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是天花板有什么东西垂下来了吗?
沈凝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那双如夜空般的眼睛里又涌出一颗晶莹的泪。
那颗泪挂在面颊的正中,配合着他因惊惧睁大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容,那滴泪不再像是单纯的泪,而像是带着不详与引诱意味的祭品。
房屋外突然刮起狂风。
狂风呼啸着穿行在天地间,它们发出的嚎叫奏响了恐惧降临的前章。
沈凝看到一截触手突然显出形状,它探到沈凝的脸上,用尖尖触碰了一下那颗摇摇欲坠的泪滴……
下一刻,触手贴上他的面颊,一股诡异的舔舐触感从脸上传来。
沈凝尖叫着猛然坐起身,伸手胡乱在自己脸上摸着。
没有……什么都没有……
除了他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和冷汗外,什么都没有。
刚刚那是……梦中梦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惊魂未定的沈凝反应了过来,有人在敲门。
门外的人像是听见了他的尖叫声,敲门速度和力度越来越大。
沈凝闭了闭眼,眼中氤氲的湿气又凝聚成泪落了下来。
他勉强镇定下来,起身走到门前,正要开门时,一个念头突然划过——
刚刚那是梦中梦,现在的他从梦里醒来了吗?
如果现在依旧是梦呢?此刻在门外敲门的又是什么?
敲门声中止了,门外的人问道:“凝,你还好吗?”
是霍华德的声音。
沈凝抹了把脸,从内拉开门栓,打开了门。
霍华德站在门外,刚刚经历了海难,他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衫,衬衫的领口松松垮垮的,隐隐露出一点结实的胸肌。
明明他们现在都很狼狈,但霍华德脱去了那层贵族的外壳,反而多了几分慵懒不羁的魅力。
霍华德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水和一条白面包。
“这是镇长派人送来的食物和水。”霍华德将托盘递给沈凝,随后试探着问,“凝,你没事吧?我刚刚听见你在尖叫。”
沈凝接过托盘,低着头,道:“谢谢您,只是做了个噩梦,我没事。”
在沈凝开门的那瞬间,霍华德已经看到了沈凝的脸。
多亏了他浅淡的瞳色,让他能在阴暗的环境中看到更多东西。
按照他的眼光来看,沈凝实在是有些瘦弱。
他不知道刚刚做了怎样的噩梦,冷汗浸湿了他的黑发,发尾贴在他的脸颊。
如黑色绸缎一样的黑发,衬得他的皮肤有种莹润的透明感。
仔细盯着他的脖颈看,能看到潜伏于皮肤下的那丝丝缕缕的紫色脉络。
他微微低头的时候,能看到脊柱微微凸出的痕迹。
尤其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每次都狼狈地想要低头掩饰。
实际上,不过是更加凸出了他的可怜。
他好像一支不堪露水重负的银莲花,颤蓬蓬的,瘦伶伶的,脆弱的花枝撑不起吸满露水的花朵,只能折下头去,落下一滴滴水珠。
真脆弱,真可怜,也真……想要扼住他的脖子,强迫他露出那张苍白的面孔,好好的……好好的舔舐那块被泪水浸湿的皮肤,或许还可以用牙齿轻轻地刮、咬。
他这么控制不住,到时一定会流更多的泪,流到眼底一片通红,流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霍华德觉得自己越来越口渴了,他用舌头顶了下自己齿列内侧,随后照常如一位绅士一样跟沈凝告别:“那便好,我就住在你的隔壁,晚上如果遇到危险一定要来找我,我不会锁门。”
沈凝快要顶不住霍华德的视线了,他如蒙大赦地赶紧道:“好,好的,晚安霍华德先生。”
在霍华德要转身离去之时,沈凝又想到刚刚的梦中梦,他脱口而出:“霍华德先生。”
霍华德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版型极好、布料服帖的白衬衫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他线条流畅的腰线。
他在等沈凝说完下半句话。
沈凝本来下意识叫住霍华德就已经后悔了。
那个可怖又诡丽的梦中梦,那截吮吸舔舐他脸颊的触手……就算这岛上真的有怪物,可怪物为什么不吃了他,反而舔舐他呢?
一想起那个梦,沈凝就脸上发烧。
但他既然已经叫住了霍华德……
“霍华德先生,晚上还是锁好门,马里努斯岛上,似乎有怪物。”
看着那双红润柔软的唇,艰难地吐出这些话语,霍华德不由得暗暗咬紧了牙关,才克制住自己心里骤然涌起的冲动。
被噩梦吓坏了吗?
好像把他含到嘴里,好想嚼碎了他,将他吞咽下去。
霍华德兴奋得指尖抽搐了一下,他只冲着沈凝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到自己的房间前,拉开门,走进去,关上门。
——
围绕着马里努斯岛大海,巨浪一阵接着一阵涌起。
滔天的巨浪涌向被包裹的那座小岛,海浪涌起拍击在礁石上,又依依不舍地退回到大海里。
不知道多深的大海中,一团根本无法辨认出形状的黑影动了动。
整个马里努斯小岛,像一张纸一样被团起来,下一刻又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被摊开,恢复成原状。
“凝……凝……”
“嘻嘻……”
“会流出海水的凝……”
——
重新锁上门的沈凝眼前一晕,他下意识半靠在门板上,拿稳托盘。
下一刻,那瞬间的眩晕又消失了。
沈凝定了定神,有些奇怪。
也许是他饿太久,有点低血糖了吧。
由于一直阴天,加上之前昏迷过,沈凝也不清楚现在距离海难发生究竟过去几天了,但他现在非常饿,前胸贴后背那样的饿。
沈凝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就着清水把一条白面包一点点吃了下去。
吃完后沈凝倒在床上。
由于饿过了头,吃进去的面包像块冰冷的石头一样压在胃里,不太舒服。
沈凝闭上眼,又开始想那个诡异的梦中梦,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好像自从发生那次海难后,一切就变得很奇怪。
莫名出现在大洋中心的小岛,奇怪的小镇和镇长,还有那个诡丽奇异的梦中梦……
当时梦中那截触手好像是从房顶垂下来的,是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为什么他会梦见一截触手舔舐他的脸?
沈凝脑子里混乱极了。
也许只是因为他刚经历了一场海难,又到了一个陌生而诡异的地方,潜意识里感到不安和恐惧,才会做那个梦中梦吧。
沈凝强迫自己不要再乱想,压下大脑中混乱的思绪,投入睡眠的怀抱。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规律的敲门声将沈凝又一次唤醒。
这熟悉的敲门方法让沈凝知道,又是霍华德在敲门。
沈凝坐起身,摸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点,然后打开门。
霍华德那张如古典大理石雕像般英俊的面容在门板后出现,他对沈凝道:“很抱歉叫醒你,但我们今天有太多事要做,去洗漱吧,盥洗室现在没人用,稍后来一层大客厅。”
沈凝谢过霍华德,他越过霍华德去盥洗室简单洗漱整理了一下自己,随后下到了一楼大客厅。
大客厅内十三位幸存者们或坐或站,镇长莫里也在。
霍华德风度翩翩地对莫里镇长道:“昨天我们又惊恐又饥饿,还没向您表示感谢,感谢马里努斯人救了我们。”
“不,不是我们救了你们,是大海,大海将你们送到这里。”
莫里镇长身上带着一股很浓重的陈腐气息,他说话时语调缓慢沉涩、一卡一卡的,简直像是老旧留声机播放被划花了的唱片一样。
“马里努斯提供的房屋、食物和水并不是免费的。”
“今天你们必须出海,用从海洋中获取的东西与我们交换。如果你们继续住下去,却不付我们住宿费的话……”
莫里镇长扯动面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说:“我们有权从你们身上取走我们想要的东西。”
“你们这不是强买强卖?”工程师约翰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虽然有点不爽镇长莫里的态度,但他们这些幸存者什么都没有,对方愿意强卖都已经是万幸了。
船长史密斯沉吟片刻,深棕色的眼中满是锋锐的光芒,他追问道:“我们从海里带回来的东西,怎么衡量价值?如果我们付不起住宿费,你们又想从我们身上取走什么呢?”
莫里镇长缓缓道:“你们从海里带回来的东西,可以带到我面前,由我衡量价值,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吃亏。不过马里努斯和外界对物品价值的认识不同,举个例子,肥美鲜嫩的渔获大于金子的价值,明白吗?”
“至于我们想要的……”莫里镇长避重就轻道,“到时你们就会知道。”
“马里努斯岛的码头上有船,船上也有网,如果你们没有船和捕鱼工具可以借用。但借用船和捕鱼工具,需要支付我们一百条鳕鱼或鲑鱼。”
“你疯了?”工程师约翰终于忍不住大声道,“你们的船估计不是远洋拖网船吧?又没有拖网船,只靠撒网怎么可能捕的上来鳕鱼或鲑鱼?”
说完工程师约翰又连忙道:“不不不,你把我搞糊涂了,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我想说的重点是,哪怕我们有拖网船,这里离北大洋渔场还远,哪里来的鳕鱼或鲑鱼?”
镇长莫里又一次露出了那带着莫名诡异意味的笑容,道:“这是大海给马里努斯的馈赠,你们到了岛上外的海上,就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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