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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璟跨过门槛，稳步而来，先抬手示意二人平身，再转去将傅黎扶起。
“你们刚才说摇骰子？”宋元璟好奇道，“可是有什么趣事？”
傅黎垂眸，淡然回道：“是今日杨大人领着臣去了趟宝乐坊，所以刚才谈到了赌桌上的一些事，觉得颇为有趣。”
杨暂听傅黎这就把他带她去赌坊一事全盘托出，不由得一惊，正侧头想去看他，却又撞上了宋元璟寻过来的目光，于是就又忙乖乖埋头下去。
“你们今日去了宝乐坊！里面赌徒众多，可是有被人刁难？”宋元璟关切道。
傅黎笑笑：“没有，不过是出城与人打了一架。”
杨暂的头又深埋一寸，双目紧闭，抿唇后无奈轻叹一声，为防傅黎再多说，他忙抬头拱手道：“王爷，我们今日已将彭寿生擒住，连带着几个王家护院一起关在了柴房里。”
宋元璟嗯了一声：“久之办事，本王一向放心。”
久之，杨暂的字。
“可是王家若是来要人怎么办？”宋元璟又问。
杨暂道：“王爷放心，我们是偷偷将人带过来的，王家短时间内应是不会发现。而且……”他笑了笑，“是他们先动手打人，我们将他们扣下也是为了要个说法罢了。”
傅黎补充道：“此事亦有庄子里的农户为证。”
“那农户现在何处？”
“也跟着带了过来，已妥善安置。”
宋元璟满意颔首：“那便好。”他目光回转在二人之间，“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好好审吧。”
傅黎与杨暂一齐道是。
宋元璟又对杨暂道：“刚才胡家的人来通传时，让我带话于你，说是老家主有事，想找你一趟。”
杨暂先是一顿，随后了然道：“是，多谢王爷，臣先告退。”
宋元璟颔首，一路目送他出院子，又含笑示意傅黎与他一起在庄子中漫步。
走到一处僻静笑道上时，他突然停下道：“他们打架可有伤到你？”
傅黎抿唇浅笑，摇了摇头：“没有。”
宋元璟无奈轻叹，带着点责备：“杨久之也真是的，本王让他带你去查侵地的事情，没想到他竟先后带你去赌坊和打架。”
傅黎宽慰道：“既是要查案便免不了涉险，比起北军府的那些事来说，现下这些都不算什么。”
傅黎突然跪下：“也请王爷不要因为臣的女儿身而多有顾虑。”
宋元璟蹲在她身前：“你觉得本王对你的担忧只是因为你是女子？”
傅黎不语，眼眸低垂片刻才缓缓抬起，却是见宋元璟两眼仍旧直直看着她，眉头浅起，面容不似他寻常般的神气，倒像是真的有些伤心。
宋元璟见傅黎仍是久久不语，撇开视线看向他处：“罢了，反正你行事小心点便好。”
说完，他将她扶起。
傅黎依旧欠身回了声是。
“侵地的案子，如今已不算太复杂，你和杨暂只要能确保有人证上京状告王家和宣州刺史即可。”
傅黎落半个身位跟在宋元璟后面走着。
“被侵占土地的百姓都去哪儿了？”宋元璟说得简单反倒让傅黎觉得此事蹊跷棘手之处。
宋元璟回身看着她，道：“或死，或散。”
“王家敢杀人？”
“有人撺掇他们，给他们撑腰，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
傅黎无奈道：“那看来今日庄子里的那几个农户真是他们雇的，如此，便做不了人证了。”
宋元璟若有所思：“非常之事可行非常之法。谁又知道王家到底有没有赶尽杀绝？”
傅黎听后，抬首凝望他的双眸，幽黑深邃。
宋元璟叹道：“先把彭寿生的事解决吧，他不松口，侵地的事就难攀扯到王家身上去。”
*
彭寿生和周家庄子上的几个护院失踪，王家一连找了两天未果，又从宝乐坊里的赌徒那儿得知，彭寿生失踪当天，领了一男一女去了城外的周家庄看地。
得到消息后的王家立刻在全城范围内开始搜寻这对男女，然而主人公现下却是整日窝在城外，耐心审着他们要寻的另一队人。
“这彭寿生骨头还真硬，什么都自己扛着。”又审完一次之后，杨暂到院里对傅黎抱怨道。
傅黎对结果也不算意外：“亡命之徒本就如此，想来是王家许了他太多好处，觉得现下王家还能保他吧。”
杨暂冷笑：“王家自从挑了他做中间人后的确给了他不少钱，不仅够他把赌债还清，还多出许多让他修缮了屋宅，只是如今看来，王家能不能保下自己尚且不提，但他是必死无疑了。”
“死？”傅黎如今对这个字已不陌生，她沉吟片刻，“你说，如果我们让他相信最想让他死的是王家，他会不会就反咬一口呢？”
杨暂挑眉：“挑拨离间？”
傅黎长叹：“本就是大厦将倾，平添一脚罢了。”
“你想怎么做？”
“他不是喜欢赌吗？那就让他知道他这些年输得钱都去哪儿了。”
过了一会儿，胡家庄子的柴房，傅黎和杨暂踹门而入，身后还跟了几个胡家下人，进来之后就将王家的那几个护院全部绑了出去。
彭寿生见状心慌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杨暂坏笑道：“杀人灭口呗。”
彭寿生下意识地往后蹭：“你，你们敢！”
傅黎轻笑一声，宽慰道：“你放心，不会杀你，之所把他们带出去，是因为王家的人来了。”
“王家！”彭寿生瞪亮双眼。
杨暂笑道：“没你的份，王滨只要了他们王家的人。”
“你胡说。”彭寿生挣扎道，“王家的人来了怎么可能不带我走。”
“他们为什么要带你走？”傅黎反问，“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彭寿生突然哑口无言。
傅黎摇摇头，无奈叹道：“可怜你被王家卖了还在替王家数钱。”
“你什么意思？”
傅黎为他细细道来：“你不如想想，你为王家做的那些腌臜事，你得到了什么，王家又得到了？而因此需要付出的，你又占多少，王家又占多少？”
说完之后，见彭寿生不屑地撇开头，傅黎又道：“你或许觉得王家给你的钱已经足够偿还你所受的代价，那你不如又好好回想一下，如今在你包里的钱，还剩多少？”
彭寿生一听，双目重新瞪了回来。
傅黎挑眉道：“都输了，是吗？”
“时运不济罢了。”彭寿生仍是嘴硬。
“一次两次算运气好不好，次次都输得狼狈也算运气不好？”
“你放屁，我哪有次次都输。”彭寿生连忙争辩。
傅黎轻笑一声：“期间不过一些小的进项，杯水车薪而已，就不值一提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过没有？王家抠搜得连低价粮都不愿收购，为什么愿意给你这么大的笔钱让你替他们做事？”
傅黎走近一步，字字诛心道：“因为，他们知道，你会把钱还给他们。”
“你说什么？”彭寿生一听愕然地卸下挣扎的气力。
傅黎言道：“其实审你的这两日，我们的注意力也并非全在你身上，亦派人去城中查了一下其它的事情，这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让人惊喜。”
“你在宝乐坊流连了这么久，可是知道它的东家是谁？”
“是谁？”
“你心里有答案了不是吗？”傅黎一句话将彭寿生仅存的幻想戳破，“就是你一直袒护的王家。”
“证据呢？”
“证据？要什么证据？我还能像你们一样不成，把王家地契给拿过来？”傅黎眼尾笑意渐散，“你若真想要什么证据，江南首富四个字，够不够？”
傅黎开始在他面前踱步，“你知道今日我为何会赢你吗？真以为是运气？”
她冷笑一声，挖苦道：“亏你还是常客，一直以来都听不出庄家的骰盅有问题，你要是只买大小还好，但你要胆敢和别人比，吃亏的就一定是你，你自己想想你上手过多少次？”
买庄家的骰子来钱没有与人对赌来得快，所以，彭寿生通常都是自己去找人单独较量。
傅黎攻心将成，再添一句：“至于宝乐坊的其它玩法，也都大致差不多。王家先让你欠债再施你银钱让你还债，如此一来，他们既没亏了什么还得了你的忠心，岂不美哉？”
傅黎叹道：“果然，这才是生意人该有的头脑。”
“不，不，你在骗我。”彭寿生又激动起来。
“你信不信，那几个人被放出之后，以王家的做派，今晚就有人来杀你。”傅黎逼问道，“你要和我赌吗？赌你的命，和你家中老母亲的命？”
*
阳光明媚，西厢房里陈设的物件浸在日光洒下的点点尘埃中却透出几分清雅，宋元璟翘着腿，清闲地翻看着书册。
房门未关，傅黎和杨暂一同走了进来。
“都招了？”宋元璟抬头笑问。
傅黎道：“差不多十之八九，但他身上的地契不过几处，大头还是王家那儿。”
“无妨。”宋元璟与傅黎视线相接，满目温柔，又瞧向一旁的杨暂道，“可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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