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城大大小小的商圈之中，数太古商场最为顶级奢靡。
坐落在二环内，整整四层大多是一线奢侈品牌，璀璨而冰冷的玻璃橱窗后，它们端坐在自己的王座，睥睨来往顾客。
店员妆容精致，微笑和介绍的手势都仿佛经过精准测算，分毫不差。
中央空调大开着，一出电梯，便能与阴冷的凉气狭路相逢。
顾歆总觉得，这种地方缺了些人味儿。
她停在连廊上，辨明方向，轻抬脚步。高跟鞋啪嗒啪嗒，迤逦踱向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一家小众设计师品牌，价位当然比不上国际一线大牌，但独有格调，常有些别出心裁的匠心巧思。
俞桑以前钟爱他家的设计，还曾破天荒为其代言。她出事之后，品牌只是安静撤换了宣传物料，没有索赔，也没有出公告回踩解约。
顾歆欣赏这份不动声色的善意。
“您好，您使用了俞小姐的账号，享有一切对应专属权益。”店员看到她登录的账户名，眼中透出些许讶异，很快消弭无痕，“根据您之前的要求，特殊定制的香水已经空运到货，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
店员将顾歆引到里间的vip休息室，呈上茶水和食点，安静退出。
创始人来自岛国，曾经是各一线大牌的设计总监，风格自成一派，她在职期间设计的一些产品系列，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在中古市场上也是一价难求。
但顾歆更喜欢她独立创业后的风格，冷静、决绝，完全看不出任何对市场的讨好与媚俗。
她好整以暇，抬眼欣赏墙上挂着的几幅设计师画作，耳中却听到更靠里的内间，隐约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最内是顶级vip休息室，年消费额七位数起步的客人，才有资格进入，连俞桑都未曾达到。
“叶先生真是稀客，上次见您……有两年了吧？”
“今年秋季上新款都在这里，您随便挑。”
男人漫不经心地回应，声音温和，落地也轻，辨不真切。
“好的，叶先生眼光真好，这些都包起来。”
顾歆无意探听他人隐私，正好店员此时敲门而入：“您好，这是您要的香水。”
她点点头，起身接过包装精致的小礼盒。
她特地挑选了指定面世日期的那一款，瓶身特别定制了特殊纹样和刻字，香味也是按照事先的要求，由巴黎总部调香大师亲自调制。
这是俞桑在她家最喜欢的一款香水，名为一生之水，而这一瓶，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特殊定制。
顾歆拿到电影片酬的第一件事，便是想着送叶敏一件礼物。
虽然之前弄坏礼服的事她毫不在意，但顾歆却一直记着，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受了她不少照顾，也理应有所表示。
给普通人送礼物不难，但对方是叶敏这种什么都唾手可得的世家大小姐，那才是想破头。
这也是顾歆刻意避开一线奢侈大牌的原因之一。
顾歆出了店门，正要去等电梯，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急走几步，喊她：“小姐姐！”
这声音有些耳熟。她回头望去，见竟然是之前在叶家见过的那个少年，正从店内出来。
倒是没想到，叶家还会派仆人来这种设计师品牌购物。
顾歆停步，客气微笑。
少年赶上前来，他跟上次一样，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装，衬出肩宽腿长的好身材，两手空空插在裤兜，并未持物。
“你脸上的伤……都好了吧？”两人一起等电梯，他问。
顾歆点头：“不碍事，还没多谢你的药。”
少年爽朗一笑，绅士地抬手替她挡住电梯门，示意她先进：“举手之劳。”
电梯安静下行，两人一时沉默。轿厢前方的液晶屏上，滚动播放着商场内品牌的广告大图。
为缓解尴尬，顾歆漫不经心地走马观花，却陡然脸色一变。
不知何时，香奈的秋冬品宣物料已经放出。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俞茉的高清全身大图。
就在数周之前，他家曾表达过对顾歆的代言意向，她因脸上受伤，不得不推延时间，后来便再无下文。
果然，是落在了俞茉手里。
“你怎么了？”少年注意到她脸色煞白，不由开口问道。
顾歆闻言一愣，强作欢颜：“没事，看见了熟人。”
少年狐疑地望向屏幕，没有追问。
下到一层，顾歆出电梯门，少年却并未跟上，她回身点头道别，对方嘻嘻一笑，抬手并指举到眉间，利落地向她比了个手势。
电梯数字下跳，去了地下停车场，顾歆并未多想，转身离开。
黄昏时分，顾歆短暂的休息时间结束，她换好衣服，带上给叶敏做的便当出门。
明天正式公演，今晚是毕业考核舞台剧《谋杀戏剧》的最后一次彩排。
夏末秋初，将晚的夕阳仍有余威，晚风吹叶，不时有几片落上肩头，叶缘已染上金色。
叶敏选的公寓距离电影学院很近，步行十分钟后，顾歆便走到校门口，轻车熟路地拐进位于主干道上的小剧场。
剧场外已三三两两摆满了花篮和一束束鲜花，从卡片署名来看，不乏有影视行业的名导和演员前辈。
顾歆的眼神凝定在其中一个花篮上。
又是她厌恶的和音玫瑰，大朵大朵盛放，讽刺地开到荼靡。卡片上银钩铁画的一行字迹。
“预祝学弟学妹演出圆满成功！”
是以学长名义送给全体同学的，她无权干涉。
顾歆暗暗翻了个白眼，走进剧场后台。
学生小剧场本就拥挤，彩排即将开始，剧组更是兵荒马乱，人满为患。后台地上，凌乱堆满各种道具，顾歆小心翼翼地越过障碍，在临时化妆间找到了正在被摆弄的叶敏。
“顾大明星百忙之中抽空彩排，稀客稀客。”叶敏促狭地笑。
顾歆将便当放到桌上：“你们不会连吃盒饭的时间都没有吧？”
剧组有专供盒饭，叶敏知道她怕自己吃着不习惯，微微一笑：“是你做的，当然怎么也得挤出时间。”
今天是带妆彩排，顾歆的出场时间靠后，还没轮到她化妆。她在叶敏身边坐下，见她脸色镇定如常，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一切都顺利吧？”
叶敏破罐子破摔地一笑。“你看着呢？”她顺手将手机递给她，“我正在专心观摩你的表演呢。”
顾歆接过来一看，才发现《初夏》竟然已经在视频网站上线，而她竟然毫不知情。
叶敏回头招呼化妆师道：“不好意思，我现在要吃东西，你先去给别的同学化妆吧，我出场晚，没关系的。”
化妆师显然知道她的身份，不敢得罪，点头走开。虽然舞台妆和晚宴妆区别很大，但不得不说，这化妆师比叶敏家的那位魔鬼手nancy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叶敏天生丽质，化妆竟然还不如素颜。
她迫不及待掀开饭盒，探头一闻，发出满足的喟叹：“我家顾大明星真是天才，长得漂亮，业务能力强，做饭还好吃。”
她早就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吃了几口，见顾歆沉默，不由凑过去：“怎么了？这片这么好看？”
顾歆匆匆往后拉进度条，草草看完，倒也毫不意外。作为女二号，她原本的戏份便不多，上线版本更是被剪得七零八落，人物形象塑造、行为逻辑，直接被一剪没，根本无从谈起。
电影下方的评论区，更是骂声一片。
“早就说这姑娘光长脸蛋，根本不会演戏，这都是啥啊。”
“就这种实力，颜值也不过如此，还碰瓷我家哥哥和嫂子，不要脸！”
“也就男女主的戏份勉强能看，其他配角是带资进组了吧！”
“就一都市言情狗血小甜饼，你们都在指望啥呢？”
顾歆退回主界面，抬头将手机还给叶敏：“意料之中。”
叶敏早就听说发布会的事，看她神情也明白了七八分，安慰道：“万事开头难，新人哪有不被骂的，很正常。要是我去，指定比你被骂得还狠。”
顾歆神色淡淡：“这种结局，我早就想到了。这个已经是过去式，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好好完成毕业大戏才是正经。”
“对了，”叶敏见她真不放在心上，稍稍松了口气，顾歆转身拎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个是送你的。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给我的？”叶敏惊喜道，毫无架子地抓过一旁纸巾擦擦手，小心翼翼接过去，“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牌子？”
顾歆吃了一惊。她不知道。
她的选择只是基于自己的喜好，以及知道叶敏大概不会喜欢司空见惯的一线奢侈大牌而已。
但她没有挑明，只是微笑看叶敏拆开礼物。
“一生之水？！”叶敏认出了别致的瓶身造型，“它跟我同龄，这是我最喜欢的香水！”
这是私人订制版，每位跟俞桑同等的vip会员终身只有一次机会，将它用在叶敏的礼物上，她觉得恰如其分。
叶敏当然明白它的特殊意义，忽地伸手过来抱她：“谢谢我的顾大小姐，你真好。”
顾歆微笑不语。
外间突然传来喧闹，片场导演探头进来喊道：“同学们，打起精神，最后一次彩排开始了！”
“另外，”他脸上喜形于色，“我们的戏大受欢迎，提前好多天就售罄了，学校决定再加演十场，大家好好表现！”
叶敏向顾歆丢了个wink。
学生剧作能还未上演就售罄，完全是顾歆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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