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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白,淡色天空挂着几颗寥落星子。
今朝是三月二十五,正是本月下旬太学侍读的日子。墨池捧着一干事物沿着砖花夹道缓步而行,当今怀王住在大明宫东侧少阳院。
自高宗朝废除太子乘舆别苑之制后,历代太子都皇帝居住在大明宫内别院。亦今日位于太极殿其东的少阳院。当今怀王虽尚未被圣人立为太子,但仍遵循旧例,自幼居于少阳院。
少阳院分东西两殿,东殿多为处理政事,料理政务之所;怀王日常燕居及后妃皆居住在西殿。怀王身侧清净,唯有昭训二人,还是去岁圣人赐下卫昭训,吴昭训并住在西殿。
西殿抄手游廊宫灯高悬,灯烛摇曳,一行宫装掌灯侍女正徐行而来。这会子是卯时初刻,正是何大监定下的熄烛之时。墨池停下脚步,看了眼天色,就听到宫门外几声争执。
墨池踮脚,好奇窥探一眼殿外热闹,原来是卫昭训径自前来求见殿下被阻在殿外了。因怀王殿下自年初便赴大慈恩寺修养,回来方几日而已,几乎从未召幸过后宫,是已西正殿诸多内侍竟不熟识两位贵主。
墨池探了一眼,他虽不与卫昭训相熟,但是中秋宴上曾经与卫昭训有过一面之缘。殿门外女子柳眉云鬓,确是卫昭训无疑。就在他看热闹的当口,守门内侍眼尖一下子瞅见了他,小碎步殷勤上前:“墨公公,奴婢不知如何是好,您看这?”
卫昭训莲步轻移,朝他掌中递上两块金锭,“劳烦墨池公公为妾通禀殿下,若是殿下眼下事烦,不得召见,”说罢她忙示意身畔侍女递上一个大漆方食盒,“便请公公将这食盒承上,汤羹是补身子的,还有妾尚在闺中之时自孙神医那里求来的正骨膏药。”
墨池沉默了片刻,孙神医是大梁有名的大夫,百姓众传闻称其能生死人肉白骨,圣人多次传召孙神医进宫未果。他推开金锭,接过托盘:“请卫昭训娘娘静待。”
墨池行至西寝殿前,行云并司寝侍女正等在门前两侧。阿颂身着宝蓝缺胯袍,正与司寝侍女说些什么,他禀报:“阿颂姐姐,卫昭训娘娘求见,”他将大漆食盒递上,又将卫昭训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阿颂有些诧异,两位昭训娘娘平日十分安静。殿下不召见,她们几乎从不主动出现,更别提像今日这般递东西。阿颂又对司寝侍女交代了几句,这才接了托盘推门而入。
内室白茫茫雾气升腾,她绕过两座六扇泥金青玉屏风,瞧见着纱帐后模糊的人影,方才停下步子:“殿下,沐浴完毕可要更衣?”
白雾弥漫,幼棠靠坐在桐木桶里,细肩沾了水汽,显出一种如玉般的润泽:“你进来罢。”阿颂挑开纱帐,只见幼棠乌鬓如云,两手抵在身前,遮挡着胸前微微起伏的曲线,幼棠轻轻抚了抚,狼狈地看了一眼她,叹气道:“这几日还是疼得很。”
上一世未经此事,此刻她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敢乱用药膏,只是每日忍着疼痛。
阿颂打量着幼棠身上束带勒出的斑斑红痕,低声劝道:“今日不要束了罢?太学侍讲过罢,您直接回宫。”她试探着问,“不知神医何时回玉京?”
幼棠抚开黏在额边的乌发,露出那张如洁白花萼一般的面庞,轻呼一口气:“不着急,神医游历山中,约莫这一两个月就回来了,那药姑且继续吃吧。”
上次与陆即明见面,才知苗疆神医入山中寻药去了,按照从前约莫三两个月便会出山,眼下也只能等待神医出山再为她诊治了。
阿颂想起什么似的,将卫昭训的事一一说了。
幼棠看了一眼托盘,低声吩咐:“这会不见她了,等到下午回来,请她再来说吧。”卫昭训性本活泼善良,因家族之私,生母早逝,其父做主将她送进宫中,上一世在她身边也做待了多年。虽说与她真正做夫妻是不可能了,但幼棠亦不欲为难她,打算着以后有合适的机会送她离宫。
幼棠披衣而起,指了指宽阔束带,道:“今日要见许多人,还是束上罢。”
阿颂默然。
待日头初升,怀王乘车舆缓缓行出右银台门,太学位于务本坊南角。两处各踞东西,距大明宫有段不远的距离。幼棠捏着鼻子将那盏汤药一饮而尽,口中含了片薄荷,等待那阵子苦涩慢慢消散,她掀开锦帐向外一探:“几时了?”
玉京城清晨空气中犹然带着几分冰雪气,一片静谧,唯有鸟鸣啾啾。
阿颂利落收起药盏,看了一眼水钟:“殿下,已是卯时三刻了。”这会距离西市开市还有一个时辰,故而各个坊市坊门紧闭。
阿颂想起前几日怀王念起西市一家胡饼铺子,这会子没到开市的时辰,自是无法寻得,可是待太学侍讲结束,约莫又到了闭市之时了,阿颂看了一眼紧闭坊门,心道等会子抵太学之后,寻机再遣个内侍过来买。
这事还未做成,她也就没有口中提及。想到今日的侍讲,阿颂又不免担忧问道:“今日太学侍讲,还是方鉴大人吗?”这位方大人是个老古板,听圣人说要好好教导怀王,是已每逢怀王文章做的不好,便毫不留情打怀王殿下手板子。这些年还好些,早时候怀王年幼,几乎每逢侍讲手心都是肿的。
阿颂一直很怕这位方大人。
闻言幼棠笑了下,正欲回答,却听远处传来清越的钟声,原来已经是辰时了。耳畔伴随着车舆轮毂声声作响,太学山门青碑已近在眼前,幼棠看着青碑道:“今日是太子少师柳大人侍讲太宗论前朝得失。”
大梁众学子为示尊重,所有太学生皆在数里开外下马步行。
太学的前身是前朝白露书院,前朝帝王幼年曾于此地求学。他下马步行拜会恩师,自此后每逢路过此地历代皇帝为示尊重,皆下马而行。
是已,天下学子之中兴起步行之风,此后便成了不言自明的约定。
幼棠虽说才伤了脚,但也不好例外,今日才用了膏药,她微微扭了扭脚踝,感到踝骨处一阵阵发烫,整个人舒服了不少,她敛袍便欲下车而行,阿颂望了一眼大漆食盒低声道:“殿下,卫娘子晨起送来的那一盅补身子的汤饮,您还未用呢,奴婢一直将它热在温盂中。可要带到太学里再用?”
幼棠颔首:“刚用过药,等会用。”
距离侍讲还有些时候,幼棠缓步行至太学正堂外,见堂中夫子尚未到来,不少太学学子评议时事文章,你一言我一语,颇有些乱糟糟的。幼棠不欲迈入,径自转身,沿着回廊一路直行行至藏书楼。
平日陆即明便是在此处讲琴,现下他既然不在此处,幼棠亦闲来无事,寻了张榻安坐,随意取了一本《琴论》,迎着日光翻读。
阿颂见此,留下墨池侍奉怀王,自个则去重温卫昭训送来的那一盅汤饮。
庭中遍植松柏,唯独东南角栽着一株茂盛至极的明黄腊梅。梅香悠远,丝丝缕缕,顺着微风弥漫藏书楼的每一个角落,墨池立在窗下,静静等待怀王看书。这一看便是半个时辰,柳大人还未到来,先等来了傅令梧。
墨池一瞧见傅令梧的身影,便赶忙禀报:“殿下,六郎君来了。”
幼棠放下《琴论》,看一眼水钟,现下已经是巳时一刻。今朝他怎么也来得这样迟?坊市都开市了,若是按照从前方大人授课那时,傅六郎非要狠狠挨几个手板子不可。
幼棠含笑正想着,傅令梧已经快步行至近前:“还热着殿下尝尝看。”说罢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刚出炉胡麻饼,油纸包着,又热又烫。
椒豉酥润,面脆焦香,幼棠捏着尚觉烫手,她掰下来一块递上前:“你尝尝看。”傅令梧没有伸手接,反是倾身凑过来,便要去尝幼棠指间那块胡饼。春寒经不得风吹,胡饼吃的就是一个烫脆,幼棠也不多言,索性配合抬手凑到他嘴边,这时远远一个熟稔声音传来:“六郎!”
傅令梧骤然一僵,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猛然一跳,他滞了片刻,缓缓站正,伸手接过那片胡饼:“殿下快尝尝看。”
幼棠没注意这种微妙的变化,抬目望向那厢,原来是傅四郎来了,就说自河西回来,他俩总是焦不离孟。幼棠掰下一块胡饼,甫一入口便觉油酥香脆,胡麻咸香,青葱辛辣,淡淡焦香萦绕鼻端。
他们几人分吃这张胡饼,西市距离此处颇有些距离,而且如今天气,若从西市买胡饼,这段路程早就凉了,幼棠好奇:“务本坊也有胡麻饼吗?”傅四郎将最后一口胡饼扔进口中,现下已经冰凉,味道完全比不上刚出炉。
闻言,他露出一个含蓄微笑:“臣不知道,这是六郎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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