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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灵玉在窗前枯坐了很久，种种思绪终于是化作一声叹息。
在外人眼里，世卿是早出晚归，只是在外面的时间长了些。
但灵玉知道，那是演给府里人看的，世卿一直是晚出早归，每日早晚都会在众人留意不到的地方绕一圈。
明明过着一种非常人的生活，却伪装出一种寻常的假象，这也是影卫的生存之道么。
“咚咚咚。”
哗哗啦啦的雨声中，忽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听见这屋外传来的敲门声，静坐的灵玉和不停犯困的值夜人都一下子被惊醒。
“谁呀？”
“是我，我见这屋里亮着灯，想来是姑娘又半夜醒了。”
是青兰。
将青兰迎进门，灵玉看她身上多多少少沾湿了一些，便找出自己的衣服让她换上。
灵玉想着青兰必然是有话要说，便让守夜之人回自己房间里睡去。
灵玉坐在自己的床上，也让青兰在一旁的凳子坐下。
两人很久没有这么面对面坐着了。
灵玉一开口，便笑了：“你是来开解我的么？”
她看见青兰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雨过来，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开解人？那是庙里和尚们的事情。”青兰摇头。
灵玉则是脑袋“嗡”得一下，怎么把那位觉明和尚忘了？！
明天就去找他！
他大概率会是知道些什么的。
“那你……”灵玉很快回到当前，定定看着眼前穿着她这一身衣裳的青兰。
她此刻比她更像一位教养良好、气质出众的侯府小姐。
“姑娘要握住我的手吗？”青兰忽然问道。
灵玉则是直接呆住，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并且感觉十分尴尬。
但她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冰冰凉凉的：“我握住了，所以呢？”
青兰沉默了好一会儿，灵玉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松手，只任凭着自己手上的温度一点点传递到对方手上。
许久，青兰才将手从灵玉的手中抽出来，看着眼前人依旧迷茫的模样，逐渐露出了笑容：“我不知姑娘与柳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和柳姑娘的嬷嬷谈过，她说柳姑娘对姑娘是极为感恩的，不管是被侯府受为义女也好，还是能从太子府获得差事也好，都是受了姑娘的恩惠，以至于常常觉得自己弱小，报答不了姑娘，所以对于变强更加渴望。
“若是姑娘觉得柳姑娘待姑娘不如以往的亲和，姑娘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便是柳姑娘是极为‘怜弱’之人，她之前对姑娘的关怀，也来源于此，而今以姑娘之强大，该是能庇护她才是。”
灵玉点点头，对青兰的说法很是认同，她丢了太子府属官的差事，但依旧可以再找，但柳世卿离开了影卫，若是以后回不去，那就再不可能有更适合她的、让她有机会真正踏入道途的地方。
而且她自己眼下的困境，也的确是不需要有人站在她身旁。
心性啊，心性！还是不够强啊！
在将力量转化成影响现实的实力的第一步，就是稳住自己的心态，既不能过分膨胀，也不能稍有挫折就缩回那种，一定要有人给予心里支持的状态。
如果一定要给她找个理由的话，她只是……有些被侯爷身边那些能够卖命的人给刺激到了。
不能急，不能急，我急什么，我才八岁。
她这么对自己说。
“那……你刚才要我握你的手做什么？”灵玉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尴尬再次席卷她的全身。
青兰的笑意则是越发浓了：“我想说，姑娘可不是太阳，不是只要在哪里就能照亮和温暖别人，只有离得足够近，才能暖别人。”
灵玉却是有些无语：“好了好了，道理我懂，哪里用你这哄小孩子的手段教育我，你个头还没我高，装什么大人呢？”
第二日，雨下得愈发大了，整座京城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处处狼狈着。
这样的天气是不好出门的，但灵玉还是冒着雨出去了，左手还拎着给觉明大师定制的一串檀香木佛珠。
时间那么宝贵，哪里能浪费在等待上。
她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个人出门了。
大街小巷都看不到行人，坊间的人声也都淹没在雨中。
她仿佛在独享这一座城。
想着，她便笑了，笑得超级大声。
声音消散在雨中，但模模糊糊得传了很远。
大雨的确能将一切洗刷得干净些。
隐约中，灵玉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玉，灵气流转得更快了些许。
此刻，她福至心灵一般，摘下了头上的斗笠，却见雨落在她头上，却顺直留下，完全没有浸湿她身体的任何部位。
她面露疑惑，这是好像不是淬体的效果，完成淬体并不意味着身体就是金刚不坏乃至于无缺无漏的。
这是……被动法术？
很快，随着灵玉心念一转，雨水瞬间打湿了她头顶的头发，也就在这一瞬间，她重新戴上斗笠。
哦，一个平平无奇的避水小技巧。
消耗很大，还没有什么用。
怪不得现在的修道者们都不热衷于修炼这些小法术，只会学少量法术，倒是肉身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实在是性价比过低。
如果没有灵气复苏，这个世界的上限，真的就只能这样了。
她知道自己肩负着一些使命，但也只是知道，口头上，书面上，而从来没有在现实里亲身体会过这意味着什么。
至少现在，那意味着“避水自由”，她可以随意使用避水术，而不用戴着沉重的斗笠和蓑衣。
虽然，她不戴也不会感冒。
带着愉悦轻快的步伐，她很快就走到了归元寺。
倘若此刻是烟雨蒙蒙的天气，想来这寺庙于朦胧中矗立，偶尔传来洗涤人心的钟声和梵音，那定然是极富意境的场景。
而现在，大雨将一切洗刷得太过干净，一切都赤裸裸地露出它本来的面目，难有什么神秘感可言。
她在一间安静的禅房中见到了觉明大师，两人都在蒲团上盘腿而坐。
这禅房中安静异常，淡淡檀香也格外宜人，向来不太喜欢闻各种香味的灵玉竟也觉得深深被吸引。
仔细一看，果然，这不可见的檀香烟气中竟然流转着灵韵，真是大手笔！
灵玉先送上准备好的礼物，觉明大师接过，很自然地收下。
灵玉心中立刻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有了几分笑意，紧接着开口：
“我与大师八年未见，竟不觉得生分，着实神奇。”
“那是姑娘天生与我佛有缘。”觉明和尚笑呵呵地接话，心中但也是松了口气，不枉他用上了灵香。
“姑娘此番来找，定然是心中有惑。”觉明和尚十分和蔼地先开口。
“确实有惑。”
灵玉借着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太子先承诺而又食言的事，接着又说了长生道人要五年以后才能收她为徒的事，她表达了对这一切的困惑，以及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觉明和尚始终微笑听着，并在她说到“长生道人”时，点了点头：
“姑娘是否曾听说过，佛门之道？”
灵玉一听，心说这正菜这么快就来了，和尚这是迫不及待地要拉拢她了。
“确有耳闻，听说佛门对于心境的修炼有十分独到之处。”她说着和尚的话说，也希望把对方的话引出来。
觉明和尚反而是谦虚起来：“确实有些用，但对于非佛门中人，还是无用。总有诸多修道者妄图通过某一道来突破‘弃红尘’关，而在已有的诸多道路中，我佛道总归算是正道。”
“大师过谦了，能给心境有缺的修道者一个机会，佛门已经是功莫大焉。”灵玉继续恭维着。
修道终究修的是自我之道，追求的是极致的个体与极致的天道间的触碰，借助其他的，无论正邪，都可以算作左道。
觉明大师被恭维着，脸上却没有显露丝毫笑意，他感觉到了灵玉的刻意恭维，便严肃地问：
“姑娘是不是以为佛门是想收你做弟子？”
灵玉立刻在面上表现出羞赧：“是我狂妄了。”
而她的内心却在说，如果真有拉我入伙的机会，我不信你们佛门不心动，现在不过是觉得机会渺茫罢了。
觉明大师却摇头，面色稍和缓：“是姑娘妄自菲薄了，我佛门何德何能，敢于承接天数。”
灵玉心下警觉，是被看穿了？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一个小沙弥手里提着茶壶敲门进来，见两人茶杯里的茶都没有被动过，犹豫片刻，还是向两人点点头，径直出去了。
觉明大师看着小沙弥出门，转过头来语重心长道：“现今修道界，和世俗皇朝牵扯过深，所思所想总是沾染了太多红尘气。尤其是有一定年岁的修道者，多如此，后果便是世俗界对修道没了敬畏之心。
“我佛门弟子便不同，无论如何不会丢了出家人的那颗佛心，在追逐天道的路上，便不会为世俗所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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