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错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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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是玉面阎罗的威胁，面前是庞鲨老大的命令，一群人左右为难，最后有三个人上前给贪烨解了锁，按照命令给他封了口，同时抓住他的手脚带着他躲进了衣柜。

贪烨每次一动，胳膊和肩膀都会传来更有力的桎梏，他就这么安静睁着眼，听着柜门外在下一瞬间响起的纷乱脚步声。

凡凉带着人走进了这件仓库，步伐很快，他带过来的人在他身后一字排开，颇有气势地和庞鲨这边对峙。

而庞鲨那张满脸硬肉的脸罕见地软了下来，他讪讪地往前招了招手，后面的人立刻把那刚从水里捞出的、半死不活的黑碑二把手带上来，他问一句：“凡凉，这种时候，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凡凉若无其事地忽略了他，刚进来就把整个仓库巡视了个遍，最后目光停在那根粗壮钢管下垂着的两条锁链上，因为被光直直地照着，那铁锁上的血迹简直触目惊心。

毫无征兆地，他从腰间拔出枪，对着庞鲨的脚下开了两枪。

庞鲨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他强忍住腿软，往后退几步，眼神忌惮地直直地盯着那两道黑色的枪痕，下一秒他听到这人凉得让人直冒冷气的声音：“昨天晚上你绑的人呢？”

他赶紧指了一下那躺在地面上、不断抽搐的黑碑二把手，那人断掉一根手指的手掌在地上徒然磨蹭着，辩解道：“这些天我就抓了这么一个人，这几天晚上也一直守在仓库没出去过。”

凡凉仍然握着枪，听完瞥了他一眼：“你真当我这么好骗？随便说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

庞鲨干笑一声，他长得人高马大，往那一杵跟山一样，脸、胳膊和腿上都是硬邦邦的横肉，这一声笑得实在是有些勉强：“我没有骗你，昨天晚上我也的确是没有出去过，这里除了我们也没有其他人，他们都能替我作证。”

他指了一下周围的小弟们，被他指过的人都直愣愣开始点头，闷声说了好几声是是是。

凡凉没在意他们这一群的连声应和，在他们面前走了几步，那一个接一个落下去的目光好似把他们从里到外都看透了，片刻后他停下脚步，面色仍然冷淡无比，不咸不淡开口：“给我搜。”

他带过来的人立刻开始东倒西翻，往角落能够藏人的地方走去，庞鲨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觉得凡凉这架势是要把这仓库都翻个底朝天，那些他用来处刑折磨的钳子、刀片都被一股脑掀翻在地。

而他的视线对面就是一连排破旧落灰的衣柜，凡凉要找的男人就被三个人紧紧锁住身躯，不能言语地被压制其中。

庞鲨嘴角终于垮下去，仿佛又恢复了在会所门口那股恨天怨地的野蛮，不怕死一样地连声质问：“不是凡凉你什么意思？我说了这里除了我们和这废物没有其他人，你这么个态度和办事方法，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凡凉本来正在用枪口怼着那些棉麻沙袋，似乎在确定里面没有藏着人，闻言回了一下头：“我需要把你放在眼里吗？”

说完他的语调又沉下去几分：“我现在没有直接对你开枪，已经算是够给面子了。”

衣柜里透不进一点光亮，但是好在贪烨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左胳膊被人死死抱住，腿也被人挤着紧贴衣柜，而面前一人一手压着他的右胳膊，一手曲着抵在他的脖子上。

在黑暗中，贪烨明显感觉身前三个人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大概是因为玉面阎罗的突然到来，带给了他们些许的震惊和恐惧。

即使四面八方都被缠着，无从动弹，身上还受着伤，但是听到外面一阵一阵响起的翻动声。凡凉就在附近这个认知竟然让他奇妙地心头一松，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覆上他的胸膛，好像有点热。

他上身一动，三个人皆是气息不稳要继续用力，但是没想到贪烨比他们更猛，竟然用腰撞了一下那衣柜门。

从外面来看，柜门只是微微一耸，抖了点灰尘下来，而里面三个人的魂却的的确确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赶紧把人重新控制住。

贪烨重重喘了一口气，头后仰着微闭着眼靠在了衣柜上，明显感觉到自己小腹处的伤口再次被撕裂，伴随着疼痛感而来的是汩汩流出的鲜血，止都止不住。

他没再挣扎，任由那血滑落在地，又顺着衣柜的缝隙缓缓流到外面，等到那三个人闻到刺鼻的铁锈味，才明白他刚刚那个举动是想要干什么，无论是气味还是颜色，没有什么东西比鲜血更引人注意了。

这三个人的牙关都开始发冷起来，没想到这位新干部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血不像是人的躯干，控制不了，只能无可奈何地听着那血滴答滴答地流出去。

而凡凉刚好站在距这不足十米的地方，似乎突然闻到了什么，转过身，接着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向这边的破旧衣柜。

庞鲨在对面僵愣在原地，看着他走过去，然后低头看了一眼那柜脚处不停往下滴的血，双手吱呀一声拉开柜门。

仓库里的灯光照进昏暗的衣柜，那三个人在柜门被打开时就已经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地从玉面阎罗身侧逃走。

最后只剩下待在里面的男人，凡凉望过去。

贪烨正轻轻撕掉口上的透明胶带，捂着小腹的手已经被鲜血浸透，他有气无力地对着柜门外的人勾了勾嘴角：“你来得好及时，我差一点就要死了。”

这种时候，他像是一头遍体鳞伤的野兽，收敛了浑身上下那种侵略感，露出了那么一点克制收敛的柔情。

凡凉头也没回，摆手往身后开了三枪，分别射中了刚刚仓皇逃跑的三人，他们立刻倒地，抱着中枪的大腿惨叫不已。

他向贪烨伸出那双干净白皙的手，那双一向充满着冰凉打量的眼睛久久地注视着他的腰间，口吻淡然：“弄得这样，还有力气走吗？”

贪烨毫不客气地握住他的手，这可是这人难得向他展现的好意，他深吸一口气，勉力站直，顺着力道从衣柜里面走出来。

但是乏力程度远超他想象，他不可抑制地倒向凡凉肩膀，好在他在最后一刻站稳了，抓住了这人背后的外套，纯棉布料手感出奇地好。

周围一切的动静都停了，他站定，倏然大胆地问了一句：“你这衣服能方便让我止一下血吗？再流下去真的走不动了。”

这外套材质高级版型精良，沾上点主人身上独特的清淡雪松味，说什么都比庞鲨随便用来应付的几根布条来得强多了

凡凉说不上什么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脱下外套，把衣服按在了他的胸口：“这是你欠我的第二件衣服。”

贪烨接过衣服，扔掉布条，一刻也不停地开始把那衣服缠在腰间，干干净净的棉衣把血吸了个干净，也严严实实地堵住了那伤口，他缠完之后，突然发现找不到借口再把手搭在别人肩膀上了，有点可惜：“你放心，我比你记得清楚，不会赖掉的。”

看他处理完，凡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庞鲨身上，就要拔枪朝那边扣下扳机，却被旁边的男人握住了枪口。

他顺着血迹斑斑的手往上看，只见贪烨用大拇指指腹重重地抹了一下眼角下方的淤青，那青色蓦地被一道淡淡的血迹覆盖，那双平时总是带笑而显得随和亲切的眼睛此刻却沉如深海，这人淡淡开口：“可以让我自己来吗？”

凡凉转过身，贪烨和他错身而过，那脖颈上有着放射状的电击淤痕刚好撞进他的眼睛里。

“撑不住就别逞强，省得我到时候还要跟你收尸。”

“被别人拿走的东西，一定要亲手夺回来，”贪烨活动了一下筋骨，歪了下脖子，弯了弯手指看看手还听不听使唤，他回头看了凡凉一眼，眼睛很亮，“这不是海滨黑手党奉行的法则吗？”

凡凉收回枪，后倚在墙面上，这懒散的姿态明明看起来是那么事不关己，但是他凝视贪烨背影良久，轻飘飘说了一句：“别死在半路上了。”

贪烨似乎一直都在关注自己身后的动静，听到他这句话，用那惯常带笑的语气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庞鲨本来看着凡凉拿枪对着自己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又看到这男人解脱了桎梏开始往自己这边走，一时心中又是警铃大作，他眯起眼睛，鼓起胆子问了一句：“凡凉，我不过就是给他一个教训，有必要现在弄成这种局面？”

“谁都不许出手，给我看着。”凡凉压根没搭理他，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其他所有隶属于黑漆花的小弟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庞鲨前些年也是打架的一把好手，身体上那些贲张的肌肉都是长久练出来的，但是猝不及防，贪烨一靠近他，就迎面给了他一拳，十分的力度，带着点报复和泄愤的意思。

他头猛地朝那边歪去，也和以前在他手下被百般折磨的人一样，骤然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刚反应过来，就要出拳，但是贪烨反应显然比他更快，一个侧身躲过，看准时机抬腿正踢在庞鲨那粗壮的腰身，直直把人逼退几步，那个力道和速度几乎就不像是一个昨天晚上刚受了致命伤还没痊愈的人。

接着贪烨双手握拳，面容平静，拳头雨点般落在庞鲨身上，被格挡住就用腿去绊，找准时机就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一套下来非常富有格斗技巧，所有的力道用的合理且精准。

庞鲨最后被踹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看到地面上一道影子压过来，抬头，对上贪烨俯视他的那种森冷目光，这前十分钟还被他锁着毫无反手之力的男人五官冷峻，嗓音低低的听起来十分危险：“你说谁不配跟你站在一起？”

没有任何反应时间，贪烨转而从后面死死揪住那后衣领，衣服领口收紧让庞鲨感觉到呼吸一阵困难，脸都被憋成了猪肝色，开始拼命挣扎，但是那股拖着他的力道仍然不减。

——贪烨就这么拖着他往临海那个方向走，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平稳，眼角余光能看着他疯狂踢踏的两条腿，不为所动。

自始至终，凡凉都十分放任地站在旁边观望着一切，而有他停在这里，其他人也只能跟着杵在原地，看着自己跟了这么多年的老大像一条牲畜一样被活生生给拖出去。

到了仓库临海的木台上，贪烨绕了好几圈麻绳在庞鲨的脚脖子上，最后打了一个死结，站起身来就握住那杆子猛然一转。

庞鲨满脸血红，好不容易能呼吸了，满脸横肉都微微鼓动起来，还没来得及作下一步反应，脚上顿时传来一道向上的拉力，下一秒他就硬生生拉了过去，紧接着被一条麻绳倒吊在了空中！

“你不是挺喜欢折磨别人的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贪烨一手握着杆，耳边都是海浪拍石的响声，而他那冷静的语调也透过海边的晚风准确无误地传进庞鲨的耳朵。

被倒吊在空中，庞鲨头下就是深色的大海，他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喊道：“你他妈敢.......”

后面卡壳是因为他看着贪烨转了一下那杆，而他开始直直地朝水面坠入，微咸的海水顷刻间充满他整个口鼻！

贪烨不再停留，转身就走，边走边用手捂上自己的小腹，面色发白，明显是刚刚一直在拼命忍着。

那种大幅度的连贯打斗动作果然还是很容易牵动伤口，更别说他的伤口到现在都没得到过正确的治疗。

他在经过庞鲨手下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不过没转头：“三分钟之后，可以捞他上来。”

他本想再忍一下，但是他刚走到凡凉面前，腰上的绞痛如过电般一鞭子抽在了他紧绷的神经上，他全身一松，连日累时的疲惫虚弱一下子涌上来，下一刻整个身子竟然是直直地往下栽去。

凡凉短暂地皱了一下眉，就觉得身上一重——贪烨倒在他身上，伸出胳膊把他抱了一个满怀。

因为力道有点大，这人也不是一般重，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不满：“刚刚是你自己要收拾人的，现在别晕在我身上。”

贪烨艰难地撑开眼皮，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很少看到凡凉穿正装，而今天他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倚在墙上的姿态很惹眼。

他只觉得失血过多带来的昏沉感在逐渐吞没仅存的意识，于是摸了下那后背处衬衫，弄皱了点，在彻底昏迷之前，眼里含着复杂情绪在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过来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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