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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藤轻笑着道了声“不错”，让柳茵洛登上马车，自己紧随其后。车内案上放着验尸结果，他拿起翻开阅览。
柳茵洛微微低头看过去，前面大段大段验尸方面的专门术语她看不太懂，目光不由落在最后一行字：右手掌心握有一颗玉珠，全身多处骨折，脏腑破裂严重，综合判断高处坠落而亡。
“高处坠落而亡……”柳茵洛似想到什么，不可置信道，“难道她就是从刚才的山崖上掉下来的？”
“有可能。”玉子藤合上验尸结果，沉声道。
“那……他杀还是自杀呢？又或说，意外？”
玉子藤摇头，“这具女尸埋得很是草率，不太可能是好心人路过埋起来的。”
柳茵洛面露迟疑，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玉子藤好似看透她心中所想，肯定道：“我猜，埋她的人便是杀她的人，也是她掌心所握玉珠的主人。”
柳茵洛虽也有所猜测，却觉得匪夷所思，“那人既选择把她推下山崖，又怎会这么好心把她埋起来，直接弃尸荒野不就成了？”
“所以还有待考证。”玉子藤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先回大理寺看看有哪些同龄女子失踪，我们当务之急要搞清楚这名女子的身份。”
柳茵洛闻言倒是突然想起先前玉子藤说“没找到的不止沉香”，顺势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玉子藤沉沉看着她，问：“何金贵还有个妹妹，你知道吗？”
“知道啊。”柳茵洛答，她记得玉子藤曾与她提过，说着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他妹妹不见了？”
“问过何金贵的邻居，都说何金贵出事前就已经没看到过何金娇了。”玉子藤神色难测，轻声道，“算算时间，也有七八日了。”
柳茵洛心中一惊，这名女子的死亡时间不正是七八日前？
思索间大理寺到了，二人甫一进入便有人上前禀报，转眼一瞥见柳茵洛站在一旁，将要出口的话不禁顿了顿。
“没事，你说吧。”玉子藤看了柳茵洛一眼，笑道。
来人放下心，跟在玉子藤身侧，“玉司直，查到长安城有四位大约十七八岁的小娘子失踪，她们的家属已经带来了，正等着认尸。”
“行，把尸体抬上来吧。”
说话间已经来到正堂，若干年龄不一、高矮不一、胖瘦不一的男男女女站在堂中，家属们见有人过来，纷纷面露期待，却碍于玉子藤的威严不敢轻易开口。
不一会，几个小吏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走上正堂，四周噤声，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揭开白布。
玉子藤倒也包容，并未多加催促。
终于，一个高个子壮汉上前一步，眼一闭揭开白布，和他一起的胖妇人立即上上下下打量起女尸，惊喜道：“这不是我们家丫头！我们家丫头没这么瘦！”
高个子壮汉这才敢看过去，看了一阵也道：“对，这不是我闺女，孩儿他娘，咱闺女可能还活着！”
眼见夫妇二人喜极而泣，剩下几人也一一上前察看，看到最后竟出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这也不是我闺女！我闺女脖子上有块胎记！”
“也不是我妹！我妹天生多了一指，她没有！”
柳茵洛看着各人面上的庆幸，竟有股莫名的心酸，世间最悲者，莫过于至亲离世，徒留生者处于无尽的思念和悲伤中。
堂内渐渐安静下来后，玉子藤看向一名小吏，问：“不说四名女子失踪？还有家属呢？”
小吏迟疑道：“玉司直，还有一名女子就是何金娇。”
玉子藤滞声，事到如今这名女子的身份似乎已经毋庸置疑。
小吏觑了眼玉子藤，问：“要把尸体抬到大牢让何金贵认一下吗？”
“先不用了。”玉子藤缓缓道，“把从小看着何金娇长大的邻居带来吧。”
小吏领命而去。
柳茵洛看向玉子藤，问：“为何先不让何金贵认尸？”
“我自有打算。”
柳茵洛沉默了。
良久，小吏领着几位中年一辈的人来到堂上，几人互相推搡着靠近尸体，一番辨认后，最终确定这名女子正是下落不明的何金娇。
玉子藤一一扫过这些人的面容，当时何金贵一入狱他便去了西市调查，也与他们打过交道，可惜都是一问三不知。
唯一能说上几句的还是一位老翁，老翁说：“最近瞧着何家丫头爱打扮了许多，不知算不算您说的疑点？”
玉子藤听闻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何金娇正当花样年华，若放在前朝，这个年岁自然已经嫁作人妇，可本朝民风开放，长辈们都乐意将家里的小娘子多留几年，晚些出嫁，留到何金娇这个年岁便差不多可以开始议亲了，往往这时长辈也会督促着小娘子多多打扮。
再者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本就容易生出爱美之心，玉子藤并不觉得有何可疑。
对比起来，他对街坊一问三不知的情况更感到可疑，这些街坊与何金贵兄妹日日都能见到，怎会对兄妹二人的日常和行踪如此不清楚？
自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玉子藤挥挥手让人退下，转而让人把何金娇临死前攥在手里的玉珠拿上来。
柳茵洛一直没开口，见此却怪道：“你不问问他们有关何金娇的情况吗？”
玉子藤把玩着玉珠，揶揄道：“柳娘子倒是极有悟性，跟着我办了几日案就已经熟知办案流程了。”
柳茵洛语噎，一时竟不知他此话是褒是贬，转眼一想玉子藤一早便知何金娇失踪一事，恍然道：“你早就问过他们了？”
玉子藤笑看她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然呢？
“问出什么了？”柳茵洛只当没注意到他傲慢的态度，一心扑在案情进展上。
玉子藤不答。
柳茵洛和他相处了这几日，也大致摸透了他的一些脾性，见此立刻明白玉子藤并未得到有用的消息，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却还是忍不住问：“他们总说了话吧？”
玉子藤看着柳茵洛对案件的上心，默默给她打上一个疑点，不紧不慢地把老翁对他说的话复述一遍，话落补充了自己对此话的看法。
不料柳茵洛听完看向玉子藤的眼神颇有些无言，玉子藤奇怪道：“你有什么想法？”
柳茵洛不答反问：“玉司直，玉郎君，你以为女子突然变得爱打扮了许多只有要议亲了或者年龄增长两个原因吗？”
玉子藤不明所以，等着柳茵洛的下文。
“有没有可能，是这名女子遇到了心仪之人？”柳茵洛此刻真想撬开玉子藤的脑袋看看里面是怎么长的，明明很多时候都挺聪明的样子，怎么碰上这些小事就如此木讷？
玉子藤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说。
“所以，这名令何金娇心仪的男子，很关键。”
自古以来杀人大多三种：情杀、仇杀、利杀。凶手杀赵之谦的动机暂且难以确定，但何金娇这头似乎已经可以窥见一丝端倪。
“你有什么想法？”玉子藤如是问，一样的语句，不同的态度。
“我想去何金娇的住所看看。”
玉子藤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一面把玉珠交给小吏让人查来源，一面随柳茵洛离开大理寺。
何金贵兄妹住在西市附近的一条巷子里，巷子里除了他们还有两户人家，一户卖豆腐的，一户打铁的，均在何家前头。因着何家挨着巷尾，巷尾则通着另一条巷子，是以何金贵每日出门卖猪肉倒是无需经过两家门前。
柳茵洛此刻就站在巷尾，正抬头望着何家的院门。
“这里我都带人搜过了，实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玉子藤抱拳站在一侧，坦然道。
柳茵洛轻飘飘道：“你不也没想到还有何金娇最近可能遇到了喜欢的人这个可能吗？”说完迈过门槛。
玉子藤摸摸鼻子，讪讪然跟了进去。
这是个不大的一进院，一眼望去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因主人不在，院里的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花瓣，门窗上也沾染了些许尘埃。
柳茵洛径直来到何金娇的闺房，其它地方她相信玉子藤已经搜过了，也实实在在没有看到什么，只是这女儿家的闺房处处蕴藏着女儿家的心思，就看他刚才那番理解，能不能体会还真不好说。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任她找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怎么看这都只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闺房，至于何金娇有喜欢的人一说，更是无从谈起。
玉子藤倚着一根柱子，好整以暇道：“柳二娘子，如何啊？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柳茵洛轻哼一声，不予理睬。
玉子藤却似来了兴致，看似安慰道：“没找到也没事啊，毕竟连我都没找到，你没找到完全是情有可原。”
柳茵洛合上妆台上的匣子，面色沉沉地走到玉子藤身前。
玉子藤笑了，“怎么？回去吗？”
柳茵洛不紧不慢从腰间掏出一个香囊，微微一笑，“当然不，我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一样何金娇的东西没检查过。”
玉子藤挑眉，兴致盎然地看着柳茵洛里里外外地检查香囊，看着看着禁不住哂笑一声，正想瞥过头去，不想下一瞬眼神微变。
香囊束口处绣着一个“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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