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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马野比田橙大两岁，今年16岁。他的身世比田橙还要可怜。
马野并不是亲生的。据说马国富两口子早些年一直没孩子，后来就经亲戚介绍从别的村领养了一个小孩，就是马野。
前三四年他们对马野视如己出，可以说马野确实过了几年好日子。
可是谁能想到，马野来的第五个年头，那马国富的媳妇居然怀孕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生了一个男孩，起名叫马腾飞。
有了亲生的儿子以后，马国富两口子渐渐的看马野就不顺眼起来。
加上马野脾气很驴性，用城里人的话说就是又倔又叛逆。夫妻俩说他他不听，就开始动手打，马野七岁以后基本上是在养父母的打骂声中长大的。
田橙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马野应该已经退学了。
说起来有些离谱，别人辍学要么是因为成绩跟不上，要么是因为吃不了每天风里来雨里去通校十多公里的苦。但是马野辍学却是因为成绩太好了！
他今年下半年已经读了半年初三，因为成绩太好，家里担心他明年一举考上县里重点的一中，那可就麻烦了。
如今国家开始重视教育，村里的孩子基本上初中之前都没有几个辍学的了。
但是农村教学水平低，升学率也低，要想从初中考上高中还是不容易的。
很多农村孩子都需要在初三复读一年才能考上镇里的普通高中。要想考上县里重点一中，那就只能是全学年顶尖的那一两个。
马国富夫妻俩一合计，趁着没参加中考呢，赶紧让马野退学吧，现在退学也约等于让他读完初中了，说出去也算他们夫妻俩没亏待他。
可是如果明年中考这孩子真要考上县里一中，他们再不让读那可就得被戳脊梁骨了。
不为别的，上了高中那花销可就大多了。每年的学费、书费不说，在县里上学还要住宿，吃住的费用那可是大头。
听说上了高中还有不少资料费，这么七七八八算下来，他一个人都能花出去全家半年的收成。
要是亲生的这么有出息，砸锅卖铁也得供。但他不是亲生的啊，家里还有一个亲生的马腾飞呢。
没有选择的时候，人心看着都是正的，只有面临取舍的时候才会看出偏心来。
于是，学习那么好的马野就生生的在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候辍学了。
田橙上辈子知道这个事情，还是因为学校的老师听说马野要退学，觉得太可惜了，派了班里好几个同学来马野家里劝说。最后甚至班主任还亲自来了一趟。
这事儿当时闹得全村皆知，虽然最后还是退学了，但是马国富夫妻俩也闹了个没脸，之后对马野就更不好了。
从那以后，马野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每天晚上回家也无非是因为大冬天的实在没地方睡觉罢了。
如果是夏天，他指不定都不回家睡觉了，随便找个瓜地里的窝棚都能兑付一晚。
田橙想了想，现在村子里疯跑的基本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再大一些的孩子就不疯跑了。十几岁的少年闲暇时间不过是聚在一起侃大山，或者打扑克、下象棋。
田橙上辈子这个时候整天自怨自艾，注意力都在亲妈和自己身上，还真不知道马野跟谁玩儿的好。但是村里年龄相仿的男孩就那么几个，这个时候他无非就是在其中一家罢了。
路过邓建家门口，看见二柱子正好从邓建家走出来，田橙喊道：“二柱子，上哪儿去啊？”
二柱子愣了一下，见是田橙，便笑嘻嘻的说：“是小田橙啊，你这大晚上的干啥呢？我去李学民家，听说他们在那下棋呢。”
田橙赶紧问：“我找马野有点事儿，马野在邓建家吗？”
二柱子摇头，“没有，邓建也没在家，他们都去李学民家了，估计他也在那。”
田橙：“那你一会儿看见他叫他出来一趟，我就不进去了。”田橙跟着二柱子一起来到了李学民家院外。
二柱子进去不一会儿，李学民家厚厚的棉布门帘子一挑，走出来一个瘦高瘦高的身影。
待走近了一看，正是马野。
借着小院里的灯光，田橙看清了如今马野的模样，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只见少年身量很高，看着大概已经有一米八左右了，但是很瘦很瘦，在冷风里这么一站，活像掉光了叶子的竹竿子。
他身上的棉袄和外套应该还是去年的，都已经短了，袖口露出一截细瘦青白的手腕。脚上一双旧的大头棉鞋，上面悬着同样短了一小截的裤子……
竹竿一样的少年低头看着面前的“小不点”，问道：“田橙？你找我？有事儿？”
马野很疑惑，田橙是前两年才来的村里，跟村子里的孩子们都不熟，也不大合群，她平时走路都是自己溜边儿走。
她总安安静静的，看着小小的一团，乖的很。平时自己要是多看她两眼都好像能吓着她，今天怎么会主动来找自己？
田橙看着他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踝，自己也好像更冷了一些，于是赶紧把用手闷子捂着的土豆塞他手里，说道：“给你两个烤土豆，快趁热吃。”
马野冻得冰凉的手被塞了一捧温暖柔软的毛巾，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动了动，摸着里面那两个热乎乎的土豆。
看着面前瘦小的姑娘，他高高的跳起了眉尾，心想：看身量也知道谁更需要这俩土豆。于是他问：“你吃了吗？”
田橙：“你快吃吧，我跟着亲妈还能饿着？”
马野笑了，“哎呦喂，是吗~~您还有亲妈呢？没看出来啊！”少年拉着长音、语调上扬，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似乎有了点上辈子那个繁荣镇著名小混子的影子。
田橙看不得他这个样儿，在朦胧的夜色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吃不吃？不吃还我！”
马野赶紧抱紧土豆往后躲了躲，“吃，怎么不吃呢？这么香的烤土豆不吃白不吃。我这不是怕你没得吃么！”
“灶膛里还有呢，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一会该烤糊了。”田橙说着把脖子有往棉袄里又缩了缩，拢紧衣襟不让北风灌进来，转身打算赶紧回家。
马野在身后叫住了她：“哎，你怕不怕黑？用不用我送你？”
田橙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一点儿也不黑啊。”说着快步朝村东头的家走去。
马野回头看了看李学民家的院门——那屋子里五六个半大小子，如果回屋去吃这俩土豆，那几个饿鬼准得哄抢，他能吃上两口都算多的。
再说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家睡觉了。
于是他抬腿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慢悠悠的迈着两条大长腿，就着小北风把俩热乎乎的烤土豆给吃光了。
也许是饿急了吧，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烤土豆，差点把自己手指头都给吞进去。
两个热乎乎的烤土豆下肚，感觉浑身都暖和起来了。
包土豆的旧毛巾按理说早就应该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了，可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手太凉还是怎么，那毛巾摸上去还感觉暖和和的。
少年用被冻得通红的瘦长手指，将毛巾细心的对折再对折，最后折成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厚厚的暖暖的，这才攥在手心放进了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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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橙回到家的时候，那一家三代四口人还在西屋看电视剧。
她扒拉出剩下的那个土豆，坐在灶膛前的小马扎上，就着灶膛里余留的一点温暖的感觉，把土豆一掰两半，露出里面软软糯糯的微黄色的瓤来。
土豆在农村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是烤着吃还是很美味的，尤其是一掰开，看着一下子冒出一团热热的白气，令人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有了那么一点点幸福感。
刘淑芬开门出来，正巧看见自己闺女眯着眼一边吹着热气，一边把一块烤土豆放进嘴里的样子。
她立刻如临大敌，赶紧做贼一样把身后的西屋门关好，三步并做两步走到闺女跟前，压着嗓子低声训斥道：“橙子，你怎么在这自己偷吃烤土豆！”
田橙看了亲妈一眼，朝着微烫的土豆又咬了一口，说道：“什么叫偷吃，我偷谁的了？这不是我自己家吗？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吃。”
刘淑芬回头朝西屋门口看了一眼，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又压低声音责怪道：“虽说是自己家，可是你也不能自己吃独食啊。你啥时候烤的？还有没有了？”
说着，着急忙慌的用烧火棍朝灶膛里一通扒拉，结果发现什么都没有。
田橙斜了一眼撅在那里不死心的使劲扒拉灶膛的亲妈，嘴里含着土豆模糊地说道：“没有了，我就烤了一个。”
刘淑芬生气的重重放下烧火棍，说道：“你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要吃也行，多烤几个啊，到时候跟你奶、你爸、你妹一起吃多好，还显得你有良心、会来事儿。”
田橙闻言从马扎上站起来，手里捏着半个土豆进了西屋。
刘淑芬心里一慌，赶紧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男主：“掉光了叶子的竹竿子”？我东北最帅的小伙儿就这种出场方式？作者你给我出来，我绝对不打你。作者：“修竹一样的少年”！就问你这句够不够形容你？男主：嗯，这还差不多。作者：可是，儿啊，冬天到了，咱东北零下二十多度，赌十块钱儿的，你必得掉叶子啊！男主：滚滚滚，给老子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