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转最终还是答应了阿仪的要求。这是阿仪的选择,他无权干涉。
而那天晚上,周良静坐在殡仪馆门外的花台之上,遵守着与阿仪的约定,两天之内,他不会踏入殡仪馆一步。
男人坐在风霜之中,感受不到寒冷,雪花落不到他身上。
坐了没一会,周良站起身。
他双手揣兜,开始抬脚在殡仪馆门口的雪地里打着圈踱步。
这个一开始阿仪无意作出的动作,没想到现在成了他每次无措时下意识的支柱。
周良低着头,看着地面,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圈又一圈。
一直到太阳升起,第一缕曙光照射到殡仪馆的建筑前。
周良回去的时候,姚芸正站在房间的门口。她双手抱胸,焦急地数着秒表度日。
不过幸好,周良准时打开了房门。
姚芸往后慢慢退了一步,她看着周良顶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慢慢打开门,走出来,走到客厅的沙发旁,全身无力地坐下。
男人坐下后,双手捂住脸,过了一会,又拿起桌上的烟,点燃。
姚芸深感疑惑,她走近:“你......”
周良只默默抽着烟,没说话。
姚芸知道他不对劲,她没见过越睡越疲惫的人。她走到沙发边上,站在那,审视他,看透他,
“你没事吧周良?”
周良吸着烟,手指微动。
“没事。”
姚芸仔细打量着他,微皱的黑色圆领卫衣,轻轻颤抖的双手。她在男人身上,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想掩藏,却越愈加浓烈。
“你脸色越睡越差。”
周良一顿:“睡久了,有点累。”
睡久了会全身虚脱,眼睛发红吗?姚芸看着他,心里越来越沉重。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良抬眼看她,“?”
姚芸脸色严肃,不似简单敷衍,“去医院,精神科。”
姚芸受不了周良现在这不可言说的模样,像极了当初他抑郁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一样,每夜睡不着,睡醒了特别疲惫。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两个月,整个人急速掉了20斤。
周良拿着烟的手摆了摆:“没必要。”
姚芸走近,心里的怒火不再掩藏:“什么没必要,周良,你照照镜子,你看看你现在的脸。”
周良没说话。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像一个命不久矣的瘾君子。”
周良抽完嘴中的最后一口烟,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看着旁边的姚芸,“我还有事,先走了。”
姚芸冷哼一声,拦住男人的去路。
几年前,姚芸没能拦住一定要上山的周良,即便她知道男人精神状况不好。而今天,姚芸又想起昨天秦姨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小芸,我就这一个儿子。”
她不能再沉默,也不可以再沉默。
姚芸走近他,注视他:“要么你抽时间和我去一趟医院,要么我告诉秦姨,你抽时间和她去一趟医院。”
周良无奈盯着她。
姚芸眼神没有躲藏:“你选吧。”
男人向后退一步,他背过身,叹了口气,不再看她。
他像是还没适应这么强硬的她。以往的她,总是外表坚强,内里豆腐心,一戳就碎,一捏就烂。
良久后,周良整理好心情,转回身。
他看着她,他闭上眼,最后他妥协道:“下个月吧,这个月还有事。下个月空了我联系你。”
姚芸不再逼他,她侧开身,让出一条路,“今天是16号,下个月,月初开始我联系你,要是联系不上你,我去找秦姨。”
周良看着她,眼睛里是说不出的疲倦。
他点头。
姚芸得到承诺,她知道男人迫不及待离开这里,于是她转过身,走到门口帮男人打开门。周良看着她的动作,安静跟上她,走到门口。
关门前,周良又看向她。
姚芸正站在玄关,脸上只有‘冷漠’。
周良轻笑:“谢谢。”
话一说完,他轻轻关上门,离开了这里。
屋内,男人走后,姚芸闭上眼,无力地靠在门边。女人嘴里重重叹出一口气,随后,顺着门框,她缓缓下滑,最后跌坐在地上。
***
阿仪劝说楼底下的两人回去睡觉后,她也回了宿舍。
进门后,阿仪打开灯,关上门。
换了鞋,她环视了屋内一眼后,最终坐在了桌前。
白炽灯点亮整个房间。
阿仪住过城中村廉价的出租屋,厂里闷挤的宿舍,还有刚装修好带着浓浓甲醛味儿的居民楼。每一次的经历,她都对自己所居住过的地方回忆浅薄。但这个宿舍,阿仪只住了几个月,印象却深刻。
这里比她住过的所有地方都好。
也许是她心境改变了,也许是不再带着过重的压力来这里,看着这狭小的宿舍,阿仪沉重的心渐渐舒缓下去。
一声叹气后,她双手直直放上桌,脑袋抵在上面,开始慢慢回想自己在这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儿。
一开始是周良,然后是身着红衣的姑娘,接着谢安,最后是刘道长。
像一场梦,可这也不是一场梦。
阿仪脑子里想起道长离开前,对她耳提面命的那四个字,
道法自然。
她于是开始回忆起与刘道长的第一次相遇。
一开始,在得知自己已经死去的时候,在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时候,阿仪的确痛苦,却也没有那般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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