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江河小学
于校长接到江风电话的时候,既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江风每次都是突然造访,好像临时兴起一样,捉摸不定。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来江河小学了,于校长还是很高兴的,立刻安排好了接待。
新来的老师小吴有些好奇,对方是个什么大人物?于校长笑笑,不能用人物这个词形容,但他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小城坐落在偏远一隅,却建造了这样一所设施齐全的残疾儿童小学,甚至还配了一个心理诊室,市里的医生每周来一次坐诊,省会里的学校都没这样周全。而这座名为江河的小学能够兴建起来,全得益于江风。
江风跟着于校长参观完了刚翻修过的图书馆,随口嘱咐秘书下个月要引进哪些阅读系统,一边随意逛着校园。下课时间,有活泼些的小孩踩着义肢在教学楼外嬉闹,江风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柔和的。
一个安静坐在树下看书的男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走了过去。轮椅上的男孩在翻着一本鸟类图鉴,看来江风过来,礼貌地问候:“江叔叔好。”
“对鹦鹉感兴趣?”江风看到停留的页面是一只通体草绿的柏尔布鸟,原鹦形目下的一种禽类进化的形态,外貌特征与它们已经绝迹的远祖波多黎各鹦鹉相似。
小男孩点点头,“最近看了一本很早以前的书,科学家研究了一只灰鹦鹉,它叫亚力克斯,能识字,能分辨颜色,太厉害了。”
江风眼神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亚力克斯是最聪明的鸟”,小男孩认真说道,“它不只是模仿人说话,它是真的在跟人说话。”
江风收回眼神,语气温和,但十分肯定,“不,它不是。”
小男孩对他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感到些许惊讶,继而有些好奇,“那更聪明的鸟是什么样的?”
“爱唱歌,爱洗澡,挑食,吃了它的东西会发脾气。”没有人注意到,江风的嘴角轻轻弯了下,又很快沉了下去。
2.不速之客
大河是江风在办完江凌的葬礼之后捡回来的,说是捡也不完全准确。
大概10年前了,那是个阴雨天,初春的季节,空气湿冷,他们家没什么亲戚,来墓园送江凌最后一道的,是江凌研究所的几个同事。江风也不记得他们走前跟自己说了些什么,莫约是惋惜他弟弟年纪轻轻,大家很遗憾,但是请他节哀,诸如此类。
墓碑上的黑白照,是一张十分年轻的脸庞,眉眼间透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是了,江凌才27岁。江风独自在江凌墓前与他的照片对视许久,但那双眼太过安静,江风看不出里面是否有内疚,是否有不舍。
春寒料峭,膝盖泛起疼痛,他不能久立,带着满身的寒气,一个人离开。这时一只通身草绿的鸟飞到了他的伞下,站在他肩头顶着黑色的伞布躲雨。江风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密码门锁被解开,翅膀扑腾的声音响起,绿色的影子钻进了门内,他才意识到这只鸟竟然跟着他回来了。
它完全没把江风的驱逐放在眼里,淡定地落到客厅的桌上,非常不客气地啄开了一个已经生了皱纹的苹果,面对江风有些敌意的注视,只轻飘飘吐出两个字:“难吃”。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所具备的高智慧,江风没有心情感到太吃惊,他沉着脸对它指了指打开的阳台玻璃门,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随着这些动物一代代的进化,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已经具备较高的灵智。江凌生前所在的单位就是研究动物的进化形态,虽然一直有反对进化论的声音,这并不妨碍他们工作的进行。但是他们究竟发布过什么研究成果,研究范围是哪些科属,江风并不了解,他们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这么多年,他负责赚钱,江凌读书,考研,工作,一路走来不容易,却也还算受命运眷顾。他有了自己的公司和几家门店,江凌被研究所破格录用。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他没有时间多想,他打开电脑,对第二天要跟投资人汇报的材料进行了第五次检查。然后强迫自己保存充足的精力,在23点前睡觉。
然后江风是被一阵啄门声吵醒的。不请自来的客人一夜未走,扑腾着翅膀在客厅盘旋,大声喊着:“饿了,饿了!”
他感到有些头疼,突然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他想曾经跟江凌说,如果将来技术和经济都支持,他会帮他找回双腿。江凌却只是笑笑,说如果可以,更想要一双翅膀。
“江凌?”江风试探着对那只鸟喊了声,绿色的尖嘴扁毛真的停止了盘旋,落到他的肩头,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其实还没睡醒。
但下一秒,这位贵客就让他清醒了过来,它拿自己的喙用力啄江风的脑袋,像一只跟男人吵架泼妇一样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喊:“要饿死啦!”
这下,江风的头更疼了。
等他反应过来这只鸟似乎打定主意赖在他家的时候,屋里已经多了鸟笼,专用食盆水盆,新鲜水果和坚果。
笼子它从来不住,经常钻卧室里的被子中取暖。很聒噪,会自己开电视,喜欢听音乐节目。麻烦还不止于此,从来不往来的邻里突然联系密切起来,但都是投诉:他出差期间,这只鸟半夜在窗外大声唱月半弯,有时候还趁别人家窗户没关,溜进去把关在笼子里的狗放出来,追的家里的猫到处乱窜。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瞬间把这只鸟当成江凌,江风不愿再回想,但可以确认的是,这只扁毛畜生跟江凌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跟哥哥不同,江凌很聪明,韧性足,是天生的读书料子,小儿麻痹使他从5岁起就一直在轮椅上度过,没少嘲笑和欺负,偶尔出门散步,总是带着小伤口和红肿回来。江风每次都是抡着拳头去教训他们,而沉静的少年就跟什么都没经历过一样,回到房看书,书都看完了就看江风的教材,一颗眼泪都没掉过。
江风没有参加高考,17岁那年就跟着几个“好兄弟”去外面闯荡了,定期把学费和小工雇佣费打回来,委托一个血缘稍微近一个点的姑姑请人照顾江凌的起居,自己偶尔回来一两次。每次回来,他就待在江凌的小房间,江凌写试卷,他躺在床上发呆,有时候会倒一倒自己的苦水,也不在意江凌听不听得懂。
江凌很少会故作成熟地点评或安慰,只是用江风给他买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放着一首粤语老歌:“天有几高,奋起两手可攀到,假若跌倒,敢于挑战再比高……”
回想起那段时光,江风后知后觉地回味到了一点与人依偎的余温,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3、它是鸟吗
新的融资方案谈的很顺利,不出意外,第七家门店明年就能入驻南京了。这本来是个好消息,但是江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聚餐喝了点酒,同事到公寓门口。门内传来电视的声音,还有一道嗓门清亮的大笑。下属识趣地缩回手,连声告退。
江风推开门,果不其然,绿毛雀在看一个古早情景喜剧,再聪明成精,也不可能看懂,只不过是跟着肥皂剧里的舞台笑声一起笑罢了。
听到玄关处的动静,它从沙发上飞了过来,立在木架上盯着他,江风沉默了片刻,弯下额头,那只毛茸茸的圆圆的小脑袋就靠了上来,在他额心轻轻碰了碰,旋即又回到电视前。
他吐了口带着酒精的浊气,扯开脖子上的领带结,拖着步子坐到沙发上,捡起遥控,给它切换到了音乐频道。喜剧里的哄笑声吵得他头疼,近些日子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他想不明白,有什么事可以这么好笑。
它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这次没有聒噪或大叫,挪了挪爪子,挨到他肩旁安静地听歌,听到起劲处才忍不住踩着节拍摇动自己的脖子,跟着节目哼了起来:“天有几高,奋起两手可攀到,假若跌倒
……”
江风突然痛苦地皱了皱眉,拿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那里好像有什么要从里面扎出来一样。扁毛小畜生扑腾着翅膀大声喊:“打110!不不不,打120!”
“别吵。”江风虚弱地让它闭嘴,缓了好一会,直到电视里的这首歌停止,他在沙发上发了会呆,才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茶几上多了一盘松子,绿毛鸟歪着头看着他,它把自己珍藏的坚果拿出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待在我家?”
它眼珠子转了转:“我听不懂。”
突然,江风笑了,懒得计较了,换了个问题:“你有名字吗?”
“别儿都叫你大江,那我就叫大河呗。”它老神在在地回答,发音多了一点碴子味儿,肥皂剧里有个东北人。
大河就这么给自己取了名字,豪气十足地把松子往江风面前一推:“这顿哥请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让人失去逻辑,还是圆头圆脑的小畜生让人生不起防备,江风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只鸟讲起自己的往事。
而上一回,他跟人彻夜长谈,还是在江凌高考那年,江凌仗着自己年满20,跟他在破旧的小院子推杯换盏,就着吕方的那首粤语老歌,两人喝光了他珍藏了好几年的五粮液。
那一年,那个女人死了,距离她改嫁已10年,走的时候她想带着江风,彼时病重的父亲已被医院下了通知书,在阴冷的小房间里等着咽最后一口气,7岁的江凌躲在屋子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江风留下了。
江风参加了那个女人的葬礼,只能说母子缘浅,最后一面也没赶上。恨吗,痛快吗,说不清,不重要,人都不在了。一场意外,命如纸薄。
从那以后他明白,没有什么是能真正抓在手里的东西,包括生命,但只有在追逐的过程中,才能让他感受到满足,成就和真实。
江凌说,要记得自己的初心,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么。
江风想,书生就是这样感性,什么是他需要的?是财富,是资源,是一切能让你安身立命的东西,不然,你的学费和大笔阅读开销都是从哪来呢?但他什么也没说,只笑了笑。
江凌不再多语,只偶尔劝他少喝些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江风再也没听到江凌跟他吐露任何关于自己的事了。
“那时候他会跟我说,他不喜欢老师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他们还总喜欢点他课上回答问题,然后看教导主任在教室后面满意地点头,仿佛这一切的成果都来自他们兢兢业业地教育。”
“但是我不记得他大学里的事,工作后发生了什么也没印象了。”江风茫然地回忆了很久,没想起任何片段。
大河吐出一片松子壳,经验丰富地点评:“你也没问。”
江风想不明白,他获得了他一切想要的,他上了国内c9学府,一路保研,工作单位也是国内最负盛名之一的研究所,也有女孩子不介意他的情况,主动示好。
有什么难倒了他呢,竟让他停下脚步,放弃了这一切?江凌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他在一个冬夜,给江风拨通了最后一通电话,聊了些不痛不痒的东西,结束的时候,又交代了声,“哥,少喝点酒。”江风跟往常一样,应付着答应过去了。
第二天,他就收到了通知,江凌死于一氧化碳中毒,门窗紧闭,排除他杀。同时也调查了他的经历,在研究所没有与人发生过任何矛盾,没有私人恩怨纠葛。
“我其实挺羡慕他的,换做我上大学,做研究,吃喝不愁,坐轮椅我也愿意。”
大河重复了一遍:“上大学,做研究,吃喝不愁,坐轮椅而已。这就是你对你弟弟一生的总结吗?”
江风呼吸一窒,心口好像被锤了下,差点忘记跳动。大河崩到他的腿上,抬头望着他,却像俯视他一样,这只高智商鸟儿的吐词从未如此清晰:“可你毕竟没试过在轮椅上度过一生。”
第二天,江风就让秘书带大河去做了检测,他已不能相信大河只是一只鸟。
但检测证明,大河就是一只生理健全,体征正常的伯尔布品种的鹦目禽类,回到家的大河扒开了装坚果的铁罐,前晚的松子给被喝多了的江风吃掉了,它急需补充库存。结果罐子里空空如也,秘书忘记换新了。
“我叼雷老母啊!”大河发出绝望的呼喊。
4、它是天才
后来公司同事们就都知道江风家有一只会唱歌,会骂人,赶也赶不走,吃东西专挑贵的伯尔布鸟了。
他们有时候会来看望。
“大河,你知道3.14159265358979是什么吗?”
大河关爱地看着对方:“圆周率啊亲。”
“来大河一起唱!大河~\"
“向东流啊,天上滴星星,参北斗啊!”天生歌星非常乐意卖弄自己的嗓子。
老友罗刚过来,“大河,叫爷爷。”
扁毛兽眨巴着它的绿豆眼:“叫啥?”
“爷,爷~”罗刚字正腔圆,耐心地教。
“哎,真乖。”
“嘿这畜生。”罗刚吃了瘪,弹了下它的额头。
“啊杀鸟啦!”大河一声惨叫,直挺挺地从鸟架上掉下来,爪子紧缩在腹前,浑身硬邦邦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罗刚吓坏了,“不会吧,我有这么用力吗,它这么脆弱的吗?”
江风翻着上个季度的经营报告,叼着烟,头也没抬:“不是它脆弱,是你太傻。”
“?”罗刚没想明白,突然听到一阵大笑,绿毛鸟从地上飞起来,在空中转圈,嘲笑道:“从小缺钙,长大缺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五短三粗,绝世傻仔!”
罗刚差点被气的七窍生烟,跳起脚来,又够不到它,懊恼好一阵,想起来是有正事,于是在茶几边坐下来等江风看完报告。看到桌上有盘松子,伸手抓了一把,江风出口阻止:“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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