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宁迟迟没有离开这座小屋,因为光线太暗,直播间里的观众没法看清内容,又走掉了一大部分,却还是有一小部分在坚持着。
【她炒的什么?你们看的清吗?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个陈母不像是个正常人。】
【那些画真的没问题吗?】
阮清宁看了直播间一眼,随后收起了桃花面,再一次走到那堆画纸旁。
台上只有一支笔头分叉的劣质画笔,红黑二色的颜料零落地分散在破瓦片里,几近干涸。台下放着一小罐浑浊脏污的水,许是搁置过久,水中长出了丝丝绿毛。
阮清宁用笔蘸了点水,然后将水滴入到颜料之中。
结块发硬的颜料被化开了一点,阮清宁又抽出一张纸,仿着那几张涂鸦开始作画。
陈母停下了炒菜的动作,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浑浊的眼睛里浮现凶狠的神色。她拿着锅铲走到阮清宁身边,先是阴沉地看了她两眼,继而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画。
“你不是安儿!”她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认不出他儿子的人,却能认出他的画,有点意思。
阮清宁:“嗯。我来帮你找回你的安儿。”
陈母像是没听到似的,冷冷地说道:“你装成安儿,到底有什么企图?你把我的安儿弄到哪去了?”
阮清宁:“大娘,认错人的好像是你吧?”
谁知陈母只是一个劲地重复之前的话。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挥舞起手中的锅铲,狠狠地往阮清宁头上拍去。
阮清宁扬了扬手中的一叠画纸,作势要撕。陈母一下子就止住了动作。
“陈淮安失踪前,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说着,阮清宁将手中的画递给了她。
陈母飞快地接过画后,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抱在了怀里。
“安儿,你回来啦!娘这就给你做饭,今天抓到了一只鸡,这就给你补补。以后我们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鸡。”
她抱着这一小叠画,又回到了灶台边。
没有柴火,也没有油烟,她只是用锅铲在铁锅里干炒着,腐烂的肉块之间碰撞,发出压抑沉闷的响声。
过了一会,安母炒好了菜,直接将铁锅一端放在了地上,又在旁边放好两只破破烂烂的碗。
她往边上那只碗里一个劲地夹肉,并说着“儿啊,多吃点!”之类的话,可能觉得料还不够,又从边上夹起了几只苍蝇,将属于陈淮安的那只碗堆的慢慢的。
之后,陈母又转头看向阮清宁,“你是安儿带回来的姑娘吧?长得可真俊。安儿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姑娘,过来坐啊,就坐在我身边,好让老婆子我仔细看看你。来,多吃点。”安母殷勤地为她准备了一只碗,热情地招呼着阮清宁。
阮清宁意识到,她没法从陈母身上获取更多线索了,于是绕过她,打开木门走了出去。
“饭还没吃呢,怎么就走了?”陈母收起笑脸,语气不善地说道。
见阮清宁并不搭理她,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拿起旁边的绳子往门边大跨步走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陈母正想用绳子将阮清宁捆起,却发现不少人已将她们团团围住。
为首站着的是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他面黄肌瘦,一双眼睛却十分锐利,脸上的颧骨高高凸起,看着并不是好相处的人。
老者不耐烦地说道:“老太婆,你又发什么疯?”
“这姑娘是你捉回来的?你那个傻瓜儿子都失踪了,说不定早就死了,你还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干什么?”
“给你儿子积点阴德吧,不然下辈子投胎,十有八九还是个傻子!”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语气尖酸刻薄。阮清宁趁机走到一边,挤进了人群当中。
陈母忽然歇斯底里,“是你们?安儿是你们带走的!你们把他藏哪去了?”
“哼,疯子!之前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好,干脆倒打一耙!”
“谁会带走你那个傻瓜儿子!看了就恶心!”
“要我说就是老天开眼了,所以才把那傻子收了。他都害死多少人了,那就是个祸害!”
“别跟她废话了,疯婆子一个,她拐带无辜女子回家,我们直接绑了送去衙门即可。”
老者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几个壮汉朝她围了过去,陈母面色扭曲,在其中一个壮汉碰到她时,忽然从身上抽出了一把剪子。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安母下手扎他时毫不留情,壮汉猛地后退几步,一声惨叫后,他死死地捂住右眼,鲜红色的血从指缝间扑溢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敢伤我兄弟,我要你狗命!”另一个壮汉语气阴沉地说道。他怒火翻涌,从边上狠狠地抄起一块木板,向陈母头上砸去。
“啪”的一声,陈母的头被砸的扁下去一半,却不见任何血肉。
她脸上的五官像是被压缩了一样,紧紧地挤在了下半张脸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却灵活的很,咕噜噜一转,充满恶意地对准了下手之人。
陈母果然有问题!阮清宁并不打算行动,而是继续观望。
见到这样反常的景象,她身边的那些人只是惊慌了片刻,很快便镇定下来。
见无人再上前,陈母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快去请漪澜大人!”老者发话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听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剩下的人个个神情戒备地盯着安母。
“果然是妖孽!”
“早就该烧死他们母子两个了!”
一位年轻的姑娘扯了扯阮清宁的衣角,轻轻地对她说:“我们退开些吧,太危险了。”
阮清宁尝试性地问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皱了皱眉,“唉,很难说。”
事情要从很早以前说起。
陈母一家三口并非本地人,而是十几年前从外地搬过来的。原本一家三口也算是和睦,陈淮安那孩子小时候看着白白净净的,眼神有时还很灵动。
谁也想不到,几年后他竟会长成一个傻子。
夫妻两个心性宽厚,并不打算抛弃他,还是好好养着,只不过家中是时候再添一个弟弟或妹妹了。不然等他们去后,这傻孩子也无依无靠。
阮清宁:“后来呢?后来陈父去哪了?”
姑娘叹了一口气,“死了呗!看着挺强健的一个人,谁知有一天突然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了。连大夫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此,陈母带着个实打实的拖油瓶,还不愿舍弃,自然是再嫁无望,只好艰难地拉扯着他长大。
那时邻人见她可怜,不免对她多加关照一二,并无什么欺凌之事发生。
大家都是在底层讨生活的,谁都不容易,遇上这种事,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
邻人家的小女儿怕陈淮安寂寞,还时常带着别的小伙伴去陪他玩耍,家中大人也并未制止。
谁知有一天,那个心善的女孩竟溺死在水中。陈母上门安慰了许久,邻人夫妻悲痛欲绝,却并未多想。
陈淮安渐渐地长大,从一个白净瘦弱的孩童长成了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虽然呆呆傻傻的,有些姑娘看着他时,会偷偷脸红好久。
在漫长的岁月里,附近又有好几个人出事,每次都闹得人心惶惶,可事后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某一天夜晚,邻家的妇人上门时,走入了陈母的家中。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陈淮安趴在破旧木板搭成的小桌上,用灶膛里捡出来的一块黑炭在画画。画纸是安母去书院附近捡回来的废纸。
“安儿画的什么?”那一天,陈母不在,妇人一反常态地并没有直接离去。冥冥中一股奇异的力量驱使她往前。
“小、小鸡。小鸡飞飞。”安儿脸上露出了傻笑,向妇人展示了他画的小人,那小人背后长着一对翅膀,乍眼看去还有些滑稽可爱。
妇人却一下子僵住了,莫名联想到一件事。
不久前,在离他们这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少年是爬树摔死的。
边上还有一叠画,有时候捡不到画纸,陈淮安会画在肥大的树叶上。每一张陈母都给他收好。
妇人鬼使神差地拿起那叠画,一张一张地翻看,越看越心惊。
直到看到在玩水的小女儿时,她的手倏地顿住,之后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张只是孩子涂鸦,并没有什么恶意的画,却在无意中揭示了某种真相。
妇人抬起了头,脸色先是惶恐,后来又变得狰狞。
她一步步向那个傻子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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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就知道,那个陈淮安有问题了。”
阮清宁试探性地说道:“也许是某种巧合呢?”
“也许吧,”姑娘耸了耸肩,“有谁在意呢?那一阵大伙愤怒到只想烧死那对母子,可被漪澜大人阻止了。”
“可能是报应吧,陈淮安后来不会说话了。大伙警告陈母不许他再画画,如果发现一次,就剁了他的手。”
“再后来啊,他就不见了。”
不,他还在画。甚至画的更着迷了。阮清宁想。
“不,不好了,我找不到漪澜大人。”年轻的小伙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众人大惊,“什么?”
“这可怎么办才好?”
谁知呆立原地不动的陈母在听到漪澜这个名字后,浑浊的眼神一下子有了神采,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漪澜大人说过,安儿在内城。他在内城,我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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