这两个兄长从前最重要的女人见他最后一面。
没想到乌龙一场。
人没死。
泠妃还向她道破了一个惊天秘密。
皇后没想到她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私底下竟然玩了一手大的。
让一个处处留情的男人失去生育的能力。
啧，着实让人痛快。
看在她替自己解决了一桩隐忧的份上，皇后不介意来日帮她的女儿挑一个好驸马。
闻人复醒来时，见到阔别已久的妻子，坐在床边，侧对着自己。
起初是茫然，缓过神后面上浮现喜色，刚要出声喊她，却见到皇后勾起唇角，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
闻人复脑中宕机了一声，顿觉面前的人甚是陌生，一点都不像他温柔的、时时以他为重的妻子。
皇后很快察觉到有人盯着，转过身，立马收了笑，既惊讶又欢喜地唤他。
“郎君醒了？太好了，妾身这就去叫御医过来给你诊脉。”
来的不止是御医，还有闻人清跟泠妃，他刚歇下不久，披着外袍就跑过来了。泠妃在他身后，慢慢悠悠地倒腾着步子，迈过门槛。
“皇兄！”闻人清在床边坐下，激动地握住他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闻人复虚弱地冲他笑了笑。
还好，他还有个弟弟，他脸上的关心不似作伪。
李太医拿出脉枕垫在他手下，帮他诊了脉，对闻人清点了下头。
“体内余毒已除了大半，往后好好调理即可，臣这就下去开药方。”
闻人清欣喜：“好，李太医立下大功，等回宫后定然重重有赏。”
“臣谢恩。”李太医拜谢后出了屋。
闻人复捂着胸口，侍女往他身后垫了个枕头让他能靠着坐起来，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余毒？我被人下了什么毒？”
闻人清刚想张口，又合上，转头对着屋里的人说：“你们先下去吧，两位嫂嫂辛苦了，请回屋歇息吧。”
闻人复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要屏退左右，难道自己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吗？
“李太医说，皇兄被人下了一种秘药，只需微末剂量，便能让人毒发倒下，初时看着症状十分严重，近似假死，但只要用药及时，并不难治。”他语气沉重，“最重要的是，这药来自宫里。”
闻人复神色一惊：“什么？是宫里的人要害我？”
他捏紧被褥一角，动了气，不停地咳嗽，“咳咳咳，是谁？！我都已经成了废人，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咳咳咳！”
闻人清上手替他拍背，“皇兄稍安勿躁，我已经着人在查了，相信很快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闻人复紧紧地攥住他的手，眼里泛着红血丝。
“是皇后吗？”
“在拿到证据前，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有可能。”他谨慎道。
之所以排除他，是因为他若是有心毒杀，闻人复早已不在人世了。他用不着兜这么大一圈。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在行宫里苟延残喘，又是谁，想出这法子折磨我？”
脑中闪过数个名字，皇后、泠妃、两宫太后、皇后背后的梅太师，当年护送闻人复回京的亲随、闻人清身边的人……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侍女将煎好的药送进屋，闻人清亲自端过来，拿着汤勺准备喂他。
“先吃药吧。”
闻人复张嘴喝了，药苦极了，他皱眉喝了好几口，张嘴张了好半天，一直等不到下一口。
他伸出手在失神的闻人清眼前晃了晃，“世瑛，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闻人清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抚上心口，面色怪异，“心里突然有点慌，可能是没睡好。”
“让侍女来喂药，你且回屋睡一觉。”
“好。”他没推辞。
闻人清出屋后遇见在门外徘徊的皇后，他出声喊住她。
“皇嫂。”
皇后应了一声，十分积极地准备进屋替他继续照顾人。
闻人清拦住她，“皇兄想静养。”
皇后失落地停住，“好，我不进去。世瑛，你哥哥他还好吗？身体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天佑大祈，皇兄一切都好，皇嫂放心吧。”
皇后独掌后宫多年，早已不是那个成日盼望夫君的妇人，相反，泠妃的话勾起了她一点怨恨，让她想起少年时独守空房的无助。
她现在巴不得闻人复死了，免得他的事被人翻出来，一个残废当不了皇帝，还会动摇闻人清的皇位，紧跟着影响太子的地位。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太好了。这下我可以彻底放心了。”
闻人清打量着她的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想找出一点破绽。
皇后不习惯地摸了摸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闻人清笑了笑，“没有，只是觉得皇嫂憔悴了，昨晚没休息好吧。”
“夫君被人下了毒，为人妻的怎么睡得着。”皇后后知后觉闻人清可能是在怀疑她，浑身一僵。她是在幸灾乐祸，但她真的不是凶手啊。
若是她，出手必得一击即中，怎么会让他捡回一条命。
闻人清似是不大相信，他眸光闪烁。
“对了，我有件事想告知皇嫂。”
“你说。”皇后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我准备下旨，册封女官江氏为嫔妃。”
什么？
皇后差点没拿住手里的帕子，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吗？”
“皇嫂不必紧张，江氏早年伤了身子，体质虚弱，无法受孕。我是要娶她，但我也不会忘记昔年的承诺。储君之位永远是寰儿的。”
皇后半信半疑，她知道闻人清是在借这种事试探她。
一个介怀新人嫔妃的皇后，可太有动机去谋害一个对她百害而无一利、可能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废人了。
知道归知道，她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
皇后尽力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身边有个可心人陪着，卫嫔不得你的喜爱，既然你想娶江氏就娶吧。不过位分上，江氏的父亲官位低微，而且她还……”她还嫁过人，抚养过她姐姐的孩子，听说她的丈夫死了，名义上她便是个寡妇。
民间追捧寡妇守节成风。可前几年的战事导致国朝人口数量骤然减少，寡妇守节不利于人口数量增长。所以闻人清早就下令，严禁地方宗族逼迫寡妇守节。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为丧偶后归家再嫁的官眷主婚，臣民们见了，对寡妇再嫁的事渐渐少了许多偏见。
“她嫁过人也无碍，前朝的王皇后曾嫁给一普通农户，还生了女儿，后来与夫君断绝关系，被母亲送进了太子宫，一路从帝王的美人做到夫人、皇后、皇太后。
前朝有旧例，本朝效仿一回也无妨。况且她入了六宫后，更能让百姓知道，皇家都能容得下合离再嫁的妇人，民间就更不必忌讳了。”
皇后笑了笑，仿佛被他说服了。
“既如此，便效仿前朝，封江氏为美人。”她顿了顿，为了让闻人清看到自己的诚意，不再怀疑自己，改口道：“等等，还是嫔吧，陛下看中的人，位分该高些才是。”
闻人清仍不满意地摇摇头。
从四品的美人到二品的九嫔还不够，皇后脑袋都大了一圈，难道要越过母后亲自册封的卫嫔吗？
她试探性道：“封江氏为妃也可以，但母后怕是会不高兴。”
他负手走在青石板路上，二人边说边走，进了一片梅林，闻人清随手折了一支梅花枝下来。
──啪。
“母后如今潜心礼佛，不管这些凡尘俗事。”
皇后亲自派人把守着广阳殿，太后是否真心在礼佛她再清楚不过。但她想着母子没有隔夜仇，再过两年，等他消了气，说不定就和太后握手言和、母慈子孝。
听他现在的意思，似乎对太后仍然很不满，并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
皇后扯了扯嘴角，既高兴又隐隐忧虑。
“是，那不如就封为妃，华春殿还空着，殿中景致古朴疏落，江妹妹住进去后会喜欢的。”
从他的寝宫走到华春殿要走好一程子路，哪怕是低位嫔妃都不想住在那里，不过这一点正合江颂宜的心意，她应该也不想跟别人挤在一起，算是歪打正着。
闻人清看穿她的小心思，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只是道。
“华春殿久未住人，让六局的人好好修缮一下，在修好之前让她继续住在我宫里。”
皇后差点挂不住脸。
妃位也不行，难道要让江氏做仅次于她之下的贵妃吗？从一个臣妇到贵妃，岂不是要让她一步登天？
闻人清一直不临幸后宫妃嫔，皇后高枕无忧多年，此时此刻，头一次生出巨大的威胁感。
她咬了咬牙根，手上的长指甲险些将丝帕划破。
等回宫后，她得找个太医好好查一查江氏是否真的无法生子。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寰儿的父亲指望不上，她更得为她的寰儿早早打算起来，为他多考虑多操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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