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坊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汤宝儿看向妇人,挑眉质问:“敢做不敢当?”
“你胡说什么?”汤弦挡在妇人身前,一脸责备地看着少女:“我特意找了大夫来给芸娘把脉,怎么会是假孕。”
“是吗?”汤宝儿走进布坊,无视周围投来的视线,她双手环胸,歪着身子抵着柜子,看向妇人,笑意意味深长:“真的不是假孕吗?”
芸娘强装镇定,她扶着腰,往前走了两步,挨着汤弦后,仿佛底气都多了不少:“当然不是,你少污蔑我。”
“爹,您不准备给这位芸夫人一个名分吗?”汤宝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看向汤弦,似笑非笑:“就算芸夫人不在乎,您也得有个担当,怎么叫人无名无分的跟着您呢?”
被女儿当众数落没有担当,汤弦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挺了挺胸膛,看着少女,不满道:“长辈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来过问。”
“我且问你。”
他端起父亲的架子,语气沉沉:“铺子上的事,你都处理好了?我听说前两日,金玉楼出了凶事,是真是假?你去裁度了没有?”
“自然。”
“你母亲病了,你有过问,有陪她没有?”
“自然。”
“田庄上的人在闹,你处理妥当了?”
“自然。”
汤弦一噎,发觉已经没有话可以说了。
他没有话可说,汤宝儿有。
“离家多日,爹回去看过娘吗?”她语气清浅,不含一丝责备。
汤弦嗫嚅着嘴唇,目光躲闪。
少女步步紧逼——
“爹既然知道娘病了,有去看过吗?有想去看过吗?就是让人去送点药、送点吃的,也是没有过的。”
“铺子上出了事,爹有想过我能否处理呢?有想过我能独当一面吗?”
“我年岁渐长,爹有考虑过我今后吗?”
她语气始终平静,或许那些令她难过的、痛苦的情绪,早就埋没在日夜奔波的星辰里。
父母不和,这于她而言,是一道始终泛着疼痛的疤。
见汤弦被逼得退无可退,芸娘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她剜着汤宝儿:“你好大的本事,长辈的事岂是你能过问的?况且你不过是个养女,怕是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
汤弦拧眉,侧头斥道:“芸娘!”
芸娘垂眸咬唇,她掩下眼底的不甘与怨怼,沉默着回到汤弦身后。
“是不是假孕,一查便知。”汤宝儿突然又提起这事。
汤弦愣住:“怎么查?”
这时,丁香领着香杏进了布坊。
香杏得了示下,看向芸娘:“不过瞬息的事,夫人可敢?”
芸娘心里一个咯噔,她看向沉默着的汤弦,拉了拉他的衣袖:“老爷......”
“既然来都来了。”汤弦抽回衣袖,没看芸娘发白的脸:“把一下脉又如何。”
少顷,香杏收回手,看向汤弦,摇头。
芸娘咽了咽口水,她眼眶微红,看向汤弦:“老爷,这女子一定是汤宝儿找来陷害我的!她根本就不是大夫!”
香杏是不是大夫,汤弦再清楚不过了。
他转头看向芸娘,见她还在狡辩,顿时怒不可遏,扬手一巴掌打了下去,直把人打得跌在地上。
布坊里越来越热闹了,汤宝儿不想再待下去,她旋身离去,不顾世人眼光。
出了布坊,汤宝儿准备先去石见巷。
一出太阳,猫儿纷纷跑到院子里,或是在草丛里打滚,或是爬上树,再就是懒洋洋躺在椅子里舔舔爪子、梳理毛发。
连夷蹲在院子里,他拿出打湿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小猫的眼睛,神情认真。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来,落在他纤长的睫羽上,绒绒金光。
一只调皮的猫儿跳到他的背上,猫儿很小,毛发呈橘黄色,它先是在连夷背上蹲了一会儿,然后又趴在连夷头上,索性不动了。
猫儿可爱,毛发光亮,脑袋圆圆的,就那样趴在人的头上,憨态可掬。
直到一声笑,才将连夷的视线引了过去。
少女站在不远处,正背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连夷微愣,他下意识想要起身来,但念及头顶的小家伙,他身形不动,只是看向汤宝儿,问道:“怎么得空来这儿了。”
汤宝儿走了过去,她伸手将猫儿抱了起来,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低头看他,却只看见他睫毛上的金光,她欲开口,却呆了片刻,愣愣开口:“......你眼睫毛还挺长。”
把吃食拿给连夷后,汤宝儿便离开了石见巷,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直到出了巷子,她脸上的热意才散了两分。
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分明她想说的是别的事。
......
“老太太最近怎么样?”吃着汤宝儿带回来的糕点,有她陪着,慕氏心情好了许多。
汤宝儿坐在她身旁,脑袋靠在她肩头打盹儿:“听说最近精气神不错。”
慕氏点点头:“大娘最近在做什么?婚期将近,她......”
“大姐姐好着呢。”汤宝儿脑袋一点,陷进她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慵懒的困意:“没惹事,乖乖的。”
“困了就去榻上。”慕氏低头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温柔:“我还病着,小心把病气过给你。”
“我年纪轻,不碍事。”
说完这话,傍晚的时候,汤宝儿就病了。慕氏十分自责:“合该让你晚些来陪我。”
汤宝儿裹着袄子,耷拉着眉眼,没什么精气神:“应当是我早起的时候吹着风,邪风入体,跟娘没关系。”
“你这两日好生养着,别管铺子上的事。”慕氏眼里泛着心疼:“你这是忙倒了。也怪我,把所有事都压在你身上了,也不管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真没事。”汤宝儿猛提一口气,用力睁大眼睛,装作很有精神的样子:“我好着呢,区区一点小病,哪里就让我倒了呢。”
“不行。”慕氏露出原本强势的一面,她叩了叩桌面,重申:“允你歇三日,铺子上的事有你二伯母照应着,别担心。”
见她坚持,汤宝儿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便乖乖应下。
到底是年纪轻,晚上喝了药,翌日清晨时分,病气已经散了八九分了。
“姑娘,咱们今天干嘛去呀?”一下子闲下来,就连丁香也有些不适应了,她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汤宝儿想了片刻,也想不出该去做什么。
芍药笑着走了过去:“今日天儿好,姑娘何不好好打扮打扮,出去逛逛?”
“一个人逛多没意思。”汤宝儿撑着下巴:“约谁呢?”
以前她倒是可以约井明时,如今两家渐行渐远,关系不如以前,她和井家人也很少见面了。后来她接管慕氏手里的生意,便更没有得闲时间去结识朋友了。
汤宝儿很快便不去多想了,她准备带着芍药和丁香去城里逛逛,许久没有这样轻松闲暇时刻了,不能浪费掉。
出门不过片刻,她手上便拿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示灯粑粑。
“许久不吃,还怪想的。”汤宝儿往街边看去,看着看着,心里慢慢就有了计算。
她吃完最后一口,拿手帕擦擦嘴,目光仍未收回,只暗暗心惊:这条街并非是庐州最繁华的街道,但街边铺子的生意却比汤家的还要好。
庐州最热闹、最繁华的街道当属从元五街,而这五条街,每条街都有汤家的铺子,涉及许多产业,但近两月的进项,却每况愈下。
“好巧。”少女略带清冷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汤宝儿回过神来,闻声看去,看见赵静平站在前方,正言笑晏晏地看着自己。
她敛了心事,展露笑颜,上前寒暄:“许久不见赵姐姐了。”
汤宝儿与赵静平算不得熟悉,但她对这位恭王府的姑娘隐约有种好感。
二人走在街头,悠悠闲谈。
“能见你一面,属实不易。”赵静平笑意揶揄,她转头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语气真挚:“宝儿妹妹还没定亲吧?”
汤宝儿立马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便听对方继续说道:“你别误会,若不是今日偶然遇见了你,我也不会开这个口,只是恰好遇着了你罢了。”
“我有一位表兄,如今任兖州司马,今二十有四,尚未成婚,不日要来庐州探亲,小住月余,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静平观察着她的神色,暗暗斟酌:“我只是觉得这也是一桩缘分,你若不喜,我不提就是了。”
“你也别急着推辞,等我那表兄到了庐州,你见过了,再说推辞的话也不迟,今日我说的话,只有你我知晓,再没有第三个人,你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了。”
汤宝儿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慨。
到底是官家的姑娘,说的话真是滴水不漏。
见她不说话,赵静平眉眼染上两分笑意,她挽过汤宝儿的臂弯:“好了,你回去慢慢想,这会子既然你我碰上了,咱们便好好逛逛吧。”
她既这么说,汤宝儿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着应下,二人欢欢喜喜地逛着,逐渐亲昵。
作者有话要说:
连夷:危!-我真成周更作者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no!这一章我上周就写好了,但是一直忘发......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存稿,然后太忙了,就没有时间看文档......你们最近怎么样呢,感觉夏天到了,状态有些下滑。有时候很焦灼什么事都干不了,有时候什么都没做就觉得很累,更干不了什么事了......工作上也是状态频发,唉,但愿这个夏天能平和度过。最近也在努力调整状态,争取多写稿子,多写好稿,感谢支持!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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