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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快速行驶着，佟明媚的心定不下来，一直看着窗外。才到沪城饭店，刚停下来，她便迫不及待地下车，往饭店里去。
从前都要摆点架子，慢悠悠地等魏奉山下车，绕到她这一侧，替她打开车门，她才会优雅地从车上下来。
佟明媚一想到弟弟来了，便等不及，小跑起来，长发被吹起在脑后飘扬。
“姐姐！”佟旭修正拘谨地站着酒店一楼的一角，看到大门那冒出的熟悉身影，脸上一喜，冲着她的方向跑过去。
“小修！”佟明媚脸上也显出惊喜之色。
两人站定，一个多月没见，佟明媚觉得弟弟似乎又默默地蹿高了一些，本就比她高的个头现在需要她抬头更多，脸上也瘦了，少年初出家乡的局促紧张和舟车劳顿的辛苦在他的脸上留下不少痕迹。
佟明媚用手擦拭他脸上的灰尘，眼眶有些发酸，“小修，你怎么过来的？饿不饿？累不累？”
“姐姐，我不饿。”佟旭修简单说了一下他一路的行程，转了一趟火车，还险些被坏人骗了，当然他隐去了这些可能让姐姐担心的过程。
说是不饿，但佟旭修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了咕噜声，少年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领你去吃饭。”
佟旭修点头应了，要回身去拿他放在角落上的两只包袱，一大一小，是他此行的全部盘缠。
“怎么这样就出来了？家里不是有两只小皮箱？”
“婶婶说堂姐还要用的。”佟旭修解释说。
佟明媚一听便能想象到当时是个什么场景，顿时眉毛便拧了起来。婶婶那样的人，她都离得这么远了，依然会被气到。
正往外走，魏奉山正巧也进了门过来。
他不太幸运，正成为佟明媚发泄的靶子，“魏二爷真是厉害的生意人，见着一清二白的孩子，连招呼也不招呼。”意指魏奉山将她弟弟晾在酒店一楼，可怜见的，也不知道小修等了多久。
魏奉山闻言低头，对上佟旭修的眼睛。少年的黑眸子滴溜溜地转，怯怯地，很怕他似的，但很诚实道：“姐姐，这个叔叔请我去房间休息的，还准备了饭菜，但是——我不敢吃。”
佟明媚愣了几秒，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是么？那小修快得跟这个‘叔叔’好好道声谢谢。”
少年注视着魏奉山的脸，那本就不白的肤色似乎因为姐姐的话又黑了一点，看向他的时候凌厉吓人，他一时不敢开口。
佟明媚还在好笑地催促他，“说呀。”
佟旭修的目光在姐姐和男人的脸上流连，最终折中道：“谢谢。”
小修很听她的话，他收回“叔叔”的称呼一定是魏奉山用表情吓唬他了，佟明媚冲魏奉山摆了一个不高兴的表情。
魏奉山浑然不觉似的，三两步到佟旭修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两个包袱。
佟明媚嘴皮子动了动，“这还差不多。”
“姐姐你说什么？”
“啊，没啥，走，带你去吃点东西。”
出门还是有辆车方便些，佟明媚很不见外地带着人上了车，魏奉山将包袱放在了后备箱后，转到前面的驾驶室做了司机。
因为怕小修太饿，佟明媚交代魏奉山去个近点的馆子。
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便到了目的地。
佟旭修点了几个菜，便放下菜单，“姐姐，可以了。”
佟明媚当然不答应，“姐姐请客，怎么不多点几个菜？”
佟旭修摇头。
佟明媚便自作主张地又点了许多。
佟旭修面露难色，不太自信地看着明媚。
佟明媚笑着安慰他，“姐姐有钱。”
佟旭修的脸色却仍然不好看。
一旁的魏奉山始终沉默，等后面上了菜，他才有了些存在感，给明媚姐弟夹菜倒果汁。
佟旭修默默观察着两人的互动。
佟明媚吃到合她心意的菜也会赏脸多吃几口，但看到她讨厌的菜夹过来，便紧皱眉头，深恶痛绝样的瞪旁边的男人一眼，黑脸的男人知趣地缩回筷子。
其实也不能算有多黑，只是姐姐太白了，在她格外白皙的衬托下，魏奉山只能用黑来形容。
他低着头吃饭，用余光偷看他。
想到长壑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他心里很难受，他不明所以，愿意相信姐姐，但看向魏奉山的眼神不免带了些怨恨。
魏奉山察觉到少年不算友好的视线，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他。活了将近少年两倍的年纪，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浸淫数载，魏奉山眸光中的深沉和隐晦足以使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年一颤。
但佟旭修没有。他的表情还是怯怯的，眼神却坚定。若是这男人——他是永远会站在姐姐这一边的，他会拼尽全力保护好姐姐的。
“小修？”佟明媚看着在吃饭的弟弟忽然发呆，在他面前伸手晃了晃。
佟旭修回过神，继续伸了筷子吃饭。
顺着弟弟刚刚走神的方向，佟明媚看向魏奉山，手放下去，握成拳头，暗中砸向他，在佟旭修低头扒饭的空档，用嘴形冲他：“不欺负我弟弟。”
魏奉山看着嘟嘟嘴的佟明媚，竟有一瞬的发笑。
*
姐弟两个总归还是要有独处的空间的。
魏奉山把人送到宅邸便离开了。
佟旭修站在楼梯口，环看这装修说得上是豪华的大屋子，从花园到这，他都十分震惊，嘴巴几乎没有合起来过。
佟明媚指挥着下人将包袱搬上去。
“小修，别怕，你就住在这，姐姐也住在这。”
佟旭修几经犹豫，到了房间之后，还是忍不住问佟明媚：“姐姐，这房子……”
大约猜到弟弟在想什么，佟明媚拉住小修坐下，她用手掌抚平他的不安，“放心罢，你信中提到那些都是胡说八道。”
小修看着一脸轻松、神采奕奕的姐姐，重重点了头，不再追问。
收拾安顿好，姐弟两个关上门说话。
佟明媚最关心的除了弟弟这一路如何，便是长壑的传闻。
在她再三逼问下，佟旭修如实说道：“他们对姐姐为人多有误解，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叔叔婶婶也很恼怒，因那些话叫他们也抬不起头。”
佟明媚冷哼一声，叔叔婶婶才不关心她死活，只是事关他们自己名声，怕是弟弟出来寻他，也有那对夫妻的推力吧。
“没事。小修，我会给你在沪城找好学校，长壑有什么好的，你跟姐姐在一处。”
佟旭修犹豫了，“姐姐……”
佟明媚没发觉，还自顾自地给他画饼。
“沪城的学校铁定比长壑好，这里的学生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洋文，将来你若是有出息，出去留洋姐姐也供得起。”
佟旭修的双眸又浮出担忧的神色。
先前寄钢笔和怀表那一回，佟明媚顺带夹了一些钞票，但不多，因为佟旭修和叔叔婶婶住在一处，且他在学校，花费也不高，想必弟弟现在还不知道她现在手上很宽裕。
“总之，小修你在这也能过得很好。”
佟旭修问：“姐姐呢？”
佟明媚全然不担心，自信道：“我当然也能。”
少年的面上笼罩着老成的忧虑，佟明媚实在受不了他这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只好小声向他透露：“姐姐我呀，很快要在这里结婚了。”
*
佟明媚乐观地相信，凭借她对袁璠的心的俘获，见父母不过是一个礼节方面的过场。不过，她亦有自知之明，须得把家世的谎圆好。
父母是变不出来的，这一点不好做假，但可以多说点别的。譬如，给她留下许多田地铺子，她再变卖成黄金万两……必要时候，或许也可以用她的好“表哥”做点文章……
袁璠跟她提起父母的时候不多，即使是提起，也不说他们相处的细节，但佟明媚自己揣测，能将十来岁的儿子送到法国的父母，一定有非凡的开明。
反正听袁璠的意思，他现在、将来也不会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这是一道关卡，但也不算是定生死的关卡。佟明媚还是有点信心的。
袁璠那天送上门的礼物全被魏奉山毁了，她现在没工夫去找他算账，左右用他的一点地位为自己撑场子，这就当他的“赔罪”了。
不过好在最重要的东西袁璠那天晚上才送过来，是一张名帖和请柬。
佟明媚翻来覆去地看，喜欢极了，简直要抱着睡觉。
之前从蒋婵的嘴里听过一些高门太太小姐惯常的消遣，如果不出门的话，在家里也不过是打打麻将，赏花品茶。
麻将这玩意，早些年父亲还在，家里还有点家底，婶婶每天都呼朋唤友地在家中打麻将，佟明媚耳濡目染地早就学会了。
至于赏花，这个时节，没有几样花还在开着。
只剩品茶，佟明媚自觉需要恶补一下。而书房恰好有那么一本关于茶的书，她一连几天不出门，抱着它翻了许多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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