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停下停下！”
被打得落荒而逃的般若干脆往地上一坐，抬起双臂挡住咒灵要挥来的利爪。却不想魔罗及时停住，只是抽出一根手指，轻轻打了它的小臂一下。
般若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从手臂的缝隙中往外看，见浑身乌黑的高大咒灵已经收回了手，它才松了口气，躺倒在地上。它大睁着眼睛，扯过身旁的小草猛吸一口。
——没味儿。
它沮丧地嘟起嘴巴，说道：“我不想练习啦，魔罗。”
“构筑术式对咒力的消耗太强了，再怎么降低，也还是不如其它的术式效率高。”
魔罗走到它身边坐下，路过之处身旁杂草皆枯萎凋零，化为飞灰。
“我太弱啦，魔罗。”般若偏头看它，“人们畏惧「战争」，现在人类之间的战争频发，你是最强的咒灵。”
“我呢？这个世界上根本没人会恐惧「真理」。”
般若是因人类对「真理」的恐惧而诞生的，它生来就有着在旁人看来非常强力的构筑术式。但它的咒力量却十分薄弱，且咒力的恢复也极为缓慢，稍有不慎，甚至会因为咒力耗尽而死。
它没有身为咒胎的阶段，恐怕以后也会是如此了。
咒灵没有团体行动的道理，它们都是分散开各做各的恶，也不存在和谐的相处。而魔罗，它和其它的咒灵不一样，像个大家长似的护着般若，还想让它变得和自己一样强大，并且坚信这一点。
每天，它也会如今天这样将般若打得节节败退，直到它不得不连连求饶才作罢。
“后天再次变得强大的咒灵虽然稀少，但并不是没有。”魔罗抬起爪子拍了拍它的头，“般若，会让人产生诅咒的并不止「恐惧」，还有「渴望」。”
“就像大多数人并不喜欢战争，但极为渴望战争的也大有人在，他们也会产出数量相当可观的诅咒。”
“你不一样，般若。人类还在愚昧的时期，没人会害怕、渴望真理和智慧，但随着他们的开悟，人类变得极其追求知识，那才是你强大的时候。”
“可是，不管我变得多强大，术式也依旧不会变呀。”般若百思不得其解，“如果遇到同等级的术师，因为术式的特殊性，我一定会落于下风才对。”
“这样的话，我还能活到那时候吗？就算我再次重生，我还是不是我呢？”
魔罗说道：“每个术式都有其优点，同样也存在不足。构筑术式的要领或许并不在你想要什么就可以做出什么，而是让你可以专攻某一种方向。”
“你所擅长的是什么呢？般若。”
“我所擅长的……”
魔罗走后，般若看着天空。
苍天之上掠过几只飞鸟，又消失在视野中。微风拂过，只留身边草地“沙沙”声。正午的阳光正烈，它抬手挡住刺眼的太阳。
但是，鬼使神差的，般若又睁大双眼，直视太阳。
它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抓住小小的太阳，一束流光便出现在手指的缝隙中，连般若也看不清它的行动轨迹，只能感受到手里灼热的温度。
“是光吗……”
般若坐在地上，尝试用少量的咒力朝青草投射一束密集的光芒，不过片刻，叶子便冒出烟雾，着起火来。
“我懂啦，魔罗！”
“魔罗你在哪里？”
它朝着魔罗留下的灰暗的道路追去，没有理会身后燃起熊熊烈火的草地。
总之，般若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魔罗。它不知道它是故意离开，还是不幸遇难。百年过去，直到般若遇见天元，直到它沉沉睡去，它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看到眼前熟悉的狮形咒灵，黑雾包裹了它的全身，一双凶目对她对视，不适地晃了晃头，喷出一口浊气。
就像是对不得不与故友刀剑相加的局面的逃避。
般若怒不可遏道：“羂索，我宰了你！”
羂索一个闪身，依旧被无法捕捉的光线击穿了手臂，却也不恼。
“老友见面，是该要叙叙旧，”她的伤口因反转术式逐渐融合，缓缓退后，“你们玩吧，我还有事要办呢。”
“等等！”般若刚想追上去，却被堵在自己身前的魔罗挡住。她气愤地跺了跺脚，暗骂一声。
那个混蛋！
狼狈地躲开魔罗再次袭来的一爪，般若在地面滚了几圈才起身。在这期间，她的视线紧紧跟随面前的咒灵，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她感叹道：“想不到你我再见，会是这幅场面。”
这只强大的咒灵，她最早的老师。未曾想有一天，它会被人俘虏、奴役，在一片黑暗中不知被囚禁了多少年，再次见到天日，就要面对与旧友针锋相对的情境。
被咒灵操术所祓除的咒灵，其本身只是受到了术师的控制。灵升天，而魂魄依旧留存，也就是说，魔罗现在还有意识，它能清晰地看清眼前的一切，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既然如此……”般若结起手印，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战斗。
她嘴角勾起，轻声说道：
“我们在「乐土」再见吧，魔罗。”
“领域展开·光明阳焰天。”
“领域展开·无常阴魔境！”
如雄狮的咒灵大喝一声，也开启自己的领域。两种不同的咒力对冲，将周身的结界全部打碎，如同玻璃镜子的结界边缘就如落花一样纷纷掉落，几乎掩盖了两人的身形。
可突然间，一根剑从暗中射中，直直穿过般若的心口。她随即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魔罗此时却及时收回了领域，没有让自己的必中术式覆盖般若。
“怎么会呢？般若。”
木屐踩在地面的声音清脆而规律，羂索手拿弓箭来到般若身旁，随后蹲在了她面前，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
“我原以为你会选择直接破除结界，以让领域也覆盖到我，结果你居然退缩了。亏我还做了诸多准备，”她将弓箭抵在地上转了几圈，“是顾及到天元，所以才没那样做吗？”
看到般若不搭话的神色，熟悉她的羂索自然知道自己说对了，便笑道：“虽然活得太久，也已经在现实中死去，但她还是那样谨慎。”
“老东西把自己的脑子活生锈了，认不清现实也是常事……”般若虚弱地应答，缓慢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而你，羂索，你就是个纯纯的王八蛋。”
“被一个咒灵骂作「王八蛋」，真不知是咒骂，还是夸奖呢。”
羂索身后的魔罗干呕几声，吐出先前被吞下的手指。她将其捏在手中，翻转着观赏了一番，之后才说：“我出其不意地利用咒灵操术来刺激你，还特意让魔罗放弃了领域展开，以便于将你祓除。”
咒灵操术收服咒灵的办法并不是简单粗暴地将其祓除，而是在咒灵重伤的情况下就可以直接将它凝为咒灵球。所以羂索没有让魔罗的领域直接杀死般若，而是及时停下了领域展开。
“不过看你的样子，倒是早就猜到了。是谁为你们出谋划策的，万叶？还是别的什么人？”
“就算知道我也不可能告诉你，”般若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这自顾自絮絮叨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像阴沟老鼠一样叽叽喳喳的让人心烦。”
“既然都处于这样的境地了，就让我说一说吧，以满足我的表达欲。”
羂索面对老友，脾气意外的温和，将自己的计划徐徐道来。
“原本，我是想要进行死灭洄游，以让天元和全人类进行同化的。”她垂下眼帘，“但是你给了我新的可能性，以及你的半身——万叶。”
“在我用移植的术式复制了你的术式后，我发现你的术式居然退化了。最初的「空相」，只要咒力足够，哪怕是改变「规则」也可以做到才对，但现在却不能——所以，你的魂魄变化了。”
“但是，你的咒力总量却增加了不少，”羂索悠闲地转着脑壳，“你知道乙骨忧太吧？那个拥有诅咒「里香」的高专学生。”
“因为诅咒，他获得了无条件的复制术式，以及深不可测的咒力量——这就是因留住所爱之人的灵魂而带来的。”
虽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但历史上记载过几例关于灵魂的事件。无意中诅咒了所爱之人，诅咒者无一例外全部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据万叶所说，这是一种罪孽深重的行为，会承载难以想象的代价。
羂索又兀自作答：“这样一来就很好理解了。万叶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咒力量，讨厌人类的你又莫名其妙地跟着人类行动，你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系。”
“我想想……她说不定就是你分割了魂魄所创造的，对吗？”
“看来是对的啊，”看见般若的神态，她笑了，“总之，我真的要感谢你，般若。”
“是你让我在千年前，就关注了咒灵操术这种术式。也是你，让我离未来的世界更进一步。”
“你知道我是怎样一次改造那么多术师的吗？”她发问，又自己回答，“你制作的废品「鎏金」，虽说没有真正的眼睛那样精密，但术式效果却是大差不差的。”
“虽然它已经报废了，但我还能用你眼睛上的那一只。”
羂索起身，整理和服被压出的褶皱，从飞来的几只蝇头手中接过卷轴打开——十一根手指整齐排列着，他再将魔罗吐出的一根手指添上，这样一来便是十二根了。
“你们为了安全，将全部的手指又放回了忌库。不得不说，这是个相当愚蠢的决定。”她收好卷轴，将其放在衣袖中，又拿出狱门疆。
“你知道吗？般若，”羂索注视着将风间万叶牢牢关住地咒具，“我十分欣赏面对困境，虽然对未来不抱一丝期望，但仍然选择进行殊死一搏的人。”
“天元恰恰是我最为厌恶的类型，而万叶，是最有资格接受咒力「最优化」的存在。”她叹息一声，“可惜……被天元同化后，恶意必定会侵蚀她的意识。”
“但是，这种牺牲是必要的。”
羂索抬手，朝般若发动术式。
“希望我们百年之后，能有幸再见吧。”她带着悲悯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着跪于地面上的至交。
咦？
不对……术式确实在发动，可般若却没有任何凝聚成咒灵球的迹象。意识到状况有异的羂索本能性地朝旁边一闪，看不清的流光擦过脸颊，留下一道划痕，使皮肤上升起一股难以忽略的灼烧感。
她猛得往后看，流光正正好好穿过了魔罗的脑袋，巨大的咒灵轰然倒地，它甚至没有一丝挣扎的迹象，就安然接受了死亡。
“……什么？！”
羂索维持已久的冷静自持的表情，终于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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