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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清下朝后，听太监说卫泓已经把江老夫人送进宫，此刻人已经到后殿内。
他在前头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显得平易近人，与寻常富家公子一般无二。
暖阁内已经摆好了早膳，他一口没用，打算先到后殿看望江老夫人，同时打发了小太监去太医院请擅大方脉的数位御医到飞光堂给江老夫人请脉。
临出门时却被绊住脚。
小太监扬声通禀：“梅太师求见。”
闻人清上翘的嘴角放平，想让他再等等。
福奕打外头进屋，请安后起身道：
“奴才见太师行色匆匆，或许有要事禀告，陛下要不然还是先见一见太师吧。”
他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叫了进。
梅太师已到了知天命之年，精神矍铄，乌黑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银白的头发，虽是文官出身，但个子高大，身材魁梧壮硕。
他是先帝留下来的辅佐之臣，担任过闻人复的老师，更是知识渊博的大儒，做过数次科举的主考官，朝中无数官员都是他的门生。
梅太师腿不好，闻人清免了他的行礼。
“赐座，看茶。”
梅太师施施然坐下，说话时中气十足，谦和道。
“老臣的腿不中用，在陛下面前失礼了。”
“太师为国事操劳半生才累出了这一身的病，谈何失礼。”
两人闲聊了几句，梅太师才开始说正事。
“听说宫中破例多了位掌膳大人，陛下还特许她住在承明殿后头，老臣多嘴一句，陛下这么做是否不太合规矩呢？”
闻人清唇角一僵，视线幽暗如海，一弹指间便换上漫不经心的笑容。
“只是见她是个有趣的，便就近养着玩玩，如今也玩腻了，不日就准备赶她出宫，太师何必跟这等人斤斤计较呢？”
梅太师浅饮了一口清茶，一双火眼金睛扫了一眼。
“是吗？可老夫怎么听说，陛下与此女子有一段旧情，不惜趁她家道中落时，将人抢回宫中？这可不是明君所为啊。”
闻人清握紧了身下圈椅的扶手，目光逐渐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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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特意带这糕点给我，可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青棠的咳疾还未痊愈，声音沙哑粗糙。
她素日里有一只好嗓子，卫泓护送这对主仆进京时，偶尔路过马车，听见她在低吟浅唱一些民间小调，悦耳动听。
卫泓天生一张冷面孔，被拒绝后感觉整个人身上都在冒寒气，干巴巴道。
“谈不上特意，这是我大伯母亲手做的芙蓉糕，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她做了许多，让我带进宫分给同僚。上次你帮我补了衣裳，我才不至于在其他侍卫面前出糗，这糕点就当是我投桃报李，酬谢你了，你别嫌寒酸就好。”
青棠见推辞不掉，便收下了。她唇边有一对梨涡，笑起来时很明显，甜得能盛下一汪甘泉。
“多谢，令伯母亲手做的东西自然是好的，说起来可真巧，我与大人是同乡，这样的家乡点心，我已经有许多年没吃到了。”
他的脸色由阴转晴，但语气依旧生硬：“你喜欢就好，我还要当差，先走了，不必送了，让人看见不好。”
他匆匆离开，青棠一头雾水，捧着糕点转过身，正好撞上江颂宜探究的视线。
她吓得差点将手里的糕点甩出去，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小姐，你怎么不声不响地站人身后呀，吓死我了。”
“远远瞧见两个人，一个看着像你，凑近一看发现那个鬼见愁也在，便想等他走了再过来。”江颂宜看着她手里的纸包，好奇道：“这是什么？”
主仆进京时一路闲话，用这个绰号代称卫泓。毕竟当面说人坏话不好，起个绰号再说就无妨了。
青棠老老实实答道：“是卫统领伯母做的芙蓉糕，让他带进宫分给同僚，我帮过他一次，他便顺便赠了我一些。”
江颂宜拖着调子，意味深长道：“方才我听他说，让你不必相送……”
青棠知道自家小姐跟他不对付，着急忙慌道：“我原也没打算送他。”
“慌什么。”江颂宜掂了掂她手上的糕点，“这包糕点份量可真够大的，也不知是送同僚时顺便赠你，还是想着送你所以顺便赠同僚一些？”
“不都是一样的吗。”青棠将糕点顺势塞到她手里，低着头往前走。
太医说祖母的神痴病虽无法治愈，但可用药或针刺穴位延缓疾病加重，加之老夫人的病发现得早，周围人又将她照料得极好，将来想必不会有大碍。
江颂宜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此刻也有心情揶揄起青棠，毫不计较她的没大没小，抱着糕点追上她。
“怎么会一样呢，他平日跟咱们见不上一面，也就今日送祖母进宫时碰上了，恰好他伯母今日就做了芙蓉糕，不是绿豆糕桂花糕茯苓糕，恰恰好就是你的家乡点心，一件两件事撞上是凑巧，都撞了难道不是他蓄谋已久吗？”
“他谋什么？”
“你啊。”江颂宜理所当然道：“我们家青棠这么标志的大姑娘，谁会不喜欢你呢？”
“小姐，我不想再给人做妾了。”青棠声音苍凉。
她只说了这一句，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颂宜本想说，卫泓出身草莽，未必有门第之见，除了跟她不对付，说话难听些，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大体上人还过得去，善待家人，知道上进，多年前跟着闻人清一道锄强扶弱，救了她们的车队，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他万一有门第之见，不想娶妻只想纳妾呢？
就算他不介意青棠的身份，不在意她曾经给人做过妾。
可青棠因她乳母的一碗避子药生育艰难，且还影响了寿数，他难道能大度到连这点也不介意吗？
江颂宜止了声，拉住青棠的手。
“是我对不住你。”
“不怪小姐，我自小被人牙子倒卖于各家之间，这样的污糟事见多了，无论男女。要不是您搭救了我一把，我现在还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呢。”她的眼眶干涩，泪早就在过去那些日子里流干了。
救她不过举手之劳，江颂宜也有自己的私心。
在子嗣上，她们原是同病相怜。
这世道，平民被贵族压迫，贵族被更有权势的豪爵或皇室压迫。
都是可怜人。
“好姑娘，别难过了，我往后不提这事了。”她陪着青棠走过长街，穿过夹道，走到住的屋子外时听见一阵喧闹。
江老夫人不是宫里的人，也不是宗亲、命妇或是妃嫔的亲眷，从身份上来说，其实并不具备住在宫里的资格。
闻人清特许她进宫，还清了后殿的人，免得有心之人窥探，让她不能安心治病。
江颂宜觉得不对劲，疾步进屋，迎面便见祖母将手中大棒舞得虎虎生威，追着人打。
被追之人后仰、下腰、侧闪、在空中轻巧一翻。
虽然狼狈，但还算游刃有余。
“我的天爷呀……老夫人快住手！！”青棠看得心惊肉跳，将手中糕点丢到桌上，扑过去抢江老夫人手里的棒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方脉：专门治疗大人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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