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二年春,十九岁的骠骑将军独立率领一万骑兵,风驰电掣般踏进了河西走廊。
塞上风光好,大片雪白的营帐散落在草原上,宛如从天上落下的白云。一个个身材魁梧的匈奴士兵正搬着一个又一个盖着厚布的铁笼,喜滋滋地将它们向宰杀处集中。
妇女们在忙着帮忙布置晚上祭祀要用的物品,她们身材高大,脸上洋溢着健康的笑容。
一队匈奴汉子打马归来,身后拖着从汉朝掳来的妇女和牲畜。
刚到营地,一个满脸胡虬的壮汉就下了马,饥不择食地夹着一个汉朝妇女就往营帐走,那妇女被他揪着头发,衣衫已被撕扯掉大半,她似是感觉不到那埋在她胸前逞凶的男人,一双泪眼圆圆地瞪着。
“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真是奴汉!”那男人甩了她一耳光,大手一扯,女人就已衣衫尽落。她这才惊醒,开始挣扎起来,眼看着离汉人们越来越远,她只好向那群匈奴女人挥手求救。
女人们看着她那狼狈样,一边忙活,一边鄙夷道:“真不懂这些男人!这些汉人女子,一个个瘦得跟母猴一样,哪有咱们丰满美丽?”
“就是!再说,咱匈奴的男人们能看上她们,是她们多大的福气,瞧她们那样,一个个要死要活,真是太不知好歹!”
那男人一发狠,朝着怀里女人的胸上咬去,女人疼得昏死过去,就这样全无知觉的被抱着进了营帐。
其他的汉族女人们都颤抖着缩在一处,惊恐的看着那远去的生死不知的女子。
几个匈奴大汉恶作剧般扑进了汉族女人中间,惊得她们四下逃窜。他们如同见了羊羔的饿狼,眼中尽闪着贪欲。
那群干活的妇女实在看不惯男人们这副嘴脸。大声嚷着:“我们都快忙死了,你们倒好,净知道玩乐!还不赶快把她们压进去!”
男人们知道晚上还有正事,也就收了手,把这些女人如蚱蜢般一个个用绳子套了圈、串成串儿,准备往营帐里拉,正好遇到了那几个搬运铁笼的匈奴人,就攀谈起来。
“抓这些宝贝还顺利吗?”
“那是当然!咱们每一年都往那狐奴水里投药,这些小东西呀,每一年都上钩!它们要不是咱祭天用的祭品呀,我可早就骂它们蠢了!”
“兄弟们这么辛苦,不如就拿几个女人先去玩玩吧!”
这两拨人汇成了一队,渐渐走远。
重兵把守的奢华营帐内,休屠王赤着上身,精壮的肌肉泛着光泽。他的怀里娇卧着一个艳丽的女子,美人白臂如雪,攀着他健硕的肩膀,浑身似无骨般,贴在他身上。
“王!那汉军行迹诡异,已经击破了咱们好几个小部落……”一个匈奴将领低着头,谦卑地跪在一旁。
休屠王大手抚摸着美人的腰肢,他眼神不屑,冷哼一声:“一个黄毛小子,就靠诡计取胜,不足为惧!今日是我部祭天盛日,这大好的心情可别被那些窝囊汉军搅了……”
他一挥手,那将领默默的退了出去。
美人抚摸着他的胸膛,柔声道:“王,莫要烦心……”
休屠王捏着怀中女人的下巴,冷冷问道:“那汉朝的冠军侯你可曾听过?听说他少年英俊,可是让不少女人心动呢?”
美人眼波流转,随即便用行动做了回答……
皓月当空,高高的祭台前摆着烤好的整只猪羊,还有十几只蒙着厚布的铁箱。
男人们舞着火把,女人们载歌载舞,休屠王盛装走进人群,他神色庄严地捧着宝箱,缓步走上祭台。台下的人们停止了欢闹,虔诚地跪拜下去。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宝箱,休屠部的祭天圣物显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盏几近透明的弯月形冰灯,月光倾洒下来,流光溢彩中竟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祭——”
壮汉们利落地撤去祭台前铁箱上的遮盖,一只只雪白的狐狸在沉沉睡着。
开箱,抓头,手起刀落。
汩汩鲜血沿着特定的凹槽缓缓流入那琉璃灯上……
“愿天神佑我族人,去干旱,解病困,得长生……”
“杀呀!”——
休屠部众人还在这神圣而残忍的祭天仪式中祈祷,他们的噩梦却来了。
一只万余人的轻骑军在夜色中奔袭而至,为首的青年眼似寒星、薄唇微抿,棱角分明的脸上溢满志在必得的豪情。他手持一杆单钩银枪,朝着那慌乱逃窜的众人凛然一指,年轻的汉军士兵们策马挥戈,杀向人群。
这场袭击猝不及防,休屠王在一众亲兵的护送下杀出血路,他仓皇上马,却被一披头散发的女子扯住了衣角:“王,你带我走吧!”
“好!我送你走!”
休屠王拔刀一挥,那女人雪白的脖颈瞬间就冒出了血。
她仰身躺在杂草中,耳边喊杀声、求救声、哭号声似乎都静止了。
她看着那群被汉军解救的女人们,这才恍然想起,曾几何时,她也期待着会有人来救她。
可惜一切都结束了。她在人世的最后一眼,落在了祭台上那个手拿玉盏琉璃的年轻男人身上。
月光似雪,汉家的男儿果然别样好看……
“将军,休屠王逃了……”
“穷寇莫追。清点人数,带上俘虏,咱们哪,也该回营去喽!”小将军看了眼那闪着诱人光芒的玉盏琉璃灯,吩咐道:“还有这个,也不知什么邪物,一并带回!”
小霍将军还是少年心性,他跳下祭台,随手在祭案上扯了只烤羊腿,正待往前走,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瞧:哟,一只狐狸……
那小白狐狸似是刚睡醒,也正瞪着眼懵懵地望着他。
小霍见它可爱,用银枪一挑,便将它捞入怀中。
白狐窝在霍将军的怀里,最后看了眼地上小伙伴们的尸身,便随着队伍隐入了夜色中。
汉军大营内,小霍将军翘着二郎腿,歪躺在床上。那狐狸就软软地趴在他脖颈边。
“唉……”他叹一口气,安慰似得给那白狐顺了顺毛。
“你也算幸运,快死的当口,遇到了我们……”
白狐:呵呵,你可真不会安慰人。
“哟,你这是对我翻白眼吗?”小霍来了兴趣,索性抱住了狐狸开始逗它。
“报——”
“进来!”他也不顾身份,勉强正了正身,一边逗狐狸一边问:“什么情况?”
来人也很年轻,跟他很亲近,直接走到了床边:“将军,查清楚了。休屠部的俘虏说,那东西是他们匈奴祭天的神物。说它是月神化身,可以引来天河之水,为他们降下甘霖、消灾解难。”
小霍微微一笑,有些不以为意:“那这小东西呢?”
“休屠部的俘虏说……”
小霍轻踹那人一脚,笑道:“破奴,咱敢不敢别这么老实,你换成自个儿跟我说行不?”
那年轻人瞬间红了脸:“将军,我就是不太会说话,但这消息确实真真切切!我流落匈奴那几年也听到过些传言。”
“快讲!”他来了精神,往侧边挪挪身子,看着赵破奴拍了拍床榻。
那年轻人也不再拘泥,往他身边一坐,便讲了起来:
“这河西走廊原本是月氏国的领地,匈奴曾经攻打月氏国数次,均大败而归,据说是因为月氏国有一神物庇佑,这神物就是玉盏琉璃……但人定胜天,匈奴最终还是打败了月氏,不仅夺得了圣物,还俘虏了月氏的圣女。那圣女跟这玉盏琉璃就被匈奴各部落均分,每年换一个地儿,今年就正好轮到了休屠部。圣女虽然跌下了神坛,但匈奴对玉盏琉璃的传说还是深信不疑的。这月氏圣女告诉他们,匈奴之前失败是因为这玉盏琉璃能够致幻,从而让匈奴几次三番在大漠中迷了路。而致幻的原因……”
赵破奴看了看霍将军怀里的白狐,那意思显而易见。
小霍冷笑一声:“这鬼话你也信?”
赵破奴尴尬地笑笑:“我确实,有点儿不信……但匈奴人信啊!圣女放话,说狐奴水边的白狐一族虽未成仙,但有幻术。只要每年用它们的血祭灯,再加上这神物本来的神力,就能使幻术发挥到最大程度……”
小霍听了,郑重思考片刻,心中倒想:这匈奴人果真狼子野心,摆明了是要用它来对付我们的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还是把它拿回长安,跟舅舅和陛下商量一番吧。
次日,大军整装待发,将士们这次可算是扬眉吐气了。霍将军身披铠甲,气宇轩昂、俊逸非凡,领着这支年轻的汉军铁骑浩浩荡荡踏上了回程。
路过狐奴水时,他怀里的狐狸却不安分起来。
小霍捏着狐狸下巴问道:“怎么?小家伙,你不想跟我回去?”
那白狐一低头,牙齿在他手上刮出一道血迹。趁他抽手之际,轻轻一跃,溜下了马。
小霍看着那跑没了影儿的狐狸,又好气又好笑。
“好!这苍茫大漠倒也是个好归处!”他不再留恋,一紧马缰,便带着众人绝尘而去。
……
狐奴水已经有些干涸了,岸边曾经有一小片的胡杨林,但不知为何,只剩下了一棵。从白瑾有记忆起,这棵胡杨树就长在了这里,虽然那时她也有其他的小伙伴,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跑到这棵胡杨树下跟他谈心。
“杨蜃,枉我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若非是那个汉人救我,我就跟其他狐狸一样死了……”小狐狸背对着胡杨蹲在水边,小小的身体映在水里。
那棵胡杨树无风自动,几片绿叶轻飘飘落在狐狸的头上。
“小白,我只是棵普通的胡杨树,又怎么能救得了你们?我知道你难过,要不你就好好哭一场……”
狐狸听了他的话,登时转过身来,她一甩脑袋,那叶子便掉到了地上。
她轻巧地攀着胡杨树干,找了个不高不低的所在。她趴在树干上,望着这凄凄惨惨的狐奴水,那夜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那些曾跟她一起在这里玩耍的伙伴,一个个都已成了枉死的祭品。
“什么幻术?哪有什么幻术!都是那坏女人在报复我们!可是,她跟族长的恩怨,关我们这些小狐狸什么事呀,我们长一茬儿就被宰一茬儿,命比这沙漠里的野草还短……”她越说越心酸,索性呜呜哭了起来。
“话说十几年前,我倒见过你们族长……她那时候还跟你一样,也是个很机灵的小狐狸,但后来不知遇了什么奇缘,竟化成了人形……”
小狐狸噘着嘴,故意道:“你这是嫉妒吧?照你说,你比我们族长还要大得多,她十几年前都化形了,你却到如今还是一棵树呢?但化形了又有什么好?最后还不是为了个男人落得身死魂灭的下场……”
那胡杨树也不跟她计较,只是叹息道:“那是她破了戒,确实与人无尤。但留下了你们,也真是可怜……我也没想到,昔日的圣女,竟然会因爱而不得,来迁怒你们整族人……”
狐狸想起那女人,便恨得牙痒痒:“月氏亡了国,她不想活了,就造谣拉着我们一起死。我们这一族,几百年才出了族长这一个灵狐,结果却为了什么情情爱爱,把整族人的命都断送了……”
她说着说着却迷茫起来:“杨蜃,你说,这情爱到底有什么好?真值得她们这样爱憎纠缠、至死也不休吗?”
胡杨不再回答,却把叶子聚拢了过来,遮挡住了狐狸头顶那灼人的烈日。
狐狸软软地趴在树干上,看着大漠上亘古吹刮的风沙,看着狐奴水干涸裸露的河床,心中的孤独无限蔓延开来。
“怎么?小家伙,你不想跟我回去?”
想到那人手上的血迹,她懊恼的舔了舔牙齿。其实她是想跟着他到长安看看的,可她又舍不得看胡杨一棵树孤零零守着这狐奴水……
“小白,你以后叫我大哥吧!我可比你大好多岁呢……你看这里,茫茫大漠,只有一棵树、一只狐、一条河……咱们算不算相依为命?”
“呵呵……”其实也挺好的。
“你既然是大哥,那就得努力修炼,以后可要靠你来保护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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