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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少女脸上的讶异，许翎把麻绳捆的书塞到江稚梧手中，转身走到阴凉地儿。
手上猛地一重，麻喇喇的手感挂在指节弯曲处，引起隐匿的痒，江稚梧把书抱到怀里，连忙碎步跟上。
“不是的……”她面色微红，“那画不是公子想的那样。”
“你知我如何想？”
许翎斜睨她，唇微勾。
“不是……”江稚梧耳下玉坠急切地晃着，“那画上虽是公子的手，但我画时无心，只是想记录下公子教我如何用刀，却画错了，只勾出了手，收于手袋中，也只是觉得扔了太可惜——”
许翎脚步顿住，回头。
“可惜？”
他眉头微挑，打断江稚梧的喋喋。
少女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不再解释，反口质问：“公子又为什么要买我的画？”
“因为画上是我的手。”
许翎不动声色又将话抛了回去。
“你！”
“我。”
许翎泰然自若。
江稚梧恨不得把话本砸到他身上，她今日才发现这人看似沉静的下头颇有几分蔫坏顽劣的性子。
他享受把人气得牙痒痒，又不能奈他何的感觉。
江稚梧撇过脸，好半晌未理会许翎。
街边有商贩注意到他们长久的驻足，听了一耳二人之争后，插话招揽：“两位是在谈论画吗？要不要看看咱们家的宝贝，名师的字、圣手的画、前朝的绝笔、皇宫的御品，数不尽的宝贝，来看看？”
那是个头戴红丝绒缎珠帽，满手黄金宝石戒指的胡商，官话说得不是很标准，有种滑稽感，引得江许二人同时看了过去。
胡商见得了二人的注意，脸上托笑、长手一挥，立刻开始介绍摊上的宝贝们。
“我这小摊专卖好看的奇珍异宝，前朝柳公的字，大画师赵公的晴山图，国手苏慧娘绣的手帕……”他一样样往外掏，把寻常人听也没听过的稀世珍品堆成小坡，端详一息江稚梧，弯腰到木箱中翻找出一把粉红绣鸳鸯的团扇，“这是咱们后宫娘娘秦贵妃亲手绷亲笔画的团扇，姑娘你用正合适。”
他捏起一把团扇，抛到空中轻巧转了一圈后盈盈托举到江稚梧跟前儿。
江稚梧对他这浮夸的举动有几分避之不及，对他手下叮叮当当的宝贝东西也没兴趣，只是没有想到秦青梦进宫后竟然还会绷扇子，还是这样女儿家的颜色样式，她从前可是最不耐烦这些事。
胡商捕捉到她视线短暂的停留，立刻推出更多宫廷御用的东西来。
“太后娘娘用过的玉瓷镂花宝瓶，祈王睡过的金枕，西临王写的诗……”他絮絮叨叨，一边儿献宝似得往外拿，一边儿吹捧道：“这些不少都是我的珍藏，我看二位打扮贵气，肯定是识货的，这才特地喊住二位，要是遇到没眼力的腿子，别说拿东西了，我是和他们说句话也嫌多。”
许是官话带有口音的缘故，他这话说出来并不让人觉得势利眼，反倒有几分风趣，就连从来对这些人和事儿不感冒的江稚梧也来了兴趣，听他把几位叫得上名字的王孙贵族都念叨了一圈，唯独没有提及北庭王，便问道：“怎么没有北庭王的东西？”
“哟，姑娘果真奇人，一下就选中了我这摊子上唯一没有的，”
胡商笑着，“这个北庭王脾气太差，动辄摔打东西，所以留不出来什么道市面上，而且北庭民风粗犷，也确实没什么值得收藏的精细玩意儿，不过嘛……”
他神神秘秘，从胡桃木香柜子下抱出一匣卷轴，乒铃乓啷抖落。
“我这倒是有北庭王的老对头，前阵子被抄家的左丞相江家搜罗来的画卷，都是丞相大人多年来到各地搜集的名家之作，姑娘看看可喜欢，一国宰辅收藏的东西，品味自当是一流。”
江稚梧心头一跳，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自己家的名字。
她伸手随意打开几卷，有些印了知名画师的落款，有些则是些名不见经传的。
她与许翎对视一眼。
“我家可从未有这些藏品。”
江稚梧以手绢掩唇，声音极低：“看来是个江湖骗子。”
许翎视线闲散，对着其中一幅稍显潦草的无名字画问：“这幅画可有什么来头？”
“这幅啊，”胡商也看过去，玻璃眼珠一转便盘算好了一套说辞：“应当是丞相独女的闺中之作，虽笔法稚嫩，但能看出其细腻心思，描绘别致，就是……不值什么价钱，公子看看其他更值得收藏的，要是愿意买上一二，这幅我便送你。”
江稚梧伸手在底下轻拽许翎的袖子：“不是我画的。”
许翎目光挪向拉扯他衣袖的纤长手指上，眉头一挑，抬手间暗暗将袖子抽走。
虽听了江稚梧说这些都与她家无关，他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拿起那堆字画细细看了一番，而后淡淡道：
“这些我都买下了。”
都买下？
江稚梧简直要怀疑，许翎是不是方才晒太阳把眼睛晒坏了，不然怎么会看不出这都是些骗人的东西。
“公子好魄力！”
胡商自然大喜，麻利卷好画轴，一件件封好。
“不过，抄家的东西都得上交，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许翎声线依旧淡淡的，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官场宫里，都有门路。”
胡商面色得意，简短神秘道，接着十根佩戴宝石戒指的手掐了几个算术，伸手向许翎：“一共是九百二十两。”
一张千两银票被拍在无数金银宝器上。
冤大头……都说了不是她家的东西了。
纵使真是她家的东西，买来又有何用呢？江稚梧如此想着，但也并未出言阻拦。他喜欢挥霍便就买好了，左右都与她无关。
而后一人抱书一人拎画，转出这条热闹的街市。
之后的脚程倒是都顺利松快，几番拐绕后，二人一路走到处高门宅院前。
朱红的匾额上金粉大字有些斑驳了，不过依旧能看出其上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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