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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孵化后44小时】
太空宇宙浩瀚无垠，同时承载最深邃的黑暗与最明亮的光泽。
曾经的人们对“宇宙间的光都去哪里了”产生过无穷哲思，始终未有定论。
讽刺的是，当真正航行在星辰之间时，许多未解之谜便迎刃而解。
轻易地仿佛捅破一层窗户纸。
青春野牛号的外表看起来光鲜不再，显得些许狼狈，慢悠悠拖着闪烁的引擎火光，悄无声息划过真空。
战舰内部，经历过一场生死大逃亡的“牛角巨蛇”海盗团们依旧醉生梦死。对他们而言，两个小时前的遭遇只不过是灰暗人生中的某种调味剂。
在舰船右舷靠后的位置，有一个海盗们特别钟意的地方——
这间绰号“地心吧”的舰上酒馆。
轻松闲适的后现代音乐充盈着酒馆内，琴弦弹奏出跳动的音符，既欢快又满是回忆，让人联想起学院生活，在礼堂中交谊，在资料馆内打盹，在学员宿舍间谈情说爱。
整个酒馆还算宽敞，分上下两层，二楼的回廊环绕着一楼中庭，令所有来此享乐的海盗们都能轻松畅谈，或者是发生口角。
幸好，此时酒馆内的醉鬼并不多，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一楼的酒馆吧台后，负责看酒的是一个夸张的改造机器人。他说他来自同属大哈兹八大星系之一的“永书”星系。
林佑从来没去过那个遥远的星系，只在联邦学院里听说过：永书星系的原生人类早已被智械取代。
或者按照当地“居民”的说法——原生人类是自愿“进化”成智械。
“……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做‘钾四十’？”她独自靠在吧台附近，任由疲惫的身心瘫在座椅上。
吧台后露出一颗呆萌的大头金属脑袋，橘红色的纹路和靛蓝色大眼睛都格外醒目。非要形容的话，看起来就像有人把所有功夫都花在升级身上的义体，最后随便安上一颗金属娃娃的脑袋。
或许这就是永书星系独有的“智械审美”吧。
“这名字不好吗？”叫做“钾四十”的改造机器人将一杯酒推到林佑身前，那张娃娃脸上竟然能做出十分逼真的微妙表情，开口闲聊着：“我喜欢化学元素，对这个名字也很满意。”
林佑耸耸肩，表示理解：“只要自己喜欢，那就是好名字。”
毕竟她也逐渐接受“乔”这个称呼。
大脑中的咕姆发出困惑：“林佑，它……‘钾四十’，也是人类吗？”
“嗯……这得看你对人类的定义是什么？”林佑为难地皱着眉，对脑海内回应：“有血有肉？还是有眼睛鼻子嘴？有思想？”
“说实话，在现有已知的宇宙种族中，符合‘有血有肉’、“有思想”定义的种族太多了……反过来说，对‘人类’的定义也不能只单纯局限在这些框架中……所以……”
林佑不太想探究没结果的哲学问题，只能微笑望向吧台后忙碌的永书智械人，给咕姆扔下一个模糊的结论：“谁说人类不能由一堆金属和电子元件组成呢？”
“咕咕咕。”咕姆发出标志性的嘟囔。
“我真的太累了……”林佑抿了一口难喝的烈酒，对咕姆抱怨：“刚才指挥战斗，我只拿到8个进化能量，加上和球球战斗拿到1个，总共也只有9个——连初始的【生存】节点都没法开启！”
咕姆反驳：“林佑，你的进化效率已经很高了——指挥一场战斗能获得8个！如果我还是大虫后时能够有这种效率，那就不会被你捕获！”
“我也不用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林佑随口一说。
从孵化到现在已经过去44小时。如果按照咕姆的说法，这副身体的寿命只有普通虫族的1/10，那离死亡也仅剩50多个小时。
还有机会进化出“增加寿命”的节点吗？
连续的战斗、指挥、逃亡，早已令林佑筋疲力尽，现在还被“寿命”限制着活动时间。仿佛有个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常伴左右，时刻提醒着要继续战斗。
看来虫族也并非什么轻松的种族。
“咕姆。”林佑又喝了口酒，慢慢适应海盗们的劣质产品，继续抱怨：“你说过，主宰要你带我去它身边……就不能派其他虫族来支援吗？接送？甚至提供些帮助都行……非得我们自己过去？”
“不，主宰的意志不可违背，不可置疑。”咕姆的声音在脑内回荡：“林佑，你必须靠自己，以及我和你的虫群帮助，去觐见主宰。”
“觐见……”
林佑品味着这个不对等的词汇：“我听着怎么感觉不太想去……”
咕姆厉声打断：“主宰的意志不可违背，不可置疑！林佑，你心中的疑问都将在见到主宰后消解！”
听那口吻，仿佛是一个虔诚者在维护所信奉的神明形象。
林佑别无选择，只能在酒馆舒适的音乐中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我也一直想见识见识传说中宇宙虫族的‘最高意志’是什么。”
“林佑——是‘无上意志’！”
“……差不多。”
就在林佑和脑中的咕姆争论不休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大门处走进“地心吧”。
“喂喂喂！”
卡斯特罗换了副造型，似乎特意将油腻腻的头发清洗干净，下巴的颜色也淡了许多，原本那身满是污渍的船长服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宽松休闲的正装，像是要参加什么舞会。
酒馆内有人吹了声口哨。
另有一些资历老的海盗揶揄着：“哟喝？！团长大人，怎么突然开始打扮了？哈哈！！终于要孔雀开屏啦？”
“早知道团长是个骚包，穿衣品味果然跟咱们这种土包子有差别！”
“嘿！卡斯特罗，我爱你！晚上我在房间里等你！mua~mua~”
卡斯特罗大大方方做了个绅士行礼的动作，走到吧台边找钾四十要了杯酒，冲楼上楼下的所有海盗高高举起。
他干净的脸上挂起开心的笑容：“喂！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刚才是谁带领我们击败了该死的乔卢拉战舰！？”
这话将全场的目光都引向他身旁的林佑。
“富婆乔！”楼上有人大喊。
“敬富婆乔！”更多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林佑对这种庆功的场面并不陌生，当下也举杯朝大家表示感谢。
二楼有人适时将点唱机里的歌切成摇滚乐。
“敬富婆乔！”
“敬富婆乔！！！”卡斯特罗和众人共同大喊着，一齐饮下杯中的酒。
有那么一瞬间，林佑在酒里尝出乔卢拉的味道。
只那么一瞬间。
当众人放下酒杯，重新各自闲聊后，卡斯特罗才若有所思地坐到林佑旁边，眼神中透着威胁：“乔，如果我没猜错，那些乔卢拉的战舰是冲你来的吧？”
他的声音不大，在音乐声的掩盖下只有林佑听得清楚。
牛角巨蛇的海盗团长并不是个愚蠢的人。
林佑只是疲惫一笑，没有正面给出任何回应。
她用虫化后的手指把玩着空酒杯，放空大脑，不愿意去思考任何事情。
我是这群海盗的救星吗？
不，如果不是因为我，乔卢拉的舰队也不会特意出击，来置这群海盗于死地。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不管是居无定所的海盗，还是我自己，都处在死亡倒计时中。
“乔，你实话……”
卡斯特罗正想追问，却被又一个进入地心吧的人打断。
“我错过了什么吗？”戴维斯大副的身形占据着整扇门的空间，望着酒馆内热烈昂扬的氛围，发出对自己迟到的惋惜。
他走向吧台，坐到林佑的另一侧，也朝钾四十要了杯酒。
“敬富婆乔。”他举杯一饮而尽。
林佑略显恍惚，盯着戴维斯大副的右臂看——他的整根右臂都换成了崭新的义体。
是不久前从太空中将昏迷的她拉回船舷时……
“谢谢，戴维斯。”
“啊？”戴维斯大副意识到林佑在看他的新义体，光头底下的脸咧开一个夸张的笑容，操着异邦口音：“卧槽！别在意这个，大仙给我接得挺好，比原先旧的好用多了！卡斯特罗出的钱！”
“看来我有时间得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大仙’。”林佑报以笑容，和大副碰了杯。
海盗们将青春野牛号上的一位医疗研究员称为“大仙”，据说是一名流浪的萨迦神族，自愿加入牛角巨蛇海盗团，帮助医疗伤员，开发义体等。
林佑跟神族接触得不多，但她知道“萨迦神族”是宇宙三大神族之一，或许可以向这位“大仙”学习一些灵能知识。
“喂喂喂……”另一侧的卡斯特罗岔开话题：“你们说小爱在忙什么呢？从我刚才进门时就发现她自己一个人在捣鼓啥玩意儿？”
顺着他的视线，林佑和戴维斯回头，三人由吧台看向一楼角落的卡座。
红头发的小爱独自坐在那里，操作着桌上一块透明面板，飞快敲击着复杂的字符，专心致志得犹如科研室内的研究员。
“我从没见过她那样子……”戴维斯不由得挠了挠光头。
林佑笑着解释：“我让她帮忙编写一套程序。”
“编写程序？”
“这艘船连最基本的‘反应堆回温系统’都没装载，是不是有点太原始了？”林佑说着瞪了卡斯特罗一眼，又看向戴维斯：“小爱是你的手下，你没发现她是个程序天才吗？”
“……程序天才！？”
三人再次看向旁若无人的小爱。
有个海盗小伙悄悄走到她身边，紧张地整了整衣领，将一杯酒放在桌上，似乎是打了招呼：“小爱，在忙什么呢？”
小爱抬头瞥了小伙一眼。
随后她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中指，展示着上面的电子接口。
“哈哈……哈……”小伙干笑了两声，尴尬而识相地走开了。
卡斯特罗和戴维斯都露出同情的眼神。
林佑摊开双手：
“看，她挺喜欢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