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颂宜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这事也就算了。
平心而论,住在闻人清府邸的日子十分舒坦。
刚住下时,江颂宜自觉寄人篱下,不比在家时自由散漫,得时时守着规矩。就像在侯府一样,她是远道而来的亲戚,同时也是小辈,得时时察言观色,生怕哪里做得不周,惹人家不喜。
可待了几日后,她发现大有不同。
不光是住的地方大了一倍不止,凡是宫里赐下来的赏赐,都是先送到她屋里,等她挑完后再放进库房里。
从前她手底下只有四个丫鬟一个奶娘,现在府里大小上百号人都要听她的。齐管事在下人面前十分有威严,到了她跟前却是恭恭敬敬,俨然以女主人的目光看她。
某回她在书架上翻到一本琴谱,起了兴致,问丫鬟找齐管事借一把瑶琴,让他找找库房里可有,她要求不高,送把普通的就行。没多久,齐管事亲自送了一把过来,报了个名字,江颂宜一听便知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名琴。
他本想借此物讨她高兴,结果她拿到手后迟迟不敢抚琴,生怕自己的三脚猫技艺糟蹋了好东西。
闻人清听说此事后,大手一挥,找了一把更好更有名气的给她。对比之下,上一把就显得普通了。
江颂宜看着手边的两把琴,随便哪一把都价值连城,心情十分复杂。
若说有一件不合心意的事,就是每日晨起闻人清都要来揪她起床习武。
进屋子进得多了,这人一次比一次不害臊。
然而江颂宜在习武这方面一向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祖父都管不了她,何况闻人清呢?
起了两个大早后,她便死活不肯再去练了。
她吃着厨房孝敬的玫瑰甜盏子,耍赖道:“不去,不想练了。”
“为什么?”闻人清坐在她对面,不解地问。
甜盏子有两份,江颂宜分了一盏给他,试图用这个堵他的嘴。闻人清说太甜腻了,他不想喝,让她喝。江颂宜便美滋滋一人包圆了两盏。
她有理有据地争辩道:“府里时刻有护院巡逻,安全得很。退一万步说,护院都打不过的坏人,我难道学几天就能打得过吗?”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但是仍没放弃,“学点防身伎俩总是好的,万一哪天你落单了呢?”
“我一个普通小老百姓,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没事来害我?”
她用两指夹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静静望着他。
在家时她也是这么跟祖父母撒娇。
闻人清坚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无奈地说了句好好好。
江颂宜听后眉开眼笑,“你人可真好,天下第一好。”
闻人清却话锋一转,“想偷懒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母后寿辰在即,到时候你陪我进宫去看望她老人家吧。”
江颂宜手上的勺子滑落到盏中,目光发木。
“啊?”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算不算,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闻人清觉得她发愣的样子十分可爱,没忍住上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母后威严,皇兄宽和,皇嫂温柔,等你见了她们就知道,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江颂宜紧张兮兮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咱们两一块去见是不是不太合规矩呢?万一被人知道未婚男女天天待在一块,你是没事,我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她耸了耸肩膀,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十分害怕。
“无妨,我已经提前替你想好了,到时候你跟着你姑母进宫,坐在女眷席上,晚些时候我再带你到偏殿私下拜见母后。”
江颂宜曾经听姑母说过皇家规矩严苛,叫人望而却步,愁得连玫瑰盏子都喝不下去了,将没喝的一盏分给底下的丫鬟。
闻人清说得好听,但他跟亲人团聚不久,因为身份还未公开,不能一直住在宫中,他对亲人的了解都不一定有她姑母这个在宫里伺候过的老人多吧。
江颂宜本想传信给姑母,请教她一些事,但转念想到自己离开侯府时用的是进宫陪太后解闷的理由。
这一传信,假话一下全给戳穿了。
所以是万万传不得的。
也罢,说不定瞎猫碰见死耗子,太后娘娘是个很慈祥的人,见了她会喜欢她呢?
为了讨太后高兴,江颂宜在库房里翻了半天,又走遍了城中几家最有名的卖古玩字画的店,最后走到一副麻姑献寿图前停下脚步。
她端详了许久,最后想了个主意。
她琴技一般,但画画还算拿得出手,便决定亲自动手画一副祝寿图。
她让人到城中买了许多颜料,把自己关在自己院中的书房里,每日起得比习武时还早,夜里睡得比看门的狗还晚,姿态神神秘秘,不许其他人进去打扰她。
闻人清想着她初来乍到,估计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便让底下人替她准备了一份。母后热衷于佛事,他便投其所好,请了一尊持莲观音。到时候佯装是她送的,母后想必会十分高兴。
兜兜转转,到了祝寿前一天晚上,画作大功告成,江颂宜累得不行,在桌案前不甚雅观地伸了个大懒腰。
“可算画完了。”她将画轴放进锦盒中,夜里将锦盒放在床头,才能安心睡去。
翌日,江颂宜带上锦盒,坐上侯府的马车,跟着姑母一道进宫。
姑母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蛋,“瘦了,日子不好过吧?”
江颂宜说还好。
姑母觉得她懂事了不少,在路上问了她许多问题。
江颂宜十分嘴严,挑了能答的问题回应了几个,坚决不能泄漏有闻人清这号人物的事,只说太后平日并不怎么搭理她,她住在偏僻的宫苑中,每日见的最多的是教习嬷嬷。
三太太知道太后不待见她们这一家子,心里有数,也没多说什么。想着江颂宜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应该对先帝贤妃跟当今太后的恩怨有所耳闻,她也就懒得多解释一次,心酸道。
“好孩子,是我们连累你了。”
江颂宜却以为姑母的意思是侯府不得重用,帮不上她的忙,赶忙安慰姑母几句。
双方都糊里糊涂,最后也没能把话讲开。
到了宫里,头回见到了巍峨皇城,江颂宜清了清嗓子,挺了挺腰,输人不输阵。
闻人清选了她,她不能让他丢人。
到时候赐婚旨意一下,大家都认识她这人了,得让她们知道,他的眼光其实甚高。
没想到刚进去就碰了颗钉子。
她在宫道上遇到了金家的女眷,金夫人面上不喜,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金奇陪在母亲身侧,黯然神伤地看了她一眼,匆匆拉着金夫人走了。
江颂宜等她们走后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没在这人多的场合说出她跟金家差点议亲的事,不然传到太后耳朵里,万一她老人家觉得她是个拜高踩低的姑娘家,坏了印象,她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入殿后,内侍领着她们在席末坐下,她们的位子离御座十分遥远,模模糊糊看见宫人的身影,却看不见她们脸上的表情。
坐下等了许久,殿外终于传来动静,内侍入屋后高声道。
“太后到。”
“跪。”
霎时间殿中所有人起身行礼,齐声恭迎太后。
江颂宜老老实实地跟着姑母跪拜,等内侍叫了起后,她才抬眼,只见穿着明黄色凤袍的中年美貌妇人在内侍的搀扶下坐上高位,远远看去,端庄典雅,气质高贵。
没多久,陛下与皇后相携到场,帝后为太后祝寿。
众人再次跪下磕头行礼,为太后祝寿后,方才宣布开席。
席下,姑母饶有兴致地问她为什么带了两个锦盒过来。
江颂宜打开其中一个给她看。
正是闻人清出门前让她带上的持莲观音,只见其法相俊美,慈悲庄严,头上结宝顶髻,持莲花手净除烦恼。
姑母连声赞道:“太后娘娘信佛,这礼可是送对了,这玉观音雕工精湛,玉质细腻,不知得将多少人的寿礼比下去。”
江颂宜扬了扬唇角,将锦盒再度合上。
饮过几杯酒后,江颂宜借口说要去更衣,姑母忙着跟其他官夫人交际,抬手同意她出去。
江颂宜出了殿,在宫女的指示下到了偏殿,闻人清已经在殿里等她了。
见她喝了酒后脸颊红扑扑,闻人清还是头一次见,上手捏了一把,软乎乎,手感真好。
江颂宜拍开他的手,横了他一眼。
“别把我脸上的粉蹭掉了。”
他眼带笑意,丝毫不知悔改。
“对了,你的寿礼呢,拿出来我帮你掌掌眼。”
江颂宜紧张兮兮地打开锦盒。
祝寿图以寿字为形,寿字最顶端画了一位身穿彩衣、手拿如意的西王母,端坐在高位上,身旁站了数个侍奉的仙女,或拿着摇扇,或端着寿桃,列位仙家坐在下首,纷纷带来礼物,为西王母祝寿,画中暗合了数个古字寿的形态。
精美绝伦,画工甚佳,其中心意更是可贵。
闻人清失神看了许久,这画作定然费了她不少心血,喟叹道。
“甚好,母后一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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