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最终决定，还是从密林中穿越边境线，返回村寨。
对于这个两国交界的集市，阿依有些印象，因为位置近，所以之前族人们有时候也会过来置换物资，阿依也来过。
只是因为这次是从没有走过的道路到达的，所以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但是辨认清楚方位后，阿依倒是很快就回忆起了回去的路。
来时两手空空，疲于奔命，现在返程的路上，有了路资，置办了必备的物资，二人返程的路轻松了许多。
回去的路上会经过很多灌木丛生的密林之路，二人在集市上购买了老挝人特制的弯刀，刀刃向内，一砍一勾一拉可以轻松砍断前进路上的硬木。
准备好了火种和干粮，还有简单的野外生存物资，二人踏上了返程的路。
在河谷和山岭过渡的地段，路尚且算好走，但是再往里面走，雨林越来越密集，道路也越来越难行走。
更糟糕的是，因为临近雨季，已经偶尔会有阵雨。
二人走在路上，雨林中下起了密集的阵雨，穿叶过树，噼里啪啦打在人的头上和脸上。
陆斯年看到了一丛像芋头一般的植物，有着巨大的叶片，连忙拉着阿依跑了过去，站在叶子下避雨。
陆斯年刚刚庆幸二人找到了这么一片地方，却不料阿依拉着他往里站：“别碰从叶子上流下的雨水，小心有毒。”
刚刚放松下来的心瞬间又抬了起来，陆斯年抬头观察这有着巨大叶片的植物，才发现这是剧毒植物——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天南星科植物，在空气温暖潮湿、土壤水分充足的条件下，便会从叶尖端或叶边缘向下滴水，而且开的花像观音，因此被称为滴水观音，又被称为狼毒，天芋。其叶汁、根茎都有剧毒。
陆斯年的野外生存经验并不算丰富，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阿依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于什么植物有毒，什么植物有用，早已是烂熟于心，也是自然而然地提醒陆斯年。
她静静地站立在滴水观音巨大的叶片之下，看着雨林中的绿色的雨雾，神情闲适淡然，仿佛林中花木。
如果看过去，是能够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漩涡吸引住了一般，因为这情景对于看见的人来说太过使人沉浸。
可是，陆斯年觉得自己心中的感受颇为奇怪，有些烦躁憋闷，并不那么愉快。
就像是燥热的夏季，一场一直将下不下的雨，他也不知如何去表达这种感受。
在刚刚认识阿依的时候，他为丛林中的阿依而惊叹，赞叹于她与自然是如此融洽。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当阿依越来越多地展示她的与众不同，她的魅力，她的独特时，陆斯年的心中除了欣赏和心动，还有隐隐憋闷之感。
若一个人可以拥有这朵花时，那么花开的越美，越灿烂，拥有它的人便会觉得越自豪。可是当一个人不确定自己能否拥有时，这种美和灿烂便变成了双面的利刃，既美得炫目，又让人心惊胆战，恐惧于失去的那天的到来。
从前的陆斯年从不畏惧，因为金钱为他做好了武装，他也从未感受过自己的灵魂。
可是此刻的陆斯年，第一次品尝到生命的鲜活，感知到自己的心灵，却如同刚刚破壳来到世界上的生灵，带着一丝因为心动而带来的惶然。
陆斯年沉静在自己的心绪之中，半晌无言，直到阿依抓住了他的手臂：“别动！”
手掌和手臂交接处，触及的皮肤微凉，让陆斯年的身体不可察觉地战栗了一下，他的心隐秘地快速跳动了起来，但是他的面上越发显得淡定，似乎这样就能够不暴露自己的内心已经如洪流般。
阿依凑近了，头埋在他的颈部，吐出的微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脖子上，让他瞬间僵住。他的全身似乎都笼罩在这靠近的气息之中。
洪流已经淹没了他，冲垮了他。
“你的身上有山蛭。”
什么山蛭？陆斯年的心神尚且沉浸在刚刚的震荡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阿依拉起他的手臂，他这才在手臂上发现了好几条山蛭——如同细小的红色蚯蚓一般，紧紧地钻进皮肤薄弱处的血管，扭动着如同触须一般的身体，在不断地吸血。
山蛭吸血时，会释放麻痹神经的信息素，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被吸血。
周边的树叶上没有看到山蛭的身影，这可能是之前穿过雨林时，在林中沾染上的。
阿依让陆斯年别动，她仔细地帮他把身上的水蛭都扯了下来，手臂和脖子上的水蛭都清理干净了，阿依继续撩起了陆斯年的衣服。
陆斯年瞬间更僵了：“这……”
阿依头也不抬，继续把陆斯年的衣服往上撩，语气坦然地说：“看看衣服里面有没有，这种山蛭最喜欢顺着衣服空隙往里钻了。
一人坦然如山风，但是另一人却如同身处涌动的潮水之中，一时之间，陆斯年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但是雨声掩映，他没有分辨出来，呼吸粗重的声音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等陆斯年身上的水蛭终于清理完了，阿依的头侧过去，那无处不再的混合着青草香和花香的气息终于消散了一点，这让陆斯年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呼吸顺畅了。
“我帮你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吧。”神使鬼差地，陆斯年也拉起了阿依的手臂。
阿依看着陆斯年，笑盈盈不语，陆斯年便头也不抬，只硬着头皮去帮阿依检查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没有山蛭，帮她清理。
这感觉，既是愉悦，也是煎熬。
直到最后，陆斯年的手放在了阿依的衣服下摆上，方才如梦初醒般，一下子抖开了手，人也往后退了两步。
阿依倒是嘻嘻哈哈笑弯了腰，似乎一直等着看陆斯年能撑到什么时候。
见陆斯年别过脸去，甚至连后颈都红了，她这才转过身去，检查自己的身上有没有山蛭。
“你来帮我看看我的后背有没有吧。”
听到阿依的声音，陆斯年赶紧转过头去帮忙。
然而刚刚一转过来，陆斯年便被那抹灼眼的雪白灼伤了。阿依解开了上衣，背对着陆斯年，光裸着背部，一手摁住胸前的衣服，一手将头发撩起，露出整片光洁雪白的后背，仿若林中白玉。
“你！你把衣服穿上……”陆斯年的声音先惊后急再几近消弱。
阿依的声音却依旧天真如风铃：“那你怎么帮我找山蛭啊？”
这声音中的坦然和光洁映衬得陆斯年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甚至有些卑劣。
太不对劲了，他甚至对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害怕阿依么？不，他并不害怕，他想要靠近，想要留存，但他为何会如此恐惧？
陆斯年此时还未曾想清楚一句话：越喜爱的，便越恐惧。
因欲得便患失。
阿依并不懂得这些东西，她只知道自己的心中在想什么。
在两人逃亡的路途上，遇到河流的分叉，她曾问路于神明，但是神明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当时，陆斯年揽过她的肩，说：“你的心往那条路走？”
一语道破迷途。
在她迄今为止的短暂的生命中，一直是神灵在指引她，神灵为她做决定。现在，在此刻的抉择中，神灵不再出声了，并不是神灵将她抛弃，而是神灵在告诉她：听从你的心灵的声音。
此时此刻，在这密林之中，在只有她二人所在的世界之中，她不再是族中众人环绕的祭司，他也不再是不知来历的异乡人。
在这样只有她二人的此时此地此景中，她是如此率直地听从着自己内心的声音。
她想靠近他，想让肌肤相触，想让呼吸相融。
但是陆斯年并没有习惯去倾听自己的心声，他只是第一时间感觉到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连头脑也无法思考了。
“也许……也许是自己被小野人的出格举动吓到了吧？毕竟……毕竟文明社会里没那个女生会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她肯定也是没有什么文明观念，对这些事情比较坦然……并不一定是我脑海中闪过的那些想法……”陆斯年在心中不断地为自己找着借口。
这样想着想着，陆斯年觉得自己渐渐能够呼吸了，也能够举起手了。
他快速地扫过阿依的后背，真的有一只山蛭。
他摒除杂念，快速地将山蛭拔了下来。
但是他的速度再快，皮肤之间相触的感受还是清晰地传到了他的头脑中来。
软脂如玉，带着力量感。
陆斯年迅速地背过身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起了反应，他不能再面对着阿依了。
“我已经拔完了，没有了，你快穿衣服吧。”因为要克制自己的异样，他的声音甚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
终于，听到阿依窸窸窣窣穿好了衣服，陆斯年以为这种折磨终于度过的时候。
阿依又靠近了，她手中拿着不知道刚刚从哪里摘的草药，一手捻碎草药的花和根茎，一手揉成小球，一下子就揉到了陆斯年身上被水蛭叮咬过之后血流不止的伤口。
“这个草药可以让水蛭咬的伤口止血，我们相互涂一下。”
救命，陆斯年觉得自己又无法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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