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听见他唤她阿筠。
两个人距离近得她有些不习惯,却并不因此感到厌恶,他似乎有些恐惧,尽管她并不十分清楚,这份恐惧的来源是什么。
“她送来的,我都不会碰。”她冷静地解释道:“我知道那药有问题,只是觉得,她终归是要有些动作的,让她以为得逞了,就不会再……”
他慢慢松开她,弓着腰,手握着她的肩,直视着她的眼睛:“万一你误用了呢?”
他眼里的认真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神,这种手段在后宅之中实在太过稀松平常,那药看着就有问题,她怎么会着了道。
“你放心”,她拍了拍肩上的手,宽慰道:“这种雕虫小技……”
他注视着她,目光从她的眼睛一点一点下移到她的嘴上,渐渐地,耳边的声音开始消失。
从始至终她都很冷静,冷静地劝他,冷静地看着他发疯,冷静地对他解释,她的冷静,让他刚才一系列的举动像是个笑话。
他的双臂无力地垂下去,白天在铁矿上累积的疲累顷刻间袭来,压得他再也撑不住。
“我去沐浴了。”他突然说,说完就走,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显得孤独而疲惫。
这是怎么了?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柴熙筠也没想明白。
齐景之双臂搭在木桶的边缘,闭上眼,脑子里都是柴熙筠的模样。
她不会明白他今天为什么失控,因为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曾亲眼看着最爱的人死在自己怀里。
那是他第一次离她那么近,长剑穿过他刺进她的身体时,她眼中涌现出难过、绝望、恨意……
却没有一种情绪,是为他而生。
随手把湿透的帕子糊在脸上,不一会儿觉得气闷,只好拿下来。他想他刚才离开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沐浴完,齐景之顶着一头湿发出来,却见她捧着一块沐巾,在门外站着。
一看见他,什么也不说,拉了拉他的衣袖,拽着他一路往前,走到榻边,说了句:“坐下。”
他立马听话地在榻沿坐好。
她脱了鞋,跪坐在他身后,手里的沐巾包住他的头发擦起来,手法生涩,动作却很轻柔,他的情绪开始一点一点消解。
“齐景之,谢谢你。”她忽然附在他耳边说,说完又像一阵风似的躲得远远的。
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想到此刻自己的头发在她手中,像一束绵延的线将两人连接在一起,刚才的情绪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我什么?”他抿着嘴,故意装糊涂。
她却当了真,一本正经地回答:“谢你把我的命放在心上。”
哪怕她应付得来,还是应该感谢他挺身而出。
“我何止是把你的命放在心上啊……”他嘴里念叨着,含混不清。
“你说什么?”她趴上他的肩,侧着脸问。
齐景之循着声音回头,完全没想到此刻她离自己这么近,毫无征兆地,双唇正贴上了她的脸。
两个人都愣住了。
此刻他的鼻尖充斥着一阵脂粉的香气,她的脸很软,他却一动都不敢动。
柴熙筠连忙闪开,整个人从他肩上下来,绕到榻的另一侧,伸直了腿准备穿鞋,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在他那一头。
齐景之很有眼力界儿,连忙把两只鞋提起来,在她脚下摆好。
“夜深了。”她丢下三个字,头也不回,趿拉着鞋快步回了内室。
他嘴角噙着笑,一回头瞥见了炕桌上的沐巾,回想方才,一脸的荡漾。
翌日,齐景之刚出门不久,管家齐放就来了松风亭。
“公主,门外有个妇人,自称是驸马的姨母。”
“姨母?”柴熙筠仔细回想,似乎并不曾听齐景之讲过。
阿母正在收拾碗筷,一听”姨母“两个字,不慎手一滑,汤勺掉进了汤碗里。
看见她回过头,抱歉地笑了笑。
“就说驸马不在家,先请她到正厅坐着。”
“是。”
“阿母可知道景之姨母的事?”齐放一走,柴熙筠马上问道。阿母做事向来稳妥,方才这一下,怕是在提醒她。
阿母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上前来:“这事同公主说,原是不大妥当,但公子的性子,想必说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老妇不得不斗胆提醒公主几句。”
柴熙筠点点头,认真地听着。
“夫人的确有个嫡亲的妹妹,先前夫人在时,来的也勤,可是每次她一走,夫人屋里总会少点什么东西。”
“开始是耳环戒指,再又是坠子、发簪,后面开始丢银锭子,夫人粗心,只当是自己放错了地方,直到有一回,竟当面给撞上了。”
“你是说,这姨母手脚不大干净?”柴熙筠有些疑惑:“可听闻夫人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
“毁在一桩婚上。”说起旧事,阿母也不免心中惋惜:“好好的女子,招赘了个穷书生,一时要赌,一时又要进京赶考,几番下来,家产败了个干净。”
“后来呢?”
“夫人出殡时,来过一回,后来就不再来了。”
“这事我本来已经烂在了心里头,就连公子也不说的,只是……”
“我明白。”看出她心里的不安,柴熙筠拍了拍她的手背:“阿母不是嚼舌根的人,是怕景之吃亏。”
阿母退下后,柴熙筠反复思忖,齐景之对齐家颇有怨言,但是对他母亲感情很深,他外祖一家如今就剩了个姨母,阿母的担心不无道理。
不行,在他回来前,她得先会会这个姨母。
巧儿把人请过来,乍一见,倒是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安姨母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料子是好的,只是颜色有些旧了,身材富态,裹在身上有些不合身。
向她请安时,总是低头看着脚尖,声音也不大亮堂,梗在嗓子眼。
着人看了座,安姨母裙子往上一提,柴熙筠眼尖,立马就瞥见缎面的鞋子开了线。
安姨母闷不愣登的,柴熙筠也不是个健谈的人,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派人去催一催,驸马怎么还不见回来?”她踱到门口,背着安姨母,小声嘱咐巧儿:“你守在门口,把此间的情形同驸马说清楚。”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齐景之才赶回来。
谁知安姨母看见他,却像变了一个人,猛地扑进他怀里,嘴里念叨着“景之”,哭的声嘶力竭。
齐景之有些不自在,张着手臂,一点点把人往外推。
“你母亲如果还在就好了。”听她提到母亲,他的手突然凝在半空。
柴熙筠见状,立马上前来,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姨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用膳吧。”
安姨母的情绪被打断,表情一僵,柴熙筠这才看清,她脸上哪有半分泪痕。
坐定之后,众人正准备动筷,安姨母突然叹了一口气。
“今天来了府里才发现,姐姐早前带过来的丫鬟婆子,竟一个都不在了。”
“说起来,当年姐姐身边有个丫头叫颂雨,听说跟了府里的二爷……”
颂雨?二爷?柴熙筠下意识地看向齐景之,只见他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不知现在还在府里吗?”
空气中一阵寂静,只有丫鬟前前后后忙着上菜。
安姨母仿佛没有察觉,仍旧自顾自地说:“听说还生了个哥儿,倒是好福气。”
“当年她对你母亲很是衷心,如今算起来也有十来年没见了。”
“不知今日能否见见她?”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向齐景之。
“姨母既然相见,待用过膳,把人请来便是。”
柴熙筠始终没说话,在一旁默默观察着安姨母,说是故人多年未见,然而齐景之答应了,她却并没有很激动,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而且齐思安只有三个儿子,齐晏之和齐冕之都是叶氏这个正妻生的,妾室生的,只有齐昱之,难道安姨母所说的颂雨,竟是齐昱之的母亲?
齐昱之的母亲曾是齐景之母亲的陪嫁丫鬟?她怎么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正想的出神,碗里突然多了一块排骨,一抬头,却见齐景之正注视着自己。
要是在平时,他免不了又要说几句,如今对着外人,两人都默契地缄了口。
不知他何时吩咐了人,待用完了膳,一切收拾妥当后,不消一刻钟的功夫,颂雨便打帘进来。
身后还跟着齐昱之。
颂雨并没有表现得很热情,只是浅浅行了个礼,便站在了一边。
齐昱之立马出面解释道:“母亲已经多年没有出来见人,听说夫人来了,才肯出来相见。”
这个柴熙筠倒是信的,她来了之后,齐思安一家上蹿下跳,就他母亲还算安稳。
安姨母对着齐昱之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看着倒比对颂雨的兴趣更大:“你是颂雨的孩子吗?真是一表人才。”
“多谢夫人夸奖。”
安姨母看了看齐昱之,又看了看齐景之,幽幽吐出一句:
“还是齐家的水养人,这孩子看着,倒有几分像景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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