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湖据说是由莉莉丝的一滴泪水化成,所以不论坤灵星的污染到了多么严重的地步,这里都澄澈如明镜,也是人们心中为数不多的净土之一。罗霄踽踽独行,时不时会有结伴而行的人从他身侧走过。从十六岁到二十三岁,他的模样没怎么改变,只是眼里多了一层疲惫。
扶光的墓埋在湖中央,他偶尔也会划船到湖中央静静地待着,直到水波将他一点一点地推离。成群的白鸽总喜欢聚集在这里,哪怕没有人喂吃食。一只鸽子停在长椅上,罗霄回过头,将手里的面包屑放在掌心。那只鸽子凑过来用喙推了推他手中的面包屑,似乎是嫌弃。
忽然头顶的光被遮住,罗霄抬起头,心就像被锤子狠狠地敲了一般。
与扶光近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少女有些拘谨地看着他,双手紧攥着衣袖。就连声音都如此相像,“那个先生.....您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啊?”
与扶光不同的是,眼前少女的瞳色要更深一些,在阳光下就像一块琥珀嵌在眼睛里。她不像是在坤灵星长大的人,没有世俗与算计,也没有麻木不仁和淡漠恶意。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年龄都不超过十八。
她鲜红的围巾就像跃动的火焰,长发及腰,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惶恐不安。
扶华本来只是想要问个路,她只记得自己非要作死去踩井盖掉了下去,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在医院里。然而等她想要给父母打电话时,却发现手机显示在服务区外。而且医院里的人只有她一个是轻微的皮外伤,其余的.....看到那血腥的一幕,扶华忍不住跑到洗手台前呕吐。
她这是误入了什么战地医院吗?然而,等到那位护士长来的时候,她盯着自己数秒,随即便惊声尖叫。
嘴里说着什么诈尸,扶光诈尸了之类的。
护士长一句话就点燃了整个医院,她只能在那一片尖叫声里弱弱地说一句:“我不叫扶光啊,你们认错人了吧。”
扶华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便趁乱逃了出去。但她没想到的是,才逃出去就遇到一个高鼻深目的男人,他在看见她的那一瞬身形不稳朝后踉跄,扶华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攥住手腕揽入怀中。
同样的,也是喊她扶光。
“喂!你干什么!你这是猥亵!”
因而,当扶华看见罗霄通红的眼眶时,她便知道他也认错人了。“我叫扶华,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扶,年华的华。”
罗霄垂了垂睫翼,掩盖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或许只是长得像吧,世界上相像的人也有很多。仔细看其实也能发现不同,比如扶光是凛冽的凤眼,而扶华的眼型圆润下垂。
扶华捕捉情绪的能力很好,似乎罗霄和那个叫卡尔赫斯的人一样,都为自己不是他们口中的扶光而感到失望。她不喜欢充当别人的替身,尽管心里有气但还是忍了下来,她还得回家吃饭呢,遂问道:“您知道世纪城在哪吗?”
罗霄懵怔地看着扶华,扶华也眨巴眨巴双眼,以为他没听清正要开口,罗霄便语气严肃地说:“你来自哪里?”
扶华:???
“乾阳啊。”
这两年罗霄从切茜娅口中得到了许多与时空禁术有关的事情,如果所有的世界线都已经杂乱无章交织在一起,那不同的自己穿梭在不同的世界也有可能。
卫兵队巡逻途径此处,扶华一脸无措地被罗霄拉进怀里。他的手扣住她的脑袋往下压,在她耳畔低语道:“把头低着,你先跟我回去。你这张脸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如果不想被抓到处以死刑的话,就跟着我。”
死刑!!
扶华紧张的时候手心就会冒汗,她想攥住罗霄的衣服又担心把汗水弄上去。“死刑?!那个叫扶光的人是杀人犯吗?”
听到扶华的话以后,罗霄眼眸略弯,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脖颈很痒,他露出苦笑,说:“不是,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如果没杀人的话,为什么会被处以死刑?”
卫兵队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二人身上,随后便继续向前巡逻。
这样天真的话,扶华所在的那个世界究竟是多么美好。
波光汩汩的湖水就像蔚蓝的宝石,棕榈树下两人相拥的影子被不断地拉长,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对亲密爱人。见他们走远以后,罗霄将口袋里还没拆封的口罩递给扶华。
“戴上吧,避避风头。”
“啊....好。”扶华点点头接过口罩,她小心地去瞥罗霄,年长者的温柔和成熟在陌生的地方总能给予人安全感。他身上淡淡的雏菊香让扶华想起看过的小说,男女主命运般的相遇,从此展开一段佳话万人歌颂。扶华想着想着耳廓便通红不已,脸颊烫的快能煎鸡蛋。
罗霄:“对了....你现在多少岁?”
扶华猛地回过神来,“我.....十七岁。”
罗霄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想办法送你回去,这个地方很危险。”
扶华戴上口罩,她习惯性地眯起眼,她也能感觉到这里不同寻常。“这里有很多□□吗?”她问道。
才十七岁,只要找到法子把她送回去就行了,别给小姑娘留下心理阴影。罗霄颔首,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声音也柔和了不少:“差不多,不过送你回去可能比较麻烦,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我,我给你找个住所。出门的话,记得戴口罩和墨镜,要是被别人认错了,你应该是会有大麻烦。”
“真像明星啊。”扶华感叹一声。
“明星?”罗霄语调微扬,似乎没明白她说的明星是什么意思。扶华也一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他一副很迷惑的神情呢?明星连她爷爷奶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扶华也没有追问,她跟在罗霄后面,她的身高已经算是高挑了,一米七二的身高和罗霄对比还是有很明显的差距。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他名字,扶华轻轻揪住他的衣袖问:“那个,先生您叫什么名字啊?”
她还真是喜欢揪自己的衣服啊.....罗霄心里暗道。
“罗霄。”他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清冽磁性。
扶华的心一震,笑靥如花道:“罗霄先生,您和我们学校的第一名是同名啊。我们学校也有一个叫罗霄的人,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不过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是我们学校有很多人喜欢他,他应该和您一样长得很好看。”
罗霄原本沉闷的心情也逐渐挥散开来,他放慢了脚步等着扶华,顺势接了她的话茬:“你们学校都教些什么?”
“就是些语文数学和外语以及其他的文理科,天天都要考试真的是烦死了。”
扶华是个话痨,话闸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罗霄听着她的滔滔不绝,扶华嘴里的很多话其实他都听不懂,但是他能听出来,那会是一个理想的世界。
白昼熄灭了燃烧的焰火,坠落的火星化作淅淅沥沥的小雨。肥绿的芭蕉叶盛满水珠,扶光怎么也找不到避雨的地方,身上的衣服还散发着浓郁的血臭味,她真是要吐了。扶光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额前,扶光瞥了一眼芭蕉叶。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落魄成这个样子,她漫无目的地闲逛,也不知道这是哪,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世界总在这个时候装死,她只好把手伸向芭蕉叶,才捏到叶片一颗石子便打了过来。扶光只微微侧身就躲了过去,一转头年幼的自己正捏着鼻子撑着一把伞。
“别碰我阿奶种的芭蕉。”
扶光发誓,她小时候绝对没有这么混帐,这是恶意的丑化。她小时候不过是把粪桶从屋顶上踹下去盖在想要偷菜的人的头上,根本没有她那么恶劣。
扶光又冷又饿,没想到死了以后也会有生理的需求。她恨不得一脚把自己给踹飞,但心里花式揍人的想法再多,出口的话都与之不符合:“哦,对不起。”
小扶光:“没有诚意,你敷衍谁呢。”
扶光:“小鬼,想挨打吗?”
小扶光:“你难道真的能对小时候的自己动手吗?”
闻言扶光终于正色,她掏了掏耳朵满不在意地说道:“我不止会对你动手,我还会拿粪桶扣在你头上。”
小扶光不屑地轻嗤:“哼,你这手法都过时了。我们都是在把水管和粪池连接在一起喷人。”
扶光:......
她已经有画面感了,好恶心。
潜意识里的小扶光比她以前要强壮的多,虽然看起来很像一只瘦猴。
她走近扶光,把伞递给她很自来熟地说道:“你举着。”
扶光接过伞,她俯首看着这个自己,忽而有些忍俊不禁。
小扶光总觉得她在嘲笑自己,不满道:“你笑什么?!”
“我想到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扶光含着笑摇摇头:“没事,想笑而已。话说,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小扶光扣了扣鼻子,习惯性地往衣服上抹。“我眼睛又不瞎,你就是长大版的我嘛。”
她以前没有这么邋遢,真的。
小扶光笑起来时两个梨涡也显现出来,她满怀好奇地问:“我以后过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刀在凌迟着扶光,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潜意识里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生活的也不同。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随口胡诌:“大英雄,救世主。谁都喜欢我,但是我看不上他们。”
小扶光重重地点头,的确是很符合她对未来的幻想。
与以前的自己不同,这里的c区并不是只有赫鲁人和穷人待着的地方。没有异种,也没有丧尸。还有很多美好的风景,那些她一直惋惜没看到就已经被污染的地方出现在眼前时,扶光心里翻涌着说不上来的情绪。
她被小扶光领着进了屋,换下那身臭臭的衣服,花洒喷出的热水猝不及防地滋了她一脸。扶光搓洗着身子,腹部的伤口变成了疤痕,胸口也有一条裂痕。
真可惜,她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死了的人。
她的尸体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腐烂了,说不定都长虫子了。冲洗干净出来后,江芝正端着一碗鸡汤朝餐桌来。小扶光和她说了,江芝的眼睛已经很难看清了,但好在对家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所以走起路来也没有磕磕绊绊。
扶光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注视着江芝,实际上这间屋子的构造和布局都是来自于她还在拉普罗斯时和雷曼同居的宿舍。她在潜意识里为自己构建了一个比较美好的世界。虽然还算不上美好,因为她到现在都无法想象父母的模样,毕竟从出生起扶光便没有见过他们。
江芝的头发雪白如瀑,岁月从不败美人,纵然脸上的皱纹很深,可江芝的眼睛还是很美丽。扶光静静地凝视着江芝,她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遗忘。在她想不起来阿奶的声音的夜晚,她少见地崩溃大哭。那时候雷曼也还在身旁安慰她。
扶光的眼神就像柔和的水一点一点吞没江芝,恨不能将她烙印在心底。江芝虽然接近看不见了,但还是能准确地分辨出扶光的位置。她踱步朝向她,一边解着围裙一边说:“阿光,快来吃饭啦。”
扶光倒吸了一口气,随后咬住自己的下唇。她露出一个微笑,回应道:“好。”
声音温柔的就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春水。
“真可惜,阿奶瞧不见阿光长大的样子。”
一旁的小扶光咬着筷子说道:“谁说的,等我以后有出息了,就带阿奶去治眼睛,那样阿奶就能看见我长大的样子了。”
江芝微微颔首,又转对扶光说:“虽然阿奶很想你,但是也不希望你那么快来见我。”
周围的场景一点一点地变黑,世界的声音又一次出现:“还差一点,这里残留的意识已经全部找完了,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扶光喊停了世界,“等一会。”
眼里丝丝缕缕的眷恋浮了上来,她开口才发觉自己已经哑声:“阿奶,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江芝还保持着刚刚面对她的姿势,“只有做好死亡的觉悟,才能有活着的资格。”
但这句话不是江芝说的,是她自己的声音。
“杀了他结束一切吧,扶光。要让他们死得其所,要让活着的人不再痛苦,也要让自己别再惶恐。”
“因为是你自己说的,要去当一次救世主。”
作者有话要说:
很重要的角色出场了,和阿光会有很多对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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