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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年:「在写你留给我的练习啊」
沈知年:「啊啊啊作文真的太难写了!!!」
辛睿隔着屏幕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辛睿:「才800字,写到这个点?」
沈知年:「你不会懂我们学渣的痛的」
沈知年:「虽然我确实也打了很久游戏……」
辛睿:「这么晚了,思维只会越来越乱,写不出来就明天吧。」
沈知年:「不行,说好了明天交给你,我一定能写出来」
有学习的固执劲儿,是好事。
写作文的语感是日积月累的结果,辛睿并没指望自己的补习能让沈知年在短期内写出优秀论文,只要字句通顺,逻辑自洽就好了。
说起来,这家伙写信的语言至少是通顺的,怎么写作文就不行了呢?
想着这些,辛睿输入了一段字:
「或许你可以试着,想象自己写的这篇作文是在和别人交流,记叙文就是讲一则故事,议论文就是在说明一个道理。如果我就是你的听众,你会怎么向我讲故事、说道理,你就这么写在纸上。」
沈知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我好像有些听明白了」
辛睿还想再补充两句,沈知年又回复:「我现在就去重写一篇!你记得早点睡!明天见!」
这人的急性子还真是没救了。
辛睿删去聊天框里多余的字,回复:「好,明天见。」
第二天,沈知年顶着一双熊猫眼交上了作文。
他写的是一篇记叙文,以和家人的三亚之行为故事蓝本,讲他如何帮助妹妹克服对大海的恐惧,最终享受在大海中冲浪的快乐。
这则小故事在文笔和思想上距离优秀作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对于沈知年一贯的水平而言,堪称是佳作。
辛睿决定采取一次鼓励教育,将沈知年狠狠夸了一顿,闹得他本人很是良心不安,以为是正话反说,问了又问。
今日的课程结束得很快,辛睿自己觉得一切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在结束前,沈知年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沈知年收拾书包收拾到一半,突然停下动作,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辛睿先是一怔,然后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昨天看见你的时候,感觉你挺心不在焉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在家待得好好的,怎么就差点把脚崴了。今天看你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沈知年将书包扔到一边,抬了抬椅子,坐得离辛睿更近一点,“出什么事了吗?有事可以跟我说啊,我就算帮不上忙,至少能帮你分担一点烦恼。”
他的感觉竟然这么敏锐,连辛睿都吓了一大跳。
她今天的状态其实不比熬了一晚上写论文的沈知年好到哪里去,虽然不至于哈欠连天,却也是时不时走神,精神难以集中。
她还以为自己的这些小变化,是能够瞒住沈知年的。
思索良久后,辛睿决定对他说实话:“昨天,确实发生了一件事。”
她注视着沈知年的眼睛说:“我收到了一封陌生朋友的信。”
沈知年的后背下意识地绷紧了,他先是张口,哑了三秒才出声,试探般问:“什……么信?”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
“没事,你慢慢讲。”沈知年咽了咽喉咙。
辛睿思忖片刻,起身打开了卧室门。
她指着门口的木柜问:“柜子最上面有一个纸箱子,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沈知年二话不说走了过去,他个头高,不用踩凳子,手一抬就能够到那箱子。
箱子不重,甚至可以说是很轻。
沈知年将箱子搁在地上,由辛睿亲手将它打开。
箱子不小,里头的东西却很简单:一本薄薄的相册,两本旧笔记本,还有一捆用绳子绑在一起的信封。
前两者应当是辛睿父母留给她的旧物,而那些信……
沈知年紧抿双唇,不自觉揪住了衣角。
辛睿将信都取了出来,解开绳结,一封一封地摊开在地板上。
“这些就是他寄给我的信。”
辛睿抽出最下面的一封信,信封老旧发黄,上面写着“辛睿同学收”,字迹幼稚,连工整都算不上,一看就知道写字之人的年纪并不大。
“就从这一封信开始说起吧。”
辛睿说。
借用如如对这位匿名朋友的形容,辛睿第一次收到“小财神”的信,是在11岁那年的春节。
那是母亲离去后的第一个春节。
这个春节,母亲不在,父亲不在,就连弟弟也都不在。
孤身一人的辛睿跟着姨妈去了乡下的外婆家过年,外婆刚从丧女之痛中缓过来,一看见这个外孙女便哇哇流眼泪,外公见了她也是唉声叹气。
没办法,姨妈最后只能让她一个人去卧室里看电视,关紧了房门。
春节期间,电视节目里都是一片锣鼓喧天,辛睿觉得无聊,干脆关掉电视。她走到房间门口,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大人。
她听见外婆和姨妈在聊天。
外婆坐在藤椅上,身上穿着姨妈给她新买的羽绒服,苍老的眼睛里噙着泪。
“小韵的葬礼上,这孩子一滴眼泪也没掉,我现在想想还觉得吓人。你说这孩子,平时不爱笑就算了,怎么对自己的亲妈还这么冷漠?我看她就应该姓陈,天生骨子里流的都是冷血。”
姨妈朝卧室看了一眼,辛睿即使地侧身躲开,没被发现。
接着,姨妈才开口:“妈,你别这么说,小睿还那么小,她还不懂生老病死是什么。”
“她已经过完11岁生日了,不是个个都夸她聪明吗,怎么会不懂?我听警察说了,小韵去了后,她还去厨房自己给自己煮了碗面吃。你想想,那个时候,自己的亲妈妈手脚都凉了,喊也喊不醒,她难道不知道怕吗?她难道不会叫人吗?”
“妈,妈你怎么了?你的药呢?药给我……”
外婆越说越激动,情至极致,突然间捂住胸口喘不上气。
透过门缝,辛睿看见姨妈在茶几抽屉里一阵翻找,终于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倒出两粒,喂外婆吞下。
过了一分钟,外婆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从惨白恢复正常。
姨妈说:“妈,你不能这样想,自从小韵走了后,这孩子几乎没说过话,心理医生也看了好几次,一点用没有。也不晓得等到了9月能不能复学,总不能一直住在我家里吧?如如还那么小……”
辛睿关紧了门,重新打开了电视,并且将声音调到了最大。
说到这里,18岁的辛睿突然停了下来。
“啊,我好像说得太远了。算了,你就当成前情提要来听吧。我真正要说的事,是在这件事发生后的一段时间,2015年的正月初五,财神日。”
那一天,姨妈从乡下返城,并将辛睿送回了自己家住。
回家住这件事是辛睿自己的提议,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姨妈很明显松了一口气。尽管她以为,11岁的小姑娘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微的动作的。
姨妈将冰箱用食物填满,并叮嘱她过两天来家里吃饭,然后便离去了。
于是辛睿又成了一个人。
她躺在沙发上睡了会儿,醒来后既不想吃饭也不想动,于是就干脆依然躺着,盯着天花板发呆。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她什么也不知道,有时候睡过去有时候醒来,醒来的时候却不如睡着了清醒。
有时候听见窗外行人走过、小孩跑闹,有时候听见冰箱运作时发出的嗡嗡声,有时候什么都听不见,包括自己的心跳。
于是,他上楼时的声音,他将信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声音,在辛睿的耳中都格外清晰。
起初,辛睿没有在意那个声音的来处,即使她明显感觉到那脚步声似乎是停在了自家门口,但她很清楚这个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来他们家。
直到她实在饿得厉害,不得已起身想吃东西时,看见了落在玄关处的信。
是的,那是一封信。
竟然有人给她写信。
在写信这件事快要被遗忘的2008年,写给快要被世界遗忘的辛睿。
辛睿蹲在地上打开信,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握着信纸的手都有些颤抖。
「辛睿同学你好,新年快乐!」
开头最后一句是被大写加粗的感叹号。
剧烈的情感、活泼的语气,像黑夜中的一道惊雷。
「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今年夏天在医院,我们曾经见过一面,那个时候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直记在心里。今年过年,我看见爸爸收到了很多笔友的来信,他说这是人与人的一种交流方式。我希望也能用这种方式和你交流。爸爸说我写字太难看了,我努力写工整了,但还是不太好看,希望你不要介意。」
一大段字,写得像鬼画符一样,明明是有横线的信纸,挡不住他写得高高低低,真的很难看。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和你说什么,就和你分享分享我的生活吧!今年春节,我第一次和家人去了北方。那里的雪好大好大好大好大!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厚的雪,太阳出来了也不会融化,好神奇!我给你也买了一样礼物,是索菲亚教堂的冰箱贴,希望你能喜欢!」
「收下了我的礼物,我们就是朋友了吧?明年的今天我还会继续给你写信的!明年见!」
辛睿从信封里倒出来一个小东西,反面是黑色的磁铁,正面的图案做工精细,是一座华丽巍峨的、城堡般的建筑。
辛睿既不认识索菲亚教堂,也不认识这个写信的人。
这封信、这个人,就像是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星星一样,突然就砸破了她的屋檐,闯进了她的领地。
可是,她并不觉得到糟糕。
在人人都畏惧她、怀疑她的时刻,有个人告诉她,他是她匿名的朋友。
她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可他依然确确实实地存在着。
明年见。
到明年,还有那么漫长的时间,她明明觉得自己连明天都难以到达。
可她想试试看,明年的这个时候,他真的会再寄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