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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漫漫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抱着头蹲在地上，身体逐渐颤抖，脸上露出了甚至不敢变动的震惊与恐惧混杂的表情，慢慢的，竟然有汗水顺着他的脸滴了下来。
他刚才在无意识地情况下念出了一个仙人的尊名，不过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这位仙人此时就在他前方不远处，盘坐在地，口诵经文，就像是这时才刚刚看到陆漫漫一样，那位名为金光尊的仙人忽然不再诵经，不过紧接着，四面八方开始响起窃窃私语，那声音刚开始极小——小到等陆漫漫听见时，完全想不起来这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响起的——不过渐渐的，这窃窃私语逐渐开始变大，整个黑暗空间的四面八方都充斥着不明所以的声音，那些勉力维持气声的声音慢慢汇聚到一起，声音慢慢统一，最后在整个黑暗的空间内，在陆漫漫的耳朵里，汇聚成一个统一的声音。
“无上元玄太阳金光尊者。”
“无上元玄太阳金光尊者。”
“无上元玄太阳金光尊者。”
陆漫漫耳朵里已经被这四面八方念诵的金光尊的尊名灌满，忽然，他发现自己的嘴在无意识地动着，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自己的嘴轻微一张一合，嗓子也开始蠕动，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气流穿过自己的胸腔，经过嗓子时被带动震颤，再从嘴里吐了出来，那是一个声音。
刚开始陆漫漫还不知道自己嘴里说的是什么，不过随着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逐渐听清了，自己嘴里念叨着跟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声音。
“无上元玄太阳金光尊者。”
“无上元玄太阳金光尊者。”
“无上元玄太阳金光尊者。”
陆漫漫醒了，耳边忽然的安静让他一时间极不适应，他睁着眼盯着床帐看了半晌，这才确信自己从那个噩梦里逃了出来。
“金光尊找到了我，但是，为什么是我？”陆漫漫在心里痛苦地想着，“是哪里出了问题？那天床边的人影？醒来之后手里握着的羽毛？那个莲冠客在骗我？还是说莲冠客本来就是金光尊？”
最后这个设想基本上被陆漫漫否决了，抛开自己不知道的条件，如果单就这两次梦境来看的话，既然金光尊能有这么强的影响能力，那么也就没必要伪装成莲冠客来对自己进行误导和欺骗了。
陆漫漫明白今晚梦里发生了什么，他毕竟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就目前知道的，仙人（或者说邪神）对凡间的人类影响的方式，是先传播尊名，通过让仙道中人念诵尊名而引起仙人的注视，当仙人注视来到后，就可以进行影响，而今晚这个梦境，显然就是金光尊的影响，或者说，是影响方式之一？
想到这里，陆漫漫忽然愣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可能弄错了——自己在今晚做梦之前，根本不知道金光尊的尊名，只从莲冠客的口中知道了“金光尊”这个简称，如果莲冠客没有骗自己的话，那么光是知晓和念诵仙人尊名的简称的话，是不会引来仙人的注视的。
那么这下就出现了一个很诡异但是能闭环的情况——金光尊入梦来对自己产生了影响，而入梦的前提是知晓仙人的尊名引来仙人的注视，但是现在的情况就是自己确实知晓了仙人的尊名，但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自己知道仙人尊名的方式，是仙人的入梦带来的。
这个前后逻辑关系把陆漫漫弄得有点头大，他有些想不明白，不过随即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莲冠客说过的，“九个仙人的注视”。
“难道说金光尊就是这九个仙人其中之一？我其实早就已经被他注视，而今晚入梦让我知晓真名，也只不过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影响我？”
陆漫漫一时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玻璃笼中的小鼠，虽然感觉眼前什么都能看得清，但是就是被困在一个什么做不了的境地里。
穿越、怪物一样的仙人、元阴圣母、莲冠客、金光尊......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自己脑子里横冲直撞，陆漫漫烦透了。
然而就真的跟玻璃笼中的小鼠一样，虽然自己气氛怒靠、苦恼，被折磨的快疯了，但是依然阻止不了高高在上的仙人。
在之后的一个月多，陆漫漫又梦见了七次金光尊，并且频率越来越高，在月末那几天，甚至连着三天梦见ta。然而这巨鸟样子的仙人却什么多余的事都没做，一切都跟第一次入梦一样，入梦、打坐、布置法坛、诵经、颂尊名，然后引导陆漫漫无意识念出了金光尊的尊名，之后就醒了。
刚开始陆漫漫还提防着，到后来甚至有些麻木了，从刚开始恐惧于仙人的降临、恐惧于自己的反应和自己无意识的跟着诵经，到后来甚至已经无所谓了，最后一次，甚至还大着胆子坐在了金光尊对面，只希望这巨鸟怪物能一口把自己吞下去，让自己不要再受折磨了。
转眼陆漫漫穿越来到这世界就已经快七个月了，虽然被照顾的很好，但是精神却因为梦境的折磨越来越不好——或者换个乐观一点的说法，虽然陆漫漫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但是所幸被照顾得很好。
这天白子乙又来找陆漫漫聊天，在讲完一大段最近发生的事之后，习惯性顿了一下，像是等着陆漫漫回应一样——当然白子乙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今天陆漫漫在听完白子乙的日常讲述之后，忽然含含糊糊又很明确地“嗯啊”了一声，出声之后自己立马吓了一跳，白子乙也愣了愣，突然就起身向门外走去。
过了半晌，白子乙带着许晚阳来到了陆漫漫房间。
“你会说话了？”许晚阳当头就问道。
陆漫漫躺在床上偏头看去，却吓了一大跳，距离上次见到许晚阳，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然而陆漫漫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半年时间能给一个三十多岁样子的男人在外貌上带来这么大的变化。
之前许晚阳说不上有多帅，但至少气质温和，看起来很谦逊有礼的样子，但是此刻站在陆漫漫床头的，却是个消瘦、黝黑、阴郁的中年男人，虽然样子还跟许晚阳之前有三五分相像，但气质却大不一样了。
许晚阳见陆漫漫盯着自己，随即一边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一边笑道：“是我，许晚阳，之前下山出了点事。不说我了，你能说话了？”
陆漫漫回答了一声：“是。”
许晚阳又问道：“多久了？”
陆漫漫努力运动着喉咙的肌肉，道：“不知，今天，突然。”
“嗯...”许晚阳沉吟片刻，笑道，“这样吧，做做自我介绍，我问你答。”
陆漫漫道了声“好”，许晚阳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漫漫答道：“陆，漫漫。”
许晚阳愣了下，不过瞬息便笑道：“这名字倒像个女孩。”
陆漫漫也笑着道：“以前，都这么，说。”
许晚阳点了点头，道：“咱们穿越者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除了姓名不问前世，甚至有些穿越者连前世姓名都不想要，又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趁着现在你这个原本的名字没有传播出去，你要不要换个名字生活？”
陆漫漫闻言摇了摇头，他还是挺喜欢自己的名字的。许晚阳见状也没说什么，本来想问他是否愿意接受元阴圣母的传度，忽然凝神左右看了半晌陆漫漫，忽然开口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精神不太好？”
陆漫漫一下哑然，不知道该不该跟许晚阳说自己有金光尊入梦的事。
许晚阳见他踌躇神色，笑道：“看你自己，不愿意说的话就不说了，严格来讲，你还没有受我和元阴圣母传度，不算是穿飞观人，也不算是我徒弟，你有保护自己秘密的权力。”
陆漫漫又纠结了一会，忽然问道：“许，晚阳，你会不，会，逼我，供奉，圣母？”
他因为刚会说话不久，气力不足，说出来的话一顿一顿的，但是许晚阳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摇着头道：“大家都是穿越者，可能别的有些道观会逼着弟子供奉仙人，但我不会，毕竟咱们都是老乡。”
陆漫漫又听见“老乡”两个字忍不住笑了笑，许晚阳好像很喜欢这样称呼同是穿越者的人们。陆漫漫又犹豫了一下，随即下定决心，一顿一顿艰难地把莲冠客和金光尊入梦的事说了出来，只不过讲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觉得不妥，于是隐瞒了莲冠客说的最后一句，有关“九位仙人的注视”这件事。
陆漫漫本以为许晚阳会震惊、愤怒或者是呆愣，没想到许晚阳虽然随着他的讲述眉头走的越来越深，却没有什么失神的表现，反而是一边听一边做出了沉思的样子，最后听陆漫漫讲完整件事后，许晚阳道：“其实有仙人主动入梦传度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之前也有发生过，但是...嗯...穿飞观毕竟是元阴圣母的道场，金光尊...嗯...啊我知道了。”
许晚阳突然恍然大悟状，开始整理着给陆漫漫讲述猜测。陆漫漫这才知道，他看到有人影蹲在自己床前那天晚上，积乌观的扬尽乾道长来闯山门，而渊鸟山积乌观正是金光尊的道场，如果莲冠客没有欺骗陆漫漫，那么就正是有某位仙人的信徒趁着扬尽乾闯穿飞观时，顶替了他的一具死傀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找陆漫漫，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正是那人影的到来，对陆漫漫产生了影响，这才导致金光尊入梦。
“不过有个逻辑上不通的点。”许晚阳沉思道，“某位仙人控制信徒，顶替了金光尊的信徒扬尽乾，那么他原本来找你，是要把那某位仙人的影响施加给你，然后被那个所谓的莲冠客阻挡。到这里整件事其实没什么复杂的，那个莲冠客应该确实如他所说，不是仙人，而只是个半只脚踏入上界的仙道中人，所以他能勉强阻挡那位仙人的计划，然而也仅仅只能阻挡一次，所以在那之后，莲冠客没办法阻挡了之后，仙人入梦来影响你。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入梦的仙人按理说应该是那位仙人，为什么又变成了金光尊呢？”
陆漫漫在心里把许晚阳的话理了一遍，感觉说的没错，于是点了点头，把自己刚翻出来的，之前常在床垫下面的黑色羽毛推了推，示意许晚阳道：“难道，因为，这个？”
许晚阳摇了摇头，道：“这不是金光尊本尊的东西，这应该是许晚阳得到的金光尊传度的神通，然后通过存思化形出来的法宝，上面只有积乌观的气息，没有金光尊的气息和神识。而且...”他沉吟片刻，接着道，“而且这东西的话，半个月前就应该失去感应，变成凡物了，现在这法宝纯粹是靠着穿飞观的气息加持，才勉强维持形态，没有涣散——毕竟这东西是扬尽乾存想化形出来的东西，除了依附扬尽乾，不可能单独存在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陆漫漫，开口道：“积乌观被踏平了，扬尽乾死了。虽然金光尊的道统还没有丢失，但是没有了身为观主的扬尽乾，金光尊按理说已经无法对下界产生影响了——除非有一个能领金光尊道统的观主出——”
他说到这忽然不做声了，直勾勾盯着陆漫漫。
陆漫漫也觉得喉头发紧，艰难露出笑容，道：“第一次，金光尊，入梦，大概，一个月，前。”
许晚阳没有接话，也没有吱声，还是看着陆漫漫，眉头越皱越紧。
半晌，他若有所思地低声咀嚼着那四个字：“道统...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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