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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大人,既然如此我就有话直说了。这条路走不通,总要给我们一条其他的活路走吧……”
钱茂典收回自己打探的目光,眼里尽是遮不住的贪欲,“我听说,王家手里还握着官盐官铁的路子,这么大的生意右相一个人只怕是吃不下吧?倒不如匀出来些,让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听到这话,江万也来了兴致,官家生意一直都是暴利,要是能踏上这条线哪怕只占那么一两成利都十分可观。
王老爷子重重地拍了下桌,震得线香尖上的香灰都掉了下来。
他满脸愠色气得说不出话,好一出墙倒众人推啊,直到这时他才幡然醒悟钱茂典一行人一早就是奔着盐铁的生意来的。
王家也算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向来只有被别人捧着的时候,何曾被人拿这种事情威胁过。即使再落魄,文人的风骨也还是在着,更何况如今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这么几句话就想要他把东西交出来?那不成。
王成仁目光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语气铿锵地说到,“想分一杯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这可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倒手就卖的活计,想要卷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心意已决袖袍一挥,当即就要使唤家丁把人通通赶出去,谁成想朝着屋外喊了几声也不见人来。
王成仁顿时坐不住了,正要起身探查情况之时屋外响起嘈杂错乱的脚步声、物什的碰撞声、人与人相撞的惊呼声,在这各种混乱的声音中王成仁依稀听到,
“走水啦——走水啦!”
“西边,在西厢房——”
“快!”
无数个家丁拎着水桶抬着盆往西边赶去,那火却越燃越烈,丝毫不见颓势。
王成仁推开门,正好撞上了前来禀报的管事,那管事正好维持着一个开门的动作,左右脚被门槛一绊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顾不上站起身来他跪地禀报到:“大人,西厢房不知怎的起了火,看这情况一时半会儿是灭不掉了,大人还是先走吧!”
“好端端的,怎么就起火了?”
江万往门外一看,果真是滚滚浓烟遮了半边天,见势不妙,他催促到,“快走快走!”
比起着急,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深,顾不上汹涌的火势,王成仁转身往暗室走去。
巧,太巧了!
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把火是冲着他手里的卷宗来的。
卷宗上记录着盐铁司的各路站点和领头的管事,底下的人并不认识他们的上线,这是为了保护上头的身份不被泄露,可这也意味着只要有人知道了他们这行的黑话或者拿到他手里的令牌,这桩生意分分钟就会易主。
待他们都出了门,王成仁的手指探上书架内侧的暗格以一种近乎诡谲的姿势摸索了起来。
喀嗒一声,墙壁内部传来铁链卷动的声音,伴随着空气中浮动的灰尘,书架应声向两侧移开。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暗室,室内以夜明珠取亮,通透的珠身泛着莹白色的微光一看便价值不菲。王成仁熟稔地打开暗格,取出里面的匣子看了一眼,见到令牌和卷宗都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东西往怀里一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暗室。想着西厢房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以防有人发现此处,王成仁出了暗室后还不忘将墙面恢复原样。
这时,一道黑影持剑缓缓逼近,王成仁冒了一身冷汗,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层层圈套里。
然而事已至此,已经来不及再细细推敲,他一手护住怀里的东西,另一手抄起架上的观音瓶就向那人砸去。
这反应放在这样一个年纪的人身上实在是称得上迅速,那黑影似乎也没想到会有这一遭,全靠着本能反应堪堪侧身避过。
王成仁顺势冲出门外,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一顿,怀里的东西也掉到了地上。台阶上横躺着几具尸体,他那管家和钱茂典一行人早已死在黑衣人手中,皆是一剑封喉。
就在这时,一支箭羽穿过火光射了过来,正中王成仁心口,皮开肉绽的一瞬间他看到的却是裹挟而来的火舌,不知是穿心痛还是烈火焚烧更痛!
王成仁剧烈的抽搐,眼睛里似乎也着了一团火,这团火越演越烈卷起黑烟迅速蔓延,烧尽了丞相府,也烧尽了朝臣心里的轻视和质疑。
荆承允连忙对着箭羽射出的方向行了个武将礼,直到高台之上那道身影彻底融入夜色,他才捡起地上的紫檀木盒马不停蹄地赶回宫内。
李序怀开口道:“东西都拿到了?”
“拿到了。”
荆承允恭敬地将那紫檀木盒双手呈上,又道,“暗室里还藏着右相与其他官员暗中往来的密信,臣已经派人尽数收了起来。”
李序怀点了点头,研究起盒子里的卷宗来,至于其他人有的是时间慢慢查。
此举意在震山敲虎,既然如今已经起到了警醒的作用,倒也不着急在用人之际赶尽杀绝。需知道有些东西得从根上改,才能杜绝后患。
知道盐铁是笔大生意,如今切切实实看到这本卷宗才知道牵扯到的范围有多广、利益有多大。
一个管事一个月发出的俸禄便能抵上边疆两百侍从一年的军饷,这还不算平日里各项收入。
而这样的管事,大大小小有近百个,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纵横交贯的地下产业链。
要想完全接管过来,他需要更多的人手,更多的心腹……
这还远远不够,李序怀一早便看透了世家贵族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德行。若不能尽早掌握实权,即便王家倒下了,还会有无数个王家等着他。
朝堂上的宗室子弟关系错杂,祖祖辈辈往上一数多少都沾亲带故,这些是非岂是说断就能断的?要想收拢这些势力,他需要找到一个人,一个在宗室子弟里说得上话的人。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沈荀,确切地说是沈荀的那位表哥周绍。
周绍和李序怀幼时的经历倒是有几分相似,据说此人幼时逝母,父亲续弦,虽贵为嫡长子却在后院里过得十分凄惨。幸得姑母帮扶,于是便跻身在一众妯娌连襟中长大……
什么活法不是活?
可置身黑暗的人一旦遇到了光,便会活生生从血肉中挣扎出希望、生出期盼、长出软肋。
而一旦有了软肋,就会被人抓住弱点。
今夜,注定不眠……
远处的红是漫彻天际的红,屋舍瓦单在火舌的卷袭中垮塌,急剧的高温蒸腾起雪水,空气中充斥着铁锈般的腥甜。
昌平侯府,颐园最高处。
席岁然看着那处火光冲天,俨然有往四周扩散的趋势,眉头也染上了几分急色,就连席珩什么时候到的都没察觉。
“夜里凉,别站在风口。”
席珩语气轻柔地开口,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旁的巧月接收到席珩的眼神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白狐大氅给席岁然披上。
“你先下去吧,我们有话要说。”
“是。”
巧月应声退下。
席岁然捋了捋领口的白狐毛,柔顺的触感让她心里升起暖意,于是问道:“哥哥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有发现。”
她许久未曾开口,一字一句全都凝结成白雾,在寒风氤氲弥漫。
“你心中有事,自然无暇顾及其他。”
席珩也好不到哪去,他似乎才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束发的银冠如月色般皎洁,又似乎是覆着一层霜寒的缘故,席岁然看不太清,只觉他的眼神里浸了一层浓重的墨色。
“……火烧得越来越大了。”
“宫里有火政,潜火队一会儿就到,用不了一个时辰这火就能扑灭。”
席岁然点了点头,丞相府附近的几处府邸什么动静也没有,浑似睡着了一般,徒留廊上几盏照明的灯笼忽明忽暗。
果然,一柱香不到的时间潜火队便搭起了云梯,火势很快得到控制,半点也没有波及到周边的百姓。
席岁然终于问出来心底的那句话,“哥哥,席家会有事吗?”
如今前朝巨变,又逢多事之秋,席珩自然晓得她这话的意思,“父亲告老已久,我平时也只在书院来往并不参与朝政,你就放宽心吧。”
“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改朝易帜、生死迭代,没有一个帝王手里不曾沾过血。”
看着自家妹妹这副严肃的样子,席珩忍不住打趣到,“听说纪将军出兵那日,你追到了十里长亭?”
哪有打探自家妹妹感情状况的哥哥,席岁然一脸羞赧,忍下了拿出曲鸢说事儿的冲动,“我那是有要事相告。”
“什么要事?说来与我听听。”席珩嘴角勾着笑,侧头看向她。
“……”
“罢了罢了,我一早便知道那小子中意你,只是你开窍晚了些而已。要是没有纪修远随他祖父离京那几年,你们的事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席岁然心想,话虽这么说,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先帝驾崩,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宴乐婚宴以视哀悼,更何况两人分隔万里,各有各的使命和际遇。
也不知道纪修远,他现在如何了?
凌空划过一阵鹰唳,玄鹰穿过风雪俯冲而来,席岁然甚至听到了翅羽划过空气发出的飒飒风声。
那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似乎在确定谁是它要找的人,在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时收了力稳稳落在席岁然肩上。
这百禽之首、天空中的霸主发出一阵咕噜噜的腹鸣,用颈部最柔顺的羽毛蹭了蹭席岁然,一脸的乖觉像,仿佛在等待她的奖赏,哪里还有冬猎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席珩看着一人一鸟,倒也乐见其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道,“我乏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吧。”临了,嘴里还洇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席岁然倒是情愿欺骗自己他是真的乏了,如果他在说到‘一个人’这三个字时不刻意用力的话。
她取下玄鹰带来的信件,熟宣特有的质感让她忍不住用指腹来回轻抚,犹如抚摸着心上人的面孔。
字迹阳刚苍劲而又克制绻缱,仿佛夹杂着西北的黄沙和江南朦胧烟雨,她将手中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眼里泛起了重重叠叠的水雾。
心下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书房,反正再缓过神时,人就已经坐在桌前了。
巧月在一旁安静的伺候着笔墨,淡淡的梅香飘进窗前,席岁然皓腕一抬施施然落笔,端的是清雅灵秀。
事毕,席岁然将玄鹰唤至窗前,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放进了信囊里。
次日清晨,一众朝臣顶着碎雪和阴沉沉的天色早早来到了朱雀门。
经昨夜一事,那些大放厥词之人不敢再继续招摇倒行逆施,纷纷夹起了尾巴做人。大赦天下、加开恩科,两条诏令一前一后的颁下,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王公贵族,四海之内无人不知这位新帝。
这个节骨眼上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究竟是谁拿谁开刀已经很明显了,可无人能想到李序怀会将此事做得这么绝,连谈判的余地也没有留下。
右相一脉倒下,如今王家在这皇城里就只剩王太师还说得上话。
虽然王太师年纪比右相小,但精气神儿可就差多了,昨夜那场大火烧得他一夜未眠却又束手无策,于是硬生生干坐了一晚上。
反吧……一则刚刚失了主心骨,二则手里没有多少兵权,到时候祸及满门不说,老则老矣,自己还要背上个造反的骂名。
不反吧……经此一事,只怕这淮安城里再也不会有他王家的位置了。不对,是整个景国都不会有他王家的位置了。
太师府里,各路旁支聚在一堂,是反是降?全靠这位王太师给个准话。
难断,实难断决啊!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倩影不顾婢女阻拦闯入了正殿,王玉凝开口道:“父亲,女儿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