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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父子走后，三人围桌吃饭，今晚的小饭桌上菜色格外丰盛。祁敏下午来的时候不只带了钱，还带了些储乾点的好菜，连荤带素，都是乡下吃不着的。
储乾在桌边看卢小苇，一口小牙卖力气地撕扯挂满糖醋汁的锅包肉。
“好吃？”他一脸慈父式的微笑。
卢小苇鼓着腮帮子点点头，他没吃过酸甜口的菜，觉得新鲜又可口，嚼着嚼着嘴角就堆起来，又露出那个小酒窝。
储乾光顾着看人家吃，筷子头不自觉伸到那盘葱烧大肠里，吃到嘴里他才反应过来，经过昨晚的事儿，他对某些食材彻底产生了阴影。
闭着眼睛嚼碎了，好不容易才咽下去，他又涎皮赖脸地把自己的碗推过去，想让卢小苇给他夹菜。
卢小苇看看他，又看看碗，又给他夹了一块厚实的大肠。
储乾想打人了。
这葱烧大肠是祁敏自作主张买的，下午他把千里迢迢来给他跑腿的祁敏给揍了，场面相当血腥。
李二壮那边，看卢小苇吃得开心，默默记下每个菜的名字，他也没吃过这些菜，但储乾今天把欠他的钱都还了，俩人之间紧张的气氛稍有缓和。
储乾本打算把卢小苇介绍给祁敏认识，但下午卢小苇和李二壮去西瓜地了，储乾死乞白赖地留人家，没留住。在帮李二壮收瓜和陪储乾宴客的选择里，卢小苇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李二壮那边。
下午的时候，祁敏被村长派的人一路引到李二壮的小院，不少村民都看见他了，一听说是来找储家那孩子的，都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看他，但也没敢多盯，怕挨揍。
祁敏那小子最近没少偷摸在家看电视剧，想着来村里炫一把，还特意换上了他爸的黑皮夹克，就连牛仔裤也搭配成深色系，一身下来，稳重又体面，但一看脸又不行了，脸上还是那副阎王相，皮夹克牛仔裤一衬，正面看像个打手。
为了这一趟，祁敏没到午休就从学校溜出来，先去了储乾家拿东西。
储乾姥爷一听说祁敏要来，早早就在门口等着，外孙子在乡下好几天了，他心里惦记得不得了，其实把孩子留乡下，不是因为那条小京巴总冲储乾龇牙，是因为储家最近遇上点棘手的事儿。
之前储家回乡里招工开厂子的事儿基本上落听了，可谁承想临到了关键时候，死对头插进来搅合。
储家一直有个难缠的竞争对手，这两年两家生意上总有倾轧，但都是小磕小碰，不伤筋骨。这次不一样，储强盛还在酒桌上谈着生意呢，就被一伙人堵在包房里了，好在当时迟保跟着，要不然储强盛那脾，还得再伤一回。
一场仗下来，迟保身上好几处伤。这次储强盛出国谈生意，他也是打着绷带跟着。这么多年迟保一直没离开过储强盛身边，储家其实也养了不少这样能打的，那个年代有点资本的身边都是一群一群跟着混的，但迟保始终是这里面最得他信任的一个。
因为他是被储大坤捡回来的，据说是被个瘸腿的老头扔在他家院门口的，今年刚二十，只比储乾大七岁，该是上大学的年纪，可这孩子这辈子恐怕都要耗在储大坤捡他这份“知遇”上了。
储强盛两口子在国外奋斗，怕儿子被对家盯上，正巧这时候那崽子让李二壮给拣着了。要不说还是周老爷子眼睛尖，有了大哥大第一个电话就是告诉自己女婿，家门口总有混混转悠来转悠去，储强盛这才出此对策。
“姥爷——”祁敏披着那一身肃黑的皮上去就把周老爷子抱住了。给老头吓得直打挺儿，等看清了人张嘴就是骂：“你个兔崽子，跟储乾一个鬼样！”
“这不是想你了嘛，我的亲姥爷！”
周老爷子把人领进屋，掏个信封出来：“我看你是想我兜里这几张票！”里面是十张新票子，抽出来一张递给祁敏：“呐，拿去，不让你小子白跑！”
“姥爷，姥爷啊，真是亲姥爷！”祁敏两眼冒光，美得连着叫了七八声姥爷，那小京巴听见这几声鬼叫又开始龇牙。
他姥爷死得早，要是看见他现在这个不值钱的样子，可能得气得半夜爬出来扒他屋窗框子。
祁敏揣上票子，拿上储乾屋里的充电器和换洗衣服，一路飙到汽车站。到了车站，他没着急走，而是拐到了车站后身的书店，储乾在电话里特别交代了，让他买全套的安徒生童话，一本都不能落下。
但祁敏没想到的是，那书店太脆弱，刚开半年，倒闭了。他回想了一下储乾在电话里的语气，又跑了两条街，去了市中心的大新书店。
站到大新门口的时候，祁敏那颗强大的心脏，没法淡定了，刘海都被风吹趴趴了。
大新也倒闭了，比那家倒得还彻底，从落地窗望进去，一片狼藉，墙皮都快掉没了。
坐上大客车的祁敏不免心生忐忑，他在饭店打包了几样储乾点的餐食，因为没买到书又赎罪似的自己添上了两个肉菜，快到村里的时候他彻底想开了，好兄弟过命的交情，难道还能因为几本破书崩盘？！
于是他被老乡带进李二壮小院的时候笑得格外灿烂，可笑容也只维持到他坐到那个烧得滚烫的土炕上...
储乾上来就问：“书呢？都买齐了？”
祁敏不正面回答，开始一样样往外掏吃的，从锅包肉掏到软炸里脊，掏到那盒地三鲜的时候储乾把他手腕按住了。
“我问你话呢，书呢？”
“我...没买着...”
“什么？”储乾眼珠子要飞出来：“没买着？”
“车站那家书店倒闭了！”祁敏声音很小，但储乾还是听见了，脑子里噼啪乱炸，他暴走了。
“我他妈就让你买几本书，你可倒好，一本没给我买着？！”他拽住祁敏皮夹克上的小立领，一顿疯狂喷口水：“倒闭了，倒闭了你就空着手来？？？我他妈真想把你那门帘子给你薅秃了！”
储乾腿上有石膏，绷着一会儿就累，他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啊？那家倒闭了你他妈就不会再找一家，再找一家能累死你是吗？累不累死你！”
祁敏任他拽，眼皮都不抬一下，平静地说：“我去了，大新也倒了！”
“你说，说什么？”
“我说，我去市中心的大新书店了，也倒闭了，连墙皮都没剩几块了！”
“艹——”
储乾揪了一把自己头上的小刘海，一脸苦大仇深。不怪他激动，同一个故事，他讲都讲烦了，就怕卢小苇也听烦，祁敏来之前他想象了一下那小哑巴听见新故事脸红红的样子，直接把自己想晕乎了。
他得有点新鲜东西，持续不断地吊住那条小尾巴，结果现实还是太残酷了。
储乾烦躁，一烦躁就开始抓大方向建设：“倒闭了...这城里精神文明建设都怎么搞的！啊？怎么搞的？”
祁敏听不下去，在心里白眼翻上天：“你一个班级打狼的，你还想搞建设！”最后一个菜掏出来，是葱烧大肠，在盒子里捂得时间有点久，葱段都打蔫了。
储乾一看那葱烧大肠，皱眉挑刺道：“你怎么还买这个？？这肠子里面都是，都是...”他磕巴了，那个词现在会引起他生理上的不适，他又想到了昨晚那个画面，自己都嫌弃自己，盒子被他推远了，看都不想看。
他又在臭讲究了，祁敏把盒子拿过来一闻：“你懂个屁，这是那家招牌菜，嘎嘎香！”说着就放嘴里一块，嘎巴嘎巴地嚼，储乾快要看吐了。
“对了老三，你新收那小弟呢，叫来我看看呐！”祁敏咂吧着嘴，眼睛在屋里屋外四下瞟，可连只蚂蚁都没见着。
储乾受挫了。
他有点心虚。
学堂今天放假，新收的小弟不围在大哥身边转，跟着那个土上天的瓜农去摘西瓜，他储老三放荡不羁，俊逸风流，还比不上他地里那几个大傻瓜。
卢小苇走之前，储乾坐在小破褥子上，一刀一刀拿眼睛剜他，卢小苇假装没看见。
他面子上过不去，又抠上了那床小褥子，嘟哝道：“上地里了，这两天胃口不好，说要给我摘个西瓜吃吃！”
潇洒自如的储老三，张嘴就撒谎。
“行啊老三，这小弟，真会疼人啊！”祁敏又摸出来个苹果，咔哧咬了一大口。
“还行吧，反正...人挺好的...”褥子又抠破一个洞。
“那你这小弟还缺哥不？”
储乾突然抬头，一脸警觉地看他：“干什么？”
“我也给他当大哥，跟你一起罩他！”
“滚滚滚！我的人，别他妈瞎惦记！”
储乾有点要动怒的意思，因为他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卢小苇给他倒尿壶的画面，这要是换成别人的尿壶拿在卢小苇手里，他能直接把那人的小鸟撅了。
“切，你就独性吧，你这样的，以后处了对象还不得把人家女孩吓死！”
“我哪样，我哪样！！！”储乾还挺不服气：“把盖儿扣上，菜都给老子放回去！”他看祁敏一样样把菜打开，急了。
“放回去？干嘛，现在不吃？”
“不吃，等小...等他，回来一起吃！”
祁敏看出来了，合着这哥们真就是让他来跑个腿，有了新小弟就忘了旧兄弟，真可谓是“见弟忘弟”！他想照着储乾那条废腿来两下子，盒子都扣上，一样样收到保温袋子里，他又像撒气似的狠狠咬下一口苹果。
储乾浑然不觉，看着那几个菜，脸上洋溢的幸福里略带些猥琐。
没有书，有吃的也凑合，储乾已经迫不及待想让那小尾巴尝尝城里的味道。他有钱，认下他这大哥，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像那个土了吧唧的李二壮，买只破鸭子就抖上天了。
不过那鸭子确实挺好吃的，他看了祁敏一眼，很神秘的一眼：“哎，我说，你吃过鸭屁股没？”
祁敏差点被那口苹果呛死：“鸭，咳咳...鸭什么？屁股？？”他眼珠在眼眶里震了几震。
“老三，你这下了乡，口味也...”祁敏勉强把苹果咽下去：“口味也太重了！”
“嘁，山炮，那味儿贼正，吃一次你就上瘾我告诉你！”他眼神有点迷离，手撑在脑壳后面，好像在回味。
祁敏觉得储乾那石膏不应该只打在腿上，应该把他脑子也固定住。他妈的连鸭屁股都吃，还嫌弃他买的猪大肠，祁敏从心里鄙视他这副样子，但鄙视没过三秒，因为他看到了更让他震惊的物件。
“老，老三...”他颤抖了。
“干什么？”
“你，你现在用...用这个？”祁敏手指头尖颤颤巍巍地指向那个深蓝色尿壶。
储乾一看那东西，：“啊，用啊！”他又想起了什么，笑得一脸甜蜜：“挺方便的...”
“老，老三...”祁敏靠过来，一把就把储乾的手攥住了：“你，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是不是...”
储乾纳闷：“是不是什么？”
“他们跟我说你从二楼跳下来...”祁敏深深地看了储乾一眼，那一眼饱含同情：“你是不是...是不是把那玩意儿也摔坏了？”
视线停留在储乾大腿以上，腰部以下的位置...
“啊——”储乾把他按在了火炕上。
“你干，干什么老三，有话...有话，好...好，啊——老三——”
村里的大喇叭响起来了：“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今后各自曲折，各自悲哀...”
支书最近失恋了，总爱放些伤感的曲子。
储乾在一顿暴力击杀之后，把祁敏赶走了，储老三真的很生气，差点当场把尿呲他脸上。
他竟然说他以后站不起来了，还是某些只可意会的“站不起来”，这挑战了他的底线。
沾了满身尘土的大巴车停靠在路边的站台，祁敏上了车。
储乾把他姥爷给的那一百块钱跑腿费也给抢了，祁敏很郁闷，但一想到最好的兄弟以后很可能站不起来了，还要死撑着在他面假装坚强，他释然了。
小刘海往后一抹，挥别了偏脸子村。
车没马上开起来，司机朝着站台边的小卖部一声吼，里面出来一个小脚老太太，顺着车窗递进来两瓶矿泉水。
祁敏不经意往窗外一瞥，一辆驴车贴着道边过来，驴车上坐了个穿花袄的小孩，小孩怀里抱了个油绿油绿的大西瓜。
破土道，烂车板，那小孩身上的衣服颜色鲜亮，祁敏一直盯着他看。
“啧...这乡下小孩，还，挺好看的！”
李二壮往卢小苇手里塞了几颗脆枣，村里的人都不种这个，因为卖不上价。城里人总说那枣皮太硬，拉嗓子。但李二壮每次看见都会买，因为卢小苇爱吃，卢小苇跟他妈一样，最爱吃这样的冬枣。
作者有话要说：
储乾：“卢小苇他说你男人站不起来了，给我往死里削他！”卢小苇：“知道了三哥，你，你那个...先把，把裤子穿上...”元旦快乐呀，希望你们看得愉快，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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