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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区出来的时候，王献的车还停在路边，车里亮着灯，姜随空坐在副驾驶上，正一脸严肃地和他的工作对象聊着方案。
“那么忙，为什么不先回去？”
王献坐进了驾驶位，插上钥匙发动了引擎。
姜随空显然没空搭理他，随手将一叠资料丢在了王献的腿上，打字的手速度不减。
“你前几天托我调查的资料，那小丫头的家境清白的很，没发现有是你家卧底的可能。”
王献低下头，将那叠资料拿在了手里，纸质的封面上，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了有关方确的所有信息，然而，右上角的角落处，一张蓝底证件照却先一步吸引住了王献的目光。
照片上的少女坐姿端正，长长的黑发被她撩至胸前，嘴唇绷的发白，那张小巧的鹅蛋脸微微上扬，表情显而易见的尴尬和紧张。
平时看上去冷冰冰的，没想到也会害怕拍照……
王献伸出手，摩挲着那张证件照的边缘，半晌，察觉到自己的失神，他才反应过来，犹豫着翻开了手里的资料。
方确，十九岁，十六岁开始辍学打工，目前在鸿佳超市，泗溪书店，筒筒咖啡馆都有兼职，另外最近还在东光楼做了ktv短期服务员，但现在看来，被王献给搞砸了……
读到这，王献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了一下，他轻轻眯起自己的那双狐狸眼，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的感觉。
看来，她是真的很缺钱啊……
然而，当目光触及到下方的“原因”那一栏时，王献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纸上清晰写着：十五岁，父母中了大奖带着弟弟卷款潜逃，留下多达一千万的债务，在各亲戚家中辗转一年以后，不得不辍学打工还债，后背井离乡来到春江市，开始做多份兼职，勉强维持生计。
脑海之中仿佛又浮现出了方确那个小小的，却令人不禁觉得十分倔强的背影，王献合上了资料，别过头去，沉默着望向窗外。
才短短十九岁，就打了三年的工，家里人不管不顾丢下她逃跑，那样艰难的日子，她自己一个人，都是怎样熬过来的？
“嗬……”
将手中的资料整理整齐，王献偏过头，靠在了车窗上，窗外的繁华灯光染花了他的侧脸，男人紧抿着嘴唇，漂亮的双眼中隐隐有涟漪轻漾。
还真是令人……心乱如麻。
坐在他身旁的姜随空此时终于结束了工作，刚把手机收起来，转过头，便看到了王献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怎么？这就心疼了？”
姜随空摘下自己的金丝眼睛，伸出手，轻缓的揉捏着自己的眉心。
“别怪我没提醒你，不要再那么喜欢共情别人了，生活凄苦的人，大部分人品都不怎么样，你别忘了李朗，他当初是怎么算计我们的……”
姜随空的语气平淡，仿佛早就见多了这样的事一般，一边说着，姜随空扯开了安全带，下了车，走到了驾驶位的车门旁边。
“还能不能开车？不行就我来。”
窄小的出租屋内，方确一边将泡面桶撕开，一边打开手机，点开了聊天界面，看着那数目耀眼的转账，少女的杏眼微微眯了起来。
“你今天怎么早退啊，ktv都要忙死了，但是我跟老板说了，他说可以给你那几瓶酒钱，不过他已经找到了新员工顶替你了，你之后不用来了。”
消息的下方，是缀了四个零的两万转账。
哇……
方确在心底感叹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钱收了下来，道了谢后，就给房东汇了一部分过去。
这间小出租屋虽然破了一些，但离地铁近，所以房租也不算便宜，好在，房东人很好，她之前资金周转不过来，拖欠了三个月，房东也没有赶她走，反过来还安慰内疚的她。
汇完三个月房租，还剩下一万七，方确的嘴角难能勾了起来，随即，手机页面就又弹出了一条还款信息。
还真是会掐时间……
方确嘟囔着，将剩下的钱给汇了过去，一瞬间，卡里就只剩下五百六了。
“唉——”
少女长叹一口气，顿时连泡面都舍不得吃了，似乎是听见了方确的唉声叹气，桌旁的热水壶咕嘟咕嘟着叫了几声，也跟着停止了运作。
“诶……不是……”
方确慌慌张张的走到水壶旁，这个又小又破的水壶连灯都灭了，显然是再也没有了工作的能力，好在壶里的水快烧开了，勉强能泡。
将泡面泡好后，方确又连忙打开手机，搬来小板凳，点开屏幕上的视频软件，播放了一集蜡笔小新。
这是她开始工作后就一直保持的习惯，那会儿为了方便联系老板，用自己第一个月的工钱买了部山寨手机，第一次点开那些从前从来没玩过的软件，方确的心里既惊喜又胆怯，后来会玩了，每次吃饭，她都会看一集蜡笔小新。
小新的家庭很幸福，有个爱唠叨的妈妈，脚臭但是顾家的爸爸，可爱的妹妹，棉花糖一样的小狗，即使家里宽敞到有二楼，但是他们每晚还是会打地铺睡在一起，方确每次看到这个长着马铃薯头的小孩，心里都会洋溢着幸福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她的心，也被幸福填满了一般，充实又温暖。
然而，还没等泡面泡好，手机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方确看着上面的陌生号码，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点了接听键，将手机的免提键打开了。
“喂。”
电话那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王献。
“喂……喂。”
方确松了口气，愣愣地应了一声。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存一下，以后有事就打电话。”
说完，还不等方确回应，王献就挂断了电话，只给她留下了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有这么忙吗……”
方确嘟囔着，将王献的手机号码存起来，随后，突发奇想般，她复制了这个手机号，点开微信，果不其然找到了王献的微信。
花里胡哨的头像，莫名和他身上的花衬衫很配。
想到这儿，方确噗呲一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好友申请，结果，刚刚发出去就被他给通过了。
方确捏着筷子的手吓得一颤，手指好几次点上聊天框，可还没等她发出一句话，对面的人就主动打开了话匣。
「怎么找到的？」
看着那条简短的消息，方确眨了眨眼，愣了一下，才迟迟点开键盘，慢吞吞的发消息回复。
「电话号码。」
然而，这条消息一发，手机对面的王献却沉默下来，没有再理她。
方确又等了一会儿，泡面都快泡浮囊了，她撇撇嘴，便退出了微信，点开了动画。
另一边，王献正坐在轿车的副驾驶上，看着对面头像上的马铃薯头小男孩，轻轻“嗤”了一声。
「三天后，来献献理发店。」
发完消息，王献关上手机，转头就对上了姜随空微妙的视线。
“看什么，专心开你的车。”
姜随空无语的指了指车窗外，道：“哥，已经到了。”
三天后，方确如约来到理发店门口，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就被一个大姨给撞开了。
“哎呀，献伢儿，忙着嘞？”
大姨的声音响亮，一走近店，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正在角落给一个客人剪头的王献。
大姨一看见王献就穿过走廊凑了过去，身上的丝巾随着她的动作飘逸的拂过每个人的脸。
“诶，王姨，又来剃头？这次想剪个么子发型？”
边上一个小店员看见王姨过来了，连忙热情的打着招呼，可王姨理都没搭理他，径直朝着王献走了过去。
小店员面上有些尴尬，转过头，发觉了还站在店门口的方确，脸上又立马扬起了笑容。
“诶，你好，是来理发的吗？”
方确下意识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绷直了嘴唇，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来找王献的。”
一看又是一个来找王献的，小店员也只得尴尬的笑笑，补充道：“我们店长现在有些忙，要不您先到一边的沙发上坐着等会儿。”
说着，他便指了指角落的沙发，自己继续去招呼客人了。
方确兀自走到一边坐了下来，理发店里，顿时只剩下了柜台放伴奏的歌声。
方确松了口气，便开始打量起了理发店内的陈设。
第一次来到这儿的时候，由于是晚上，店里又没开灯，所以方确并没有仔细看清理发店的全貌，这次来，到处都是敞亮亮的，店内的摆设温馨又整齐，有点像七八十年代理发店的布局，连她坐的休息区里都专门摆了一个书架，还放了一盆盆栽，书架上，则是一些画风可爱的儿童绘本。
方确刚拿起一本想看看，打发一下时间，面前的桌面上就“咚”的一声，她循声望去，一个扎着小辫的男人将一瓶橙汁放在桌面上，对她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男人的围裙上，赫然印着“我是聋哑人，有什么要求请写字”几个字样。
方确愣愣的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他就转过身离开了。
方确这才反应过来，注意到了这间理发店里的店员。
除了之前迎接她的那个店员以外，几乎所有店员的身体上都有着不大不小的缺陷，有的人戴着用假肢做的腿，有的人一只眼睛盖着眼罩，有的人甚至还戴着助听器……
而他们的客人，却也都是一些上了年纪，无比热情的大姨大爷们。
方确的目光绕过他们，最终停留在了王献的身上。
男人这会儿将自己的刘海夹了起来，长长的睫毛跟随着他的视线轻轻颤动，他抬起胳膊，温柔的替座位上的老奶奶梳理着并没有那么茂密的头发，骨节突出的手指一上一下的晃动着，神色温和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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