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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最后一个人到了。”
执勤人员单手捧着一份名单，在表格底端一格空白处打上最后一个勾，跟长官示意后，“哐当”一声，把铁门关上了。
方居安杵在门口，手里捏着啃了一半的面包，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
在平安地驻留了近三个月，基本都是在自己的房间活动，但和三个月前在家里的状态完全不同。
在这里早睡早起，吃饱穿暖，没有电子产品的束缚，彻底逃脱了会不会失联的担心和恐惧，无聊的时候就翻翻书或是发发呆，回忆过去，被呛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就是在这样毫无压力的恢复期下，他胖了十来斤，自觉循着哑铃就去了，练得还不错，也真正了解发放哑铃的意图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躺在沙发上，悠闲地吃着面包，翻着一本专业书，突然就被闯进来的执勤人员请走，弯弯绕绕走了半天，才到了c区，站在了这间“会议室”。
这里挤满了跟他穿同样衣服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这应该是方居安近半年来见过最多人聚集的一次，要不是个个表情迷茫，颇有种准备开末日趴体的架势。
这些人呈同心圆环绕，中心点是三个穿着军装的军人，左边军人手里捧着一个登记本，望见门口的方居安，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几位群众见状给他腾出了一点空隙，他也加入了这个同心圆队伍。
“他是谁？”
方居安一眼就锁定了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他似乎是同心圆的主心骨，三十五岁上下，高大壮硕，笔直的绿色军装，凌厉的双目隐在帽檐下，紧闭的铁色双唇，没开口就给人一种强大的气场。
这个人兴许才是这里的“首长”，是真正的军人。
站在首长右边的微胖军人拍了两下掌，又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严肃：“召集大家来，是因为我们有个迫在眉睫的难题，需要你们帮忙解决。”
解决二字刚落，同心圆围得更紧密了，同时叽叽喳喳，“什么事情啊，要出去吗？我们可不敢出去。”
平安地外都不平安，如洪水猛兽，竞相逃避。
“我们研究过诸位的档案，每一位都拥有其他人没有的优势，可以说是执行这项任务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我也不卖关子了，先说下当前的形势。”他望了老大一眼，在对方的目光许可下，才开口：“你们也知道，地球受到了病毒的侵袭，人类沦陷了，除了那些原生态岛国的传染速度较慢，其它城市，唔，尤其是北半球的大城市，损失惨重。现在全球大范围面积停水停电，还有人力和食物紧缺。所以我们不能画地为牢，需要走出去，重建家园。那么就必须要先做一件事——清理并焚毁尸体。”
“什么？焚毁尸体？”
好几个人露出惊恐的目光，“万一，病毒又——”
“为什么是我们？就我们几个吗？”
“大家稍安勿躁！”一声凌厉的喝止瞬间消灭了现场的议论声。
所有人看向他，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只见他在狭窄的圆圈中踱着步，直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当然不是让你们亲自去，我们准备建一座焚毁厂，在座的各位有建筑师——”
他随意走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的职业如数家珍，“机械设计师、殡仪师、葬礼师、医生……”
方居安垂下头，首长一口气说了近十个职业，没有一个是和他相关的职业，看来他是被误带进来的。
“我想把他们的尸体收集起来，集中焚毁。”恰好这时，他走到了方居安的面前：“至少我们不能让曾经的亲人、朋友、邻居就这样……裸露在荒郊野地里，任野狗啃食，任其与草木同腐。”
方居安的内心一震，这番话像是一把利剑，将他们几十个人血淋淋的心挖出来示众，房间里霎时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首长走回中间位置，也许是为了避免痛苦的回忆席卷了大家的精神气，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们当然会给你们调派人手，你们先尽快设计出一个方案，后续的事自然会有人跟进。最重要的是我们时间紧迫。”
“为什么时间紧迫？”一个年轻男人疑惑道，他整天都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闲得发慌。
首长转身去看，这是一个机械设计师。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展示出了对待小朋友的耐心，低声说：“因为病毒可能会卷土重来。”
年轻的机械师瞳孔紧缩，刚要问“真的吗”，就被现场另一个声音盖住了。
“——你确定是病毒？”
这是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发出这个声音的正是曾在龙城病毒研究所就职的方居安，他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首长身后的两位军人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老大。
首长走近方居安，瞳孔深幽：
“毫无疑问。”
方居安与他对视，追问道：“什么病毒？”
轮不到首长回答，现场好几个人抢答：“末日病毒！”
2012年12月22日曾传说为世界末日，但大家根本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十三年后，世界末日真的来了。
“有没有病毒的相关资料？”方居安认真地问，但见到大家都在用怪异的目光看他，他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望向众人：“我想了解一下……有问题吗？”
众人一脸麻木。
“送他们先回去吧。”首长垂下头，抚了抚黑色皮手套，他眼底的失望情绪被隐藏得很好。
左右护法带走了其他人，只剩下首长和方居安。
刚才人多都没有感到很拥挤，反而现在只有两个人，方居安却显得十分局促。
首长却没这个感觉，他走到窗户边，背对着方居安。
方居安踮起脚看，这扇窗户外面只是走廊，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
良久，首长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转过身递给他：“这是我之前听到的。”
方居安接过纸，这是一张速记纸，而且这张纸折痕很深，明显时间很长，被翻来覆去地打开看。
看到上面写的字时，他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这些字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内容，“接触传播、空气传播。”
“传播至全球、海岛速度慢……”
没错，空气传播是最严重的瘟疫传播方式，他再往下看，有一行“动物和某种花粉……”
花粉？
方居安头皮发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木琼花！
他继续往下看，纸张最下边还写着一行数字：67349，方居安不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的什么，却有一种直觉，这个直觉使得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首长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主动解答：“每秒钟杀死67349人，这还是统计到的数据，多少人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每秒……”方居安第一次感受到“末日病毒”的厉害。
“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字。”首长捻了捻手套上的灰尘，双手交握在小腹上，“白死病white
death，席卷之处，一片白布。”
“？？？白死病？”
方居安一阵眩晕，他愤恨地咬了咬牙，黑死病，也就是鼠疫，截至灾难发生之前，也只有零星的案例，现在又出来一个白死病。
“黑死病是细菌感染，那白死病就是病毒感染。”
首长说完这句，以一种求知的目光看向方居安，谁知方居安嗫嚅了半天，才红着脸说：“我要看一下病毒各项数据，才能回答你。”
“好，我给你找。”
两人的第一次对话，以这个不限期兑现的承诺终止了。
三天后，关于末日病毒的部分材料送到了方居安的房间，他看得十分入迷，根本没注意到一个人影已经在门口站了半天。
“在世界上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口时，它消失了，为什么？”首长往前垮了一大步，突然发问。
那一天，每天呈爆发式增长的病毒数据，忽然变成了0，惹得上面的人发了一顿脾气，说下面瞒报。
方居安听到问话，连忙站起身，急迫地问到：“我想知道我的同事们都怎么样了？”
首长避开他的眼睛，转向墙上的风景画，从画里，他的目光穿向了很深很远的地方，以至于他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像是在魂游：
“不仅龙城，全球相关病毒研究所，包括所有堪称最强病毒都无法越狱的四级病毒研究中心……都被、都团灭了。”
“团灭？怎么可能？”
首长回过头，脸色铁青，“一个月时间而已。他们肩负各国政府使命，把病毒带回研究室，却——”
方居安眼眶红了，就在他缩居在别墅卧室那二十平米的空间里苟且偷生之时，他的同事们都勇敢地奋斗在实验室里。
首长轻叹了口气，“后来我们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所有病毒学家，科学家都没了，等到病毒卷土重来的时候，那我们人类就真的要彻底灭亡了。”
“首长，我们这个平安地剩下多少人？”
方居安不是没有估算过，按照他平均活动面积算，z区应该住了几百人，按照26个字母往上推算，这里几万人是有的。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个问题属于高级机密。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首长目光如炬，严守着保密原则。
方居安也没深究，转向另一个问题：“那现在龙城所有的地方都解封了吗？”
既然要清理尸体，自然是要去“案发第一现场”，趁着病毒没有回头之前，他有个更大胆的想法。
“你想做什么？”首长警告的目光很明显。
方居安捏了捏手上珍贵的病毒资料：“我要去一趟研究所，那里一定有我同事留下的研究资料。”
“不一定安全。”首长否认了这个提议，病毒研究所和其他地方不同，里面很可能存在各种病毒样本，万一重新释放了病毒，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们已经无法承受任何病毒的侵袭了。
方居安没有接话，反而问道：“首长，您贵姓？”
“武乾坤。”
三个字，每一个字掷地有声，像是在宣誓。
方居安眼底涌上了一层敬佩之意，他抿了抿唇，“武长官，那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我一定要去看看，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有防护服，还是最高等级的。”
谁能想到，一向缩着脖子在病毒研究所搞行政的“居安”，此刻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勇气。
武乾坤犹豫了几秒，点头道：“那我派两个人保护你。”
“行——”
“不，我陪你去。”
话落，武乾坤丢下一个新鲜柠檬，大步迈出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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