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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雷声响的第一时间，谢涟就发现了赵青川的不对劲。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青川，她像一只受惊的雀儿一样，躲在一旁，全身控制不住的一直在发抖。
她的罗裙衣摆铺成一地，她抱着臂，躲在衣裙中，夜空闪电划过，借着那一闪而过的亮光，谢涟望见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
她在雷声中无声的哭泣，双唇却紧紧咬着不敢发出一声。她浑身颤抖的很，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只见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颤抖的试图用手遮盖脸上的泪水，但是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都止不住。
“赵青川！你醒醒！”谢涟见她如此，一把抱住了她，她身体冷的像冰，神情却如同在地狱，她咬着牙关望着他，脸上俱是绝望。“我不想死，爹爹，我不想死，爹爹，阿娘，阿姊，救救我！救救我！”
“赵青川！你醒醒！你醒醒！”谢涟见她现在像是进入了幻像，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一遍遍高声的叫她名字，试图唤醒他。
可她在他怀里，依旧抖的如筛糠。
谢涟从没见过这样的赵青川，在他心里，她冷静理智地像一把锐利的刀，无悲无喜，可以随时刺向任何人。
在这之前，他甚至都没想过，她也会因为害怕哭泣，也会因为害怕发抖。
可这个发现，并没有让他喜悦，只让他觉得心疼无比。那种心疼就像一根不断发芽的蔓藤，它在心里来回的搅动，搅得他心脏四分五裂。
他紧紧抱住她，试图把她按向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心有安放之处，她却依旧在他怀里不断发抖，谢涟看着她苍白的脸，以及因为过于害怕而被她自己咬破的双唇，不得不一个手刀打晕了她。
她倒在他怀里，脸上还挂着泪珠。他抱着她，心里一阵难受。
他小心的为她擦干了眼泪，又脱下了外衫给她盖在身上。
做完一切后，他一个人靠在墙壁上，望着漆黑夜雨静静的发呆。
赵青川醒过来，摸着身上的衣衫发了一会呆。
她并不是毫无回忆，她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恐惧的情绪，也清晰的记得谢涟对着她耳边的一声一声叫唤。
她不是不记得，只是当时控制不住，雷雨，闪电，空屋，红梁，和十五年前时是那样像。
那一夜是她的梦魇，是她的死亡，也是她的重生。
她捏着衣角望着夜雨，夜雨早已便小了，却还在不知疲倦的下着，雨的脚步细碎而又轻盈，交织成网笼罩着寂夜。
谢涟听了她的动静，他睁开了眼睛，见她正捏着衣服，望着夜雨，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醒了？”他揉了揉眼睛与她招呼，“你可能是太累，来了这院子，就突然晕倒了。”
“可把我吓的，我还以为这荒院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都差点帮你驱鬼了！”
他站起了身，起步来到了她面前，弯下腰，拿手背放在了她额头。
他见她望着他，忙与她解释，“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我就是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他朝着四周鬼鬼祟祟的望了望，又凑到了她耳边，对她悄声耳语，“我听说，这种长时间没有住人的地方，常常会有鬼神来寄居，你晕倒，可能是你阴气重，是被附体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微微上挑，弧形完美，就像画本上画出的凤凰的眼睛，明亮又澄澈，如春雨下的新叶，干净、清澈。
她微微低下了头，轻声对他道，“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陪伴我，谢谢你，不问我为什么。
“赵娘子，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可没听见，能不能说大声点！！”
谢涟耳力出色，其实他早就听到了这句话，可他却故意装出没听见的样子，拿手掩在耳边，笑着逗她。
赵青川抬头望他，他眉眼弯弯，笑容里流露出一丝俏皮之意，两个浅浅的酒窝在脸上若隐若现，他的笑如明媚灿烂的阳光，刹那间照亮了黑暗。
她知道他在逗她，她努力绷着脸，装出严肃的样子，却不知道眼里早已满是笑意。
他拿着不知道哪找来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火堆。
火光印耀着赵青川的脸，她在火光里紧抿着嘴，却脸红似霞。
“对了，赵娘子，这个叫朵朵的侍女是你编出来的吗？”
谢涟低头拨弄着柴火，闲闲地与她搭话，“你编的可真好，我都要被你骗了。”
听到“朵朵”两个字，赵青川原本带着浅浅笑意的脸，却突然淡了下去。
她转身望向夜雨的窗外，窗外夜雨潺潺，淅淅沥沥。
“她不是我编的，是她放了我出来。”
她拿手整理了一下衣摆，“我骗她可以救她出去，她就放了我。”
谢涟听她说话,拨火的手顿了下，“她现在还好吗？”
“你觉得我会让她好吗？”她冷冷望着他，似乎刚才的温和的都是假意。
“杀人要灭口，斩草要除根，我怎么能给她反咬我的机会呢？”
谢涟听她这般说，终于抬起了头，他盯着赵青川看了好一会，却突然乐不可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甚至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一手指着赵青川，一手擦着笑出的泪花道，“赵青川，你以为你是江湖杀手吗？还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你非要装得那么冷酷吗？”
赵青川听他这么说，突然恼了起来，她站起来，“我就是杀了她！”
他笑的愈发夸张了起来，他捧着肚子，边笑边说，“行行行，你最厉害！你杀人无数，柳城第一！”
赵青川气恼的背过身去，留了个后脑勺他。
他却依旧笑的不行，她再不望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他拉住。
她低头看他，却见他罕见的一脸正色，他目光澄澈，温暖明朗，眼里流露出淡淡柔情，“赵青川，你总把自己装着像一把锐利的尖刀，可你明明一样有血有肉,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她顿了下，睫毛在她脸上留下了浓浓的倒影，她低垂眼睑，却把头转开不再看他。
“再不去，她就真死了。”她淡淡开口。
朵朵躺在床上，保留着赵青川离开时的场景。
谢涟看着这样一个清秀佳人就这样躺在冷冰冰的床上，不禁怪起了赵青川的不懂怜香惜玉，他蹲在朵朵旁边，望着赵青川道，“赵青川，你下手够狠，这样的小美人，你也真给她下药呀！”
赵青川低着头定定地站在旁边，并不看他，“谁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为了安全，我自然要先制住她”。
“还好你戒面是朝右转的，不然这姑娘可性命不保，幸好现在只是昏迷。”
谢涟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瓷瓶放在她鼻子下闻了下，躺在床上的女子的手立马就开始动了下。
朵朵幽幽地醒了过来，入眼看见的除了之前见过那个女郎，还有一个未曾见过的郎君。
她疑惑地望了下自己，似乎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上。
谢涟看着她不住打量他们二人的眼光，忙露出了个和善的笑容。
他伸出手扶了她起来，“朵朵娘子，不必惊讶，我和赵娘子对你都没有恶意。”
她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眼里却依旧惊惧不已。她咬着唇，眼里含着泪，怯怯地望着她们。
“我其实和赵娘子已经去过那个你告诉我们那个有种真阁主的地方了。”
她听他这般说，猛的瞪大了眼睛，她拿手指指自己的嘴，又忙乱的做着手势，谢涟看她摆了一会手势，却依旧没看明白。
他挠了挠头，对赵青川道，“她莫非不会说话?”
“她会说手语。”赵青川看了一会，对谢涟道，“她在问我们，郎主现在怎么样？”
谢涟惊讶的看着两人的互动，他忍不住对赵青川竖起了大拇指，“赵娘子，你怎么连手语都会？”
“可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学手语？”
赵青川不理会他的油嘴滑舌，她拿手跟朵朵比划了起来。
谢涟看她二人比划，觉得他自己看起来闲得像个呆瓜。
好不容易等她二人比划完了，他赶忙指着朵朵问她“她刚说了什么?”
赵青川并不吊他胃口，一五一十的把朵朵和她比划的又和他说了一遍“她说真阁主不想出来的原因，是因为现在在金陵阁的阁主是他孪生兄弟。”
这解释倒也的确在情理之中，毕竟竹屋中男人的那声“阿巡”，叫的是那般熟悉又无奈。
“不过……”谢涟摸了摸下巴道，“赵娘子，你说，她一个小侍女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他眼珠一转，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对着朵朵道，“我觉得这个小侍女不怀好意……”
朵朵被她吓得练练发抖，她缩在赵青川的身后，恨不得整个人都藏起来。
赵青川觉得谢涟有时候的确是个很无聊的人，她一手拍着朵朵肩膀，一边轻声细语安慰道。
“你不用管他，他不过和你开玩笑罢了。”
“只是朵朵姑娘，我也觉得很好奇……”赵青川抬眼望向她，似要看到她心里，“你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秘密的呢?”
朵朵抬眼望她，她看上去极为文雅谦和，十分温柔可亲，可是眼眸却深晦如海。
朵朵其实是有些怕她的，可为了阁主，她还是壮了壮胆子，“说”出了那个秘密。
那时候，她的舌头还没有被割掉，她还是阁主的侍女。
阁主是个很冷清的人，他平日总是戴着面具，所以连最贴身的侍女都没见过他的长相，侍女们总在私下偷偷猜测他的样貌。有人说他长相丑陋，有人说他长相奇特，所以才一直戴着面具，但这些传言朵朵都不信，因为她坚信她的阁主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她疯狂的迷恋着他，即便连他的脸都没见过，她依旧会找各种理由合理出现在有他的场合。
她甚至会偷偷测量他的身高，测量他的鞋码，有时甚至会借着为他穿衣的机会，偷偷测量他的腰围，她暗暗记下这下测量的数字，就是为了有机会能为他亲手制作一件衣服。
她知道自己与他的距离，他是阁主，她是侍女，他们的距离犹如天上飞鸿与底下雪泥，所以她从来没有期望过什么，她只是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的一片心意。
阁主总是很忙，他有很多时间都放在管理阁中事务上，其实回到府里的时间是很少的，可她总是能找到那些能见他的机会，她知道他不记得她，甚至从没有留意过她，可她不在意，她只是默默的把这份情谊放在心里，默默期盼着他有一天能看她一眼，一眼就好，一眼她就满足了，她跪在地上对着菩萨这般许愿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许愿被菩萨听见了，没想到，那一天真的到了，那是个冬雪夜，她记得那一年的冬雪来的比平时都要晚，傍晚时分，雪花开始无声飘落，视线之内皆是片片纷飞的鹅毛雪，天地之间的一切颜色纷纷遁形，只留下纯粹无暇的雪白。
他撑着伞在雪里翩然而归，披风上还带着未化的飞雪，他还是戴着他平日的面具，可她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他走起来似乎和平日不太一样。
他很克制，所以那点区别其实是极为微小的，可她观察他太久，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她雕刻在了心里，所以她敏锐的发现他的问题。
就在视线对视的那一刻，他在她面前顿住了足，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他却还是把伞递到了她手上。她不敢抬起头，胆怯和羞涩让她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她甚至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只能听的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灵魂。
还是旁边的侍女姐姐提醒了她，她才知道，原来是阁主刚才是在叫她进去，她壮着胆子捧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后面。
雪夜，静谧而默然生雅，纯洁而倏然得喜，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她在心里暗暗开了花。
他在室内端坐若神，幽暗的烛光倒印在他的脸上，他看上去无悲无喜，犹如庙里的菩萨，而他就她的佛，她甘愿永世跪拜在他膝下，做他终身的信徒。
他招手让她过去，她便跪伏在地上移膝而去，她听到他用极为清雅的声音问她，她愿不愿意帮他，他受伤了，需要人的帮助。
她当然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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