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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才经历巨变，佟旭修觉得姐姐格外的温柔、细致、耐心，每当这时，他也格外难受。
魏奉山怎么样，佟旭修再不敢张口问，怕姐姐伤心。
不过他注意到，佟明媚有了看报纸的习惯。她来看他的时候，总是悄悄带了一份报纸，不特地提起，也不藏着掖着，只是放在那里。
等佟明媚一走，佟旭修便叫人拿来给他看。
报纸总有一块新闻是关于魏奉山的，各家报社猜测如云，更多的是用“生死成谜”这个标题吸引人，细读来，结论多是“凶多吉少”。
不过两三天过去，关于他的板块越来愈小。人们好像逐渐对这场悬案失去了兴趣。其实本来就该如此，如果主人公只是沪城一个普通人，这至多只成为巡查厅案头上的几册案卷。
陈飞来找过佟明媚几回，他甚至也想看望佟旭修，佟明媚去见了他，却替弟弟回绝了，只说他现在身体还很不好，等恢复如常了再相见。
陈飞比往日暴躁的多，胡子拉碴的，一圈黑眼圈，看向佟明媚的时候眼神很矛盾。
佟明媚猜测，他大概也终于相信魏奉山死了。
“这两天，那屋子有动静吗？”
陈飞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那便是没有了，佟明媚仰面看了一眼广阔的天空，悠悠的灰蓝色。
“陈飞，郁秘书那最近怎么样？”
陈飞有许多事情想告诉她，但想了想压下了。他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西边的窗子，缓缓道：“无非是那个样子。”
见风转舵的人，从来都是一个样子的。
佟明媚点点头，她的表情有点轻松。她确实是真心的，郁郬跟过魏奉山，等他好起来，有学历、有经验、有谈吐，一个一表人才的大好男儿，在沪城一定能体面地另谋高就。
陈飞顿时有点生气，但他又不能苛责面前的女人什么。他的心里有时候也忍不住地想……
临走的时候，佟明媚还对他说：“陈飞，你也要为自己想一想。”
陈飞很想问她：“那你呢？你就这样跟着他？”但那又觉得这话很难听，不忍心说得出口，顾家的门楣不是一般的高，他指的“跟”是无论哪一个时代的人都会谴责的那种状态。
于是他只有无言。
佟明媚发了一会呆，压根没注意到门外的人影，随着陈飞离开也悄悄地没了影子。她自己到园子里随便走了走。
顾宅的造景看得出是花了大功夫的，一步一景，她虽然说不出其中精妙，但是可以肯定绝对造价绝对不菲，美丽需要金钱维护。
就这两天，陆陆续续摆上了许多冬菊，白的、紫的、黄的、绿的，锦簇地挨着，缤纷的色彩给冷飕飕的天带来不少温情。佟明媚的视线落在它们上，发了一会儿呆。
“明媚。”
身后忽然传来顾千松的声音，下一秒，她的手便被攥住。
“顾老板。”
“起风了。你冷不冷？”
佟明媚摇头。
顾千松牵着她往里走，弯弯绕绕，又到了他的书房，她瞥了一眼那通向离间的阔门，虽有屏风相隔，但是仍能看到床的一角。
“顾——”
顾千松带她到书桌边，将她按在椅子前坐下，自己却站在一边，动手铺开了面前的白纸，又细细地研磨。
佟明媚都不记得上次做这么文雅的事情是什么时候了，反正她写字总是风风火火，着急着做完，慢条斯理地看一个人做这些，绝对是头一遭。
顾千松在纸上落笔。
佟明媚跟着念他写下的两个字：“千松。”
顾千松放下笔便笑，“对。”他的手又覆上来，比先前更热了。
“不要叫我‘顾老板’了，我的名字是这两个字。”顾千松的语气里有一点哀怨，他道，“总要改口的。”每次佟明媚当着佟旭修的面叫“顾老板”的时候，他总能从那个少年的眼神里读到敌意。
佟明媚心想，改口两个字嘛，这容易，又不要她掉肉，随即就改了口，一点勉强的样子也没有，乖巧地点头：“千松。”
顾千松低头看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你想什么时候？”
佟明媚一愣：“什么？”
顾千松在她的椅子边半蹲下来，神色十分认真，掰着她的手指头数数，眼含笑意：“五天了。”
佟明媚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她一向果断，也难得有这样犹豫的时刻。
“再等等。”
“我可以先准备起来。”
“顾千松，我已经算结过婚的人了。”
书房里有一阵的安静，佟明媚低着头看他手指上的玉扳指，她不懂玉，却能断定这是一块举世难寻的好料子，能将他一身布衣衬得高贵。
“嗯。”顾千松终于回答她，“没有登记就不算。”
她看顾千松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他年纪也不小了，是个聪明人，想来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看着反应，顾千松是接受的。
佟明媚最后一点顾虑也没了，她也是这样想的，不算，不算的。
她的心忽然变得很轻，主动伸手去寻找他的手，两掌合握住他的一只，“顾千松，我们去商场逛逛吧。”
“好。”
佟明媚的大半身家贡献给了葛宗白的狮子大开口，剩下的一点也只挑了一些带出来，还有余下的留在了那宅子里。
佟明媚觉得自己做人实在太厚道了。
在顾家倒也不缺什么，就是闷了这几天，有些难受。
先前魏奉山刚出事的时候，报社为了博人眼球，用的标题更大胆，差不多算是直接宣布“二爷彻底倒台”，看当时那些下人的反应，还有到郁郬病房要债的人，就能猜到外面的人是什么态度。
想到前几次出门都戴着大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这回可以光明正大了，佟明媚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她那张脸，差不多沪城的太太都认得，带着些北方的线条感和深邃，五官标致，不笑的时候偏清纯，迎面冲你笑的时候浑然一点媚感。
沪城有许多美人，但没有第二个这样的。
苏若彤跟着母亲挑出席亲友婚礼预备送出去的礼物，忽然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人影，她盯着那张面孔许久，又看了看他身侧的男人，拉了拉母亲的手，“妈，你看那是不是——”
苏太太回头，一眼就知道女儿说的是谁。
将近年关，好日子多，百货商场里人不少。但魏太太就是抓人眼球，在诸多漂亮的女孩子中，她还是能脱颖而出。
“是——那旁边是顾老板？”
苏若彤不甘地又看了几眼，直到佟明媚的身影没入了她看不到的地方。
真是可恨，苏家收到当日袁家的牵连，虽魏奉山没有像对袁家一样赶尽杀绝，但也受到重击，生意越发不好作，适逢魏奉山出事，才给了她家一点喘息的机会。即使这样，父亲母亲还要抹开面子去找往日旧友说好话、拉关系。
佟明媚倒好，她明明才失掉依仗，明明应该蓬头垢面、以泪度日，为什么、为什么她容光焕发、喜笑颜开地在这逛商场，身边还换了一位！
还是顾千松！一向温柔但拒女人千里之外的顾家公子，可以笑得那么优雅地贴着她，像一对寻常夫妻一样逛街。苏若彤实在想不通。
佟明媚正享受中，她虽早忘了苏若彤这号人，但她也是知道许多目光都在她身上的。百货大楼人不少，这也是她的用意。
况且顾千松还很配合，佟明媚觉得自己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若不是才死了未婚夫……她连忙打住胡思乱想。
从某种角度来说，顾千松更像是符合少女心意的、更能拿得出手的男人，他白净而有风度，看起来更年轻。
佟明媚忽然拉住顾千松的手，十分小声地问：“顾千松，你多少岁？”
顾千松在她耳边轻轻地报了一个数字，果然也让她更满意。
左左右右的人群里，错愕是藏不住的，他们大抵跟苏若彤想的一样，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才这么短的时间，这位魏奉山高调宣布订婚的太太就换了一个男人。
他们更不能理解，即使要换，那不也应该躲着藏着，等到大家将“魏太太”淡忘了，再半遮面地出来，低低调调地夹着尾巴做人么。
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对于两人来说都不是。
看得开的人已经上前打招呼了，毕竟顾千松是绕不开的。许多太太小姐从家里的男人那听了一耳朵，顾千松或许最后能分得最好的一杯羹，那么顾家今后更辉煌。
“顾老板。”某个跟顾千松还有些渊源的中年男人恰好也在佟明媚选珠宝的这家店里，他便携了妻女一道来，与顾千松奉承两句。
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佟明媚，只好目光与她对上，友好亲昵地笑了笑，想就此揭过。
不料顾千松一把搂了佟明媚的肩，大方道：“顾太太。”
佟明媚也大方地靠在他怀里给了这一家三口一个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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