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跑来两个拉着手的小孩子，两个人在涂鸦墙面前停下来。
男孩把背包卸下来，然后从其中拿出两盒颜料笔，把其中一盒先递给女孩。
他们蹲在地上，高度刚好足够举着画笔在墙上涂鸦。
那面墙其实已经非常紧凑，能再往上画的地方非常少，他们就在其中仅剩的缝隙当中填色。
毫无规律可言，但涂色出来的效果却还不错，混合在一起的各种色块相得益彰。
许初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这样无心插柳的时刻。
她缓缓收回视线：“我们不是早就说了要重新做回朋友吗，所以我觉得这和你说的并不冲突。”
抛弃这个词对她来讲有些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言冽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言冽的反应却让她很难不动容。
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等待着审判降临的样子。
许初终究是心软，很难讲出什么重话来，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一句：“你担心的情况不会发生，至于另外的，我也会考虑。”
这不只是给了言冽希望，她也是想让自己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来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跟你讲过吧，喜欢你的契机。”
言冽不想过了这么多年，最后庸庸碌碌，却化成一捧心有不甘的灰。
许初闻言愣住，她对言冽的情感非常鲜明简单，只是入学时觉得人长相在他的审美点上，就先注意到。
后来再观察到的优点，就都是锦上添花。
每一层加注其中，就将这份小小的心意变得透明而庞大。
现在言冽说起，她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了解过，甚至因为怄气，也从来没想了解过。
“或许对你来讲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于可能忘记，但我真的记了很久。”
言冽讲着话，视线虚着往前，陷入回忆当中。
第一次注意到许初，是在高中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
那天言冽跟着同学，在吃过午饭从食堂回来的路上，远远见到不常有人走的小路上聚集着几个人。
不管去教学楼，图书馆，还是什么别的地方，从这里走都是绕远。
今天他们会走这条路，也是因为同学说吃太多了想要消消食。
在远处听得不真切，但看架势，还是能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一个男生背靠在矮树上，稍微弯着腰，不敢抬头看见面的人。
而另外围着他的三个男同学，神色嚣张，不时拍着肩头跟他讲话时，男生明显瑟缩着。
明眼人一看过去，就知道那男生正在受欺负，校园霸凌。
言冽正准备做点什么，却注意到视线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
是个女生，只能见到侧影，当时是冬天，白天的室外温度也达到零下。
她怀里抱了瓶热饮，包装言冽很熟悉，他也在便利店的保温柜里面拿过，因为天气冷，她手还揣在袖口当中没拿出来，只是用胳膊把饮料抱在胸前的位置。
学校强制规定要穿松垮的校服，学生没法换别的外套穿，就想着要在内搭上下功夫。
那段时间校园里非常流行穿连帽卫衣，把帽子拿出来放在校服外面，就可以给单调的衣服款式添加上不同的颜色。
那女生也是类似的装扮，她穿了件浅蓝色的帽衫，颜色并不十分突兀，跟校服上的蓝色线条互为映衬。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干净，头发向上被束成了高马尾，又很柔顺地垂到肩头。
女生站在旁边的几级台阶上，看情形也见到了树下的场景，只是停顿了几秒钟，就加快脚步，跳下几级台阶。
“学长，我看到你们年级主任往这边来了。”她声音很轻但又急促，真的很为他们着急的样子。
为首的男生大骂一声晦气，把手从那人的衣领上拿下来。
“算你运气好。”几个人吵吵闹闹地从小道离开，只剩下那个男生，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他也准备要走，不然年级主任见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解释不清的话，到时候后果可能更严重，说不定还会受到同学的报复。
“学长别担心，我刚才吓唬他们呢，你，你吃饭了没？”
男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在食堂的时候这几个恶霸就已经在他对面，所以根本食不下咽。
“这个给你，不过已经有点凉了，等你回教室，在暖气上捂个十几分钟就能喝，你拿去吧。”
男生没抬手去接：“你是高一几班的？”
为了方便辨认，学校每个年纪的校服颜色都不同，按照入学年份进行循环。
到言冽他们这届，是蓝黄配色，而上面的两个年纪，分别是蓝红和蓝绿配色。
“我就是个普通学生，你不用知道我名字了，不过如果还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建议你真的告诉年级主任哦，不然那些人是不会收手的，我还等着去午休呢。”
女生讲完话，还是把饮料塞在了那个高二学长的怀里，之后转身就走了。
在转过来的那一瞬间，言冽短暂瞥过她的脸，这才模糊地记忆起来，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许初。
或许在许初看来，她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帮了忙也就算过去，兴许会因为正义感爆发而感动自己几天。
她却永远不会想到，有人看见了，并且记在心里很久。
“这不是咱们班女同学吗，她还挺有办法的。”跟言冽站在一起的同学只觉得是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讲两句也就过去了。
可对言冽来说却不同。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非常清楚，高中时期，午休时间向来非常宝贵。
数以千计的学生行走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当中，或许一天当中，就能跟某些学生有着好几次擦肩而过。
又或许在三年的时间里，根本就没有能见面的机会。
言冽庆幸过自己在还算稍早的时间里，就见到了那样美好的许初。
许初轻快地迈上台阶，长发随着身体动作钟摆似的左右摆动，很快消失在视线当中。
但那道身影他却一直没能忘记，就这么记了很多年。
*
许初拧起眉：“你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但随着言冽的讲述，她其实有了些印象，实话实说，的确比自己意识到喜欢他的时间更早。
如果非要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言冽的，许初其实没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日期。
最开始，是因为言冽的长相，她才开始不自觉地被吸引，之后才慢慢观察出来他身上具备的更多的优点。
感情在时间的流逝当中不断催生，越了解对方，她就越被吸引。
可能是在某一天，某个时刻，忽然心跳得非常厉害，才确认下来，原来不只是短暂的悸动，她是真的对言冽有了别的心思。
细细想来，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件，也没有特别的记忆点。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跟言冽对比起来，好像她才是对待感情更随意的那个。
如果要给他们当初各自对对方的感情来打分的话，恐怕她才是输掉的那一个。
许初没抬头地讲：“那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告诉我？”
言冽家发生变故在高三，即便是因为这件事，才让他不敢接受自己的心意，可在此之前，他明明有很多次可以开口的机会。
许初甚至都不敢想象，要是言冽在更早的时候就表明心意，自己会有多大的欣喜。
“当时我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言冽垂下眼，他其实已经讲得比较委婉，很多时候，总觉得许初在躲着他，似乎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
许初晃了晃神，明白过来他讲的话，但其实言冽的想法跟她的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驰。
少女的心思总是敏感，不想被喜欢的人知道，也不希望班上其他同学知道了对她起哄。
所以她时常私下里关注着言冽，在集体活动的时候总喜欢远远地看着他，不会靠近，害怕被发现。
没想到却造成了言冽这样的误会，才让他们有了这么多年来的错失。
“可能是天意吧。”
时过境迁，连许初也讲不清楚，这对他们来讲是好是坏。
言冽看向许初侧脸，不免回想起许多年前那道台阶上的身影。
她眉目中还是有着以前的痕迹，即便随着时间逐渐长成攻击性很强的模样，于他而言，这个人其实从来都没变过。
言冽其实还是对她有所隐瞒。
没有提到的是，其实后来在默默关注许初的过程当中，发现她有个常见的习惯。
每次到教学楼外，上午跑操，或者是上体育课的时候。
一旦有飞机从天空当中划过，她都会短暂停下来，将双手十指交握到一处，做出在许愿的样子。
机场距离学校就二十多公里，所以见到的飞机都是在低空飞行，机身都看得清楚。
言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大概也能推测出来，大约有什么言论，说对着飞机许愿，愿望就更容易实现吧。
高中生其实对自己的未来规划都非常朦胧，有的学生直到临近高考前，才决定好之后想要从事的行业。
有的学生只是看分数随手报考一所大学，想着反正工作还是好几年后的事，也不用现在就提上议程。
那时的言冽也跟许多迷茫的高中生没什么不同。
但在一次次见过许初朝飞机许愿的场景之后，模糊的意象开始成型。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想法，想翱翔于高空之上。
或许在某次飞行途中，许初会在拥挤的人潮当中为他驻足，在光影错落的街景中望向他。
被自己喜欢的人注视着，只是想象，言冽就已经觉得那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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