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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佟明媚才歪在床上眯了一会便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睁眼，原本漆黑的房间从窗帘后透出一些光亮，踉跄着到窗边往外看，院子里的灯都亮着，还闪烁着许多手电，灯火通明。
心中一惊，披了件大衣就往下跑。
张妈等众仆人都醒了，看佟明媚下楼来，给她一个稍镇定的安慰眼神，“太太。”
佟明媚便看着大门那的人影缓缓抬进来一个人，张妈等人赶紧凑上去，众人都小心翼翼的。佟明媚怕极了，定在原地不敢去看。
陈飞跟着也走进来，他应是一夜没阖上眼，脸上有明显的疲惫之色，看向她的眼神中布满了红血丝。
但他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太太，佟少爷无事。”
佟明媚闻言点点头，这才敢把视线去看那担架上的人，是小修，他衣装凌乱，沾了不少血迹，脸上脏兮兮的，此刻闭着眼，眉头紧缩。
她想伸手，又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小修的伤口，在一边有些无措。
陈飞轻轻道：“葛宗白一伙人转移的时候丢下了佟少爷，打了止疼剂，医生检查过了，都是外伤，包扎了一下，知你担心，便先抬回来，在家里养着也是一样的。”
佟明媚便叫人先安置在一楼的客房里。
陈飞转头冲他们喊：“手脚轻些。”
又交代张妈：“找人给佟少爷换件衣裳，擦洗一下，医生随刻来给上药，找个细心的，跟着学点。”
“是。”
佟明媚便也跟着去房间，盯了一会，勉强算是心安后，便将房间让给医生和下人。
陈飞在房间外，扶着一只一人高的花瓶站着，看见她出来，歪斜着的身子立刻站直。
佟明媚拢了拢身上的大衣，问：“是个什么情况？”
“我们查到葛宗白现在的窝点，不过晚了一步，他们转移逃跑的时候，损失了些人，跑得惊慌，可能不方便带着这么一个负伤的大活人，也可能觉得他无用，这才给救下来。”
佟明媚静静听着，正要再开口，忽打了个喷嚏，缓了好一会。
陈飞两手一阵慌乱，但在口袋里摸了摸之后，什么也掏不出来，听她道：“那魏奉山呢，你们看见他了吗？”
“……嗯。”
佟明媚抬头看他：“他怎么样？”
陈飞支支吾吾的，很难回答：“还好。太太放心。”
她想从他脸上找到破绽，又怕找到，除了倦色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会杀了他吗？”
陈飞摇了摇头。
“不是说，葛宗白很恨他？”
“是。但他的恨目的性更强，他舍不得的。他有更想要的东西，而那些东西须要二爷活着他才能得到。”陈飞说罢，忍不住朝她走近了一步，清晰地看见了佟明媚脸上那些干涸的泪痕，他道，“别太担心。”
佟明媚垂着头，心里太乱了。
“那金子，明天还给不给？”
“给。”陈飞看她脸上恢复了不少血色，多解释了一句，“葛宗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已经完全被我们发现了。”
“好。”佟明媚道，“外面这些事我也不懂，你们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提。”
陈飞道：“不要多担心，天冷了，照顾好自己。”
佟旭修似乎被安顿好了，房间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医生也向陈飞汇报：“佟少爷只需要按时上药，休息个把月就好。”
“我去看看小修。”佟明媚要往房间走，临进去，脚步一顿，回头对还在目送他的男人道，“陈飞，你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陈飞颔首，看她进去了，又靠了一会墙，才离开。
佟旭修已经半苏醒了，止疼剂的效果慢慢过去，听到床边姐姐的声音，勉强挤开眼皮，“姐姐。”
“小修。”佟明媚趴在他身边凄惶地看着他。
但佟旭修实在没有力气坐起来，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挪动了手指，靠在她伏在自己身旁的脸上。
不知不觉中，姐弟两个人都再次昏昏沉沉睡去。
一直到太阳高高挂起，门外有人进来，佟明媚才睁开眼睛。
“太太。”张妈端着纱布等换药的东西进来，“太太也守了半夜了，去楼上休息吧。这里有我。”
佟明媚给张妈让开了位置，她原想着跟张妈也学一学怎么换药上药，却在张妈揭开佟旭修左肩纱布的第一刻别开了视线。
她咬着唇，身子发抖。
张妈又劝她。
佟明媚低头，“张妈，小修辛苦你了。”她一直到门边，才鼓起勇气看了一眼，有张妈的身体做遮挡，并没有看见那些让她害怕、恶心、心跳加快的伤口。
回房间也休息不好，佟明媚歪了一会，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太多事，躺了一会还是起来。出门前，对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
一天还不到，镜子里那张美丽的脸十分憔悴。
*
佟明媚乘车去医院。
让她一个人呆着，分外难捱。弟弟昏睡着，陈飞现在要做最重要的事，都不能去打扰，只有郁郬了，虽然那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但因突遭横祸，柔软了几分，且至少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车帘掩不住外面的阳光，温暖明媚。
佟明媚心情沉重，烦躁地扯了一下帘子。
方才出来的时候，她在廊下等车开过来接她的时候，听见了高大的灌木后有下人在说话。
“你我都是正经民籍，只是帮衬家里才出来做丫头。姐姐今后什么打算？”
“且再等两天。万一呢。”
“什么万一？姐姐糊涂！”小丫头用脆生生的声音说，“二爷恐怕是——”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脸颊僵住，吓得闭上了嘴。
佟明媚不知何时悄悄站到了她身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太、太。”两个皆低头。
佟明媚不知不觉中也学得了几分魏奉山冷脸时候的严肃感，她气得想抬手，但还是忍住了。
“跟张妈说一声，今天就走。”
这才一天，已经有些人走茶凉的凄凉了。也不知道，陈飞那些话，有几分是在安慰她。
车停在医院大楼前，佟明媚下车的时候发现周遭许多小汽车。原本安静的住院楼，似乎闹哄哄的。
她心里奇怪，但又想着陈飞放了不少人在这里守着，不当有问题，便放心地上去了。
才踏上楼梯，佟明媚便听到郁郬的病房方向有激烈的争吵声。
“魏奉山九个月才找了我们借了一笔六百万的款子！”后面半句夹杂着方言，但想来是叫嚷着要还钱。
郁郬的声音十分疲惫：“徐经理，合同您手上也有一份，那钱并非二爷私人借贷，是用于造船厂的生产，约定好了还款期限和方式，钢铁厂经营良好，也并没有逾约……”
“你别跟我说有的没的，钢铁厂都快要易主了，商会老一套手段，到时候谁还肯还我钱！我不管，商会怎么瓜分魏奉山的家产我不掺和，我只要你们现在还钱！”
“对对！还钱！”
佟明媚脚下一滞，越来越多激动地声音加入了还钱的征讨当中，郁郬虚弱的声音根本盖不过他们，只有几声声嘶力竭的咳嗽突破群情激愤的讨债声。
佟明媚攥紧拳头，朝他们走过去。
虽然来催债的人不少，但是好歹医院是陈飞留了人守着的，他们虽然也顾忌着这些人都是外面有头脸的人，但好歹也发挥了一点作用，将人拦着。
郁郬咳得涨红了脸，断断续续说出的话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陈飞派过来的人都见过她，看她出现，纷纷都喊了一声，“太太。”
讨债的人闻声转过身，一行男人的目光在佟明媚身上打转，当日的订婚声张得沪城尽知，他们有的没有资格被邀请去订婚宴，但也在报纸上看过这位魏太太，美貌有余，但气势不足。
为首的“哼”了一声，不过订婚，即便真结婚了，商会那些老狐狸要吞下魏奉山的家业，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呢。
“魏太太来的正好，郁秘书不通人情，您来给做主。魏二爷当日高调订婚，聘礼不少，想来这点欠债对您上来说不过尔尔。”
她自打成为魏太太以来，第一回不是被被人捧着的，这些男人看她的目光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和幸灾乐祸的怜悯。
佟明媚怒上心起，紧握着的拳头再也收不住，自知说不过这些人，正巧边上有一把靠墙站着的拖把，她抄起长杆就向这些男人挥过去。
她力气虽然不大，但因拖把另一头腌臜，这些男人免不了歪歪倒倒躲避着。但很快他们又回过神来，其中一个身手还不错的三两步绕过她的拖把攻击，走到她面前一把攥住她手上的拖把，将它夺了下来。
佟明媚抢不过，红了脸，喘着气，警惕地退了一步。
为首的男人嗤笑一声，就要来报刚刚的仇。
但他的手才刚刚扬起来，佟明媚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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