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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75年秋，傍晚时分，莫什机械学院门口，一群青少年学员以乳燕还巢的架势从学校里冲出来。
娜丽垂着脑袋，耷拉着两臂，手里的成绩单随着动作摇曳着，一步一步慢腾腾跟在人群最后。
苏澈走在旁边安慰她，“不就是没考好嘛，有什么关系？你妈妈从来不在乎你的成绩。我才惨呢，我妈妈要是看到了我的成绩单，这个假期……不对，是本周末我就要完蛋了！再也不用出来玩了。”
娜丽挠挠脑袋，把翘起来的呆毛压下去，“说起来真的很奇怪，姜润她确实从来不看我的成绩单，她还不让我叫她妈妈，只准我称呼她的名字。”
苏澈掏出小零食，一边伸手过去和娜丽分享，一边含糊地说：“那不好吗？我真羡慕你，姐妹，你妈又和善又大方，还不管你，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娜丽尬笑两声，偏过头嘀咕：“她只有对待家里人才和善，她在外面可凶了……”
经过墙边一群拉帮结伙的少年时，几声讥笑传出来：“小胖妞和小豆豆又去哪玩啊？”
苏澈斜着眼瞥过去一眼，娜丽则完全僵硬住，像一具死掉了三天的尸体，手脚崩直，失去灵魂地飘走了。
“小男生真讨厌！”苏澈吐槽了一声，她比较偏向圆滚滚的体型，留了平刘海，扎着两个揪揪，所以“荣获”了小胖妞的外号。娜丽则完全相反，瘦得像一只芦苇杆，平得跟完全没有发育的小女孩儿一样。
班级里其他青春年华的女孩，全都发育得丰腴完美，腰肢只有一捻捻宽窄，胸前却跟成熟的果实一样膨起，在最好的年华尽情展露着自己的美妙。于是苏璃和娜丽这两个格外不合群的“丑小鸭”，就自然而然地凑到一起，变成了好朋友。
“姜润以前甚至觉得我应该上国家学院。”娜丽颓丧地嘀咕，“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不关心我的课业，但是她好像一直认为我的成绩就应该很好，结果她看到我的中级结业考试成绩愣住了，来了莫什这件事对她好像是个打击。”
“我懂你。”苏澈还在嚼嚼嚼，“就因为科研院的苏璃主任是我叔叔，所有人都觉得我应该是个学霸，可是我真的不爱学习，我就不是学习的料！”
今天姜润下班很早，娜丽一回家，就看到她已经换好了日常装，坐在客厅里，显然是在等自己。娜丽有点忐忑，以为她是等着看小考成绩，结果姜润颇为严肃地说：“你跟我去个地方。”
这个地方娜丽不是第一次去，就是联邦中心医院。姜润有一位老朋友住在特护病房，听说是曾经名震联邦的机械师丘英.谢尔士，他也是曾经极负盛名的铁血军团留在世间的最后一抹痕迹。
世界往前轰鸣流转的速度太快了，摧枯拉朽地淘汰着所有曾经熠熠闪光的明星，什么也挡不住变化的脚步。不管多么深切的刻痕，都会在流水般绵长不绝的冲刷下归于虚无。
病床上的丘英已经是个97岁的老人了，他虚弱地陷进被褥里，复杂的输液线缠绕着枯萎的身体，脸上皱纹堆垒，布满青筋与皱痕的皮肤像揉皱的纸张。
姜润在门外和负责丘英的医疗官秘密谈话：
“就是这两天吧……估计最晚撑不过这周。”
姜润瞥了一眼病床方向，嘴上压低了声音回答：“他自己知道吗？”
“他很平静，但是思维清晰，我想他大概是猜到了。”
娜丽隔着一段距离，静悄悄地打量着房间里的老人，丘英给她的感觉让她有点怕，但是每一次见面，他的态度其实都相当的安详慈爱。
姜润领着人走近，到了病房边，丘英正好清醒着，他现阶段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如昏睡的多了。
“您感觉怎么样？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楼下花园里转转吗？”姜润礼节性地询问，一边探视了一遍光屏上显示的数据。
丘英缓慢地摇摇头，他费劲地侧转过头，茫然的眼光捕捉到离了两步远的娜丽，用一种奇异的神情注视了她良久。
娜丽被看得浑身发毛，“丘英先生，您、您想要什么？”
他张开皱缩的嘴唇，十分费力地借助扬声器讲出了几个音节：“你……能……叫我一声……老师吗？”
娜丽莫名地张开嘴，别扭地小声叫了一声：“老……老师。”
丘英满意地扭回头，又陷进松软的枕头里，两眼望着上方，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后离开的人……不一定是被剩下的……因为，你还会遇到新朋友……行了，别打扰我了，我要跟……老朋友……聚一聚……”
看上去他又陷入了昏迷，姜润带着娜丽悄声地从病房出来。医院的走廊上往来都是人，很吵闹。娜丽奇怪地问：“他看起来，怎么也不像你的朋友。你是怎么交上的这个朋友？我觉得你们的关系很淡薄呀。”
姜润哼了一声，“轮到你来管我的交友情况？”
“我当然管不着……”娜丽垂下头嘀咕，“对了，明天是亚当纪念日，学院要组织我们去参观亚当纪念馆。”
姜润脚下一顿，表情有些奇怪，“又到了纪念日了……你想去吗？”
娜丽耸耸肩，“为什么不想？只要不上课，去哪我都喜欢。”
姜润的眼光更加奇异了，嘴上小声嘟囔：“是因为上辈子没玩够吗？整天只想着玩……”
回到家时，爱丽丝管家已经准备好晚餐，她坐在桌边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我早该退休了，新的管家人选我定好了，就是通知你们一下。”
姜润当时拿着勺子挖起一块果冻状的食物块，还没等送进嘴里，就僵住了。她把餐具丢回餐盘里，“这么突然？法斯宾娜女士跑到星盟去追梦，她邀请你了？还是你们要加入那两兄弟，一起嚯嚯新航道？”
爱丽丝摇摇头，“我才不像他们好折腾，我只想像一个正常的80岁老太太一样，过自己喜欢的日子……我想开一间刺青店。”
娜丽呛咳了一声，嘴里的食物块差点喷出去。
姜润却点点头，一副很理解的模样，“电子街那间店铺一直空着，空了好多年了，不如……就给你吧。”
娜丽更震惊了，“国家学院后身那间？开成刺青店？那学院长会不会端着枪杀进来啊？”
“航特学院长才没那么老古板。”姜润没太放在心上，随口嘱咐，“晚上早点睡，你天天跟那个叫苏澈的小妞聊到那么晚，有什么可聊的？”
洗完澡换上睡袍，娜丽回到自己房间，经过楼梯间的储藏室时，她慢下脚步，感觉到一阵汗毛树立的恐惧。
在很小的时候，姜润就嘱咐过她，不准擅自打开储藏间的门，里面的东西不能动。很快这条诡异规则就成了小娜丽的童年阴影，每次经过储藏室门口，好奇夹杂着轻微的惊悚都撩动着她的神经。
“我觉得里面大概是你妈妈以前的成绩单。”苏澈通过视讯器屏幕说，她也换了睡袍，但是嘴里还在嚼嚼嚼，床上摆满了小零食，围着她本人摆成一个圈。
“我确实听说过，她小时候成绩很烂……”娜丽的烦扰没有减轻，还是很焦躁，“但是，我妈她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人，而且以前的成绩单都是电子数据模式，她小时候还处在缺纸时期。”
“那也可能是武器。”苏澈又提供了一种思路，“叔叔说过，你们家那种老宅子，都有自卫系统，里面可能都是等离子炮什么的。”
娜丽轻叹了一声，仰躺下来，把自己轻轻一抛，跌在大圆床上，她忽然涌起一阵轻愁，“爱丽丝管家退休了，她也要离开宅子了，感觉所有人都在离开我……”
苏澈啧了一声，露出鄙视的表情，“你就是太爱多愁善感！我不是人吗？我不是陪着你吗？”
“对对，”娜丽安心了一些，埋进柔软的枕头和床单里，慢慢地舒缓了情绪，“还有人陪着我，因为我认识了新的朋友……”
第二天一清早，爱丽丝管家把一向起床困难的娜丽，从床上拖起来。娜丽揉搓着眼睛，不停合着哈欠，耳边听到爱丽丝的念叨：“快点，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我不想你迟到了。”
娜丽嘟囔了一声，双脚垂下床边，忽然见到床头边摆着的一支立式充电支架，她忽然一愣，陷入了短暂的恍惚。
“爱丽丝管家，那个东西放了很久，从来没用过，以前是干嘛的？”
这下轮到爱丽丝发愣了，她很快掩饰过自己轻微失态，马上回答：“以前家里有个机器人管家，后来不用了。”
娜丽点点头，没太在意，“是因为生化人获得了公民身份吗？外面也在抗议游行，要所有的商场下架管家机器人产品。”
爱丽丝啐了一声，“有病，世界有点魔怔了，你不要跟着外面的人发疯。”
今天很异常，姜润竟然提出要送娜丽上学，她扭捏了半天，姜润奇怪地问：“你不愿意吗？”
“倒也不是不愿意……”娜丽瞟了一眼车库方向，“但是你的那辆装甲太……拉风了，同学都会看我的。”
“看你就看呗，你有什么不能看？”姜润大喇喇跨上铁嚎兽，把一顶特质的小号头盔递给娜丽，看着她慢吞吞地爬上后座。
一踩踏板，两旁骷髅形状的喷桶爆射出一团火焰，发动机嗡嗡低吼，装甲载着人如同飞箭离弓，化成一道闪影，在轰鸣声里转瞬远去。
在娜丽的记忆里，姜润总是很高调，很拉风，她不管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她有一份前途无量的工作，前呼后拥还家境殷实，简直就是应有尽有的人生。但是她说过曾经自己也是个流浪的孤儿：
“上一任家主捡到我的，”每次说到这个话题，她的眼光里就流露出无限的波光，还有怀恋的柔情，好像想起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人，“她一点一点教给我所有的东西，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到了这个地方。我的所有都是她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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