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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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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活动主题贴[鬼楼点灯]发言规则2.0:

【一、本帖为[百烛广场]周年活动主题帖,

所有发言需符合活动主题及发言规则。如存在违规行为,相关发言(者)将会被管理员直接处理,望悉知。

【二、本楼前一百层为活动联文,

一百层后为自由楼层。所有游客可自由回复,畅所欲言(你所看到的,

都将是自由的)。

【三、被处理的数据,

有时会出现混乱或异常。请不要在意,这是正常现象。

【四、不论任何情况下,

都请勿使用除[你]以外的指代。尤其注意,

请不要使用具体的绰号、昵称及人名。

【五、不论任何情况下,

都请勿使用脏话或其他不文明用语。

【六、

如果发现你之前回复过的楼层忽然不见,请不要在意。它只是暂时审核不通过,审核通过后,

将会再次放出。

【七、

请不要回复不存在的楼层。

【八、

浏览本帖时,请保持一定的刷新频率。你所需要遵守的规则,将以你最后看到的内容为准。

相比起来,这版还是太正常了些。

蛋黄莲蓉派:【[截图]这版规则谁改的?还挺有意思的哈。】

也难怪,毕竟人吵架的时候确实很难考虑那么多……但不管怎样,违规就是违规了。

办公桌前,杜蓉正偷偷摸摸地刷手机。认真地将帖子首楼的新版规则读过两遍后,发自内心地“哇啊哦”了一声,跟着便切到了论坛的管理员小群。

【请记住,在确认时间恢复正常以前,请勿到处走动。

【要的吧,我今天下午就看到几条记录被删了。】

【是吗?我后台查不到任何记录啊。】

帖子里,有人吵起来了。

【……】

更微妙的人,吵架的人里,有论坛一哥,“血色煎茶”。

杜蓉默默想着,趁着四下没人注意,又悄悄地刷起论坛来——就像她说的,她这阵子都在玩命儿加班,论坛都没空上。好多联文内容,她今天还是头一回看。

【服务器太老,有bug正常。话说这事到底谁负责的来着?】

只是发完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措辞好像有些问题。发言规则里明确规定了不许使用“你”以外的指代,然而她的话里,却一连用上了好几个“所有人”。

【十一、

为了你的安全,

在阅读任何内容之前,

请先确认发言者的id状态。若id显示为***(匿名),请无视该层内容并迅速划过,

确保它彻底消失在你的视野范围内。】

“……”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那个层主和“猪脸小子”以前就因为别的原因吵过。所以这回猪脸小子看到对方写出这么恶心的猪头男,想当然地就以为对方在内涵自己,于是直接在回复里质问了,问的语气还不太好;于是层主也现身再次回复,语气同样差劲,两人话赶话赶话……就这么剑拔弩张地抄起键盘吵起来了。

哇啊哦。

蛋黄莲蓉派:【不是啊。我这两天玩命儿加班,没空搞这个。我和老六说过的。】

不问苍生问鬼神:【?不是你改的吗?】

六道轮回:【我没。我都不知道这事。不过写得是挺有意思的。】

【九、若你在浏览本帖时突然出现诸如眼花、视物重影、视野缩小等症状,

请立刻进行时间核对。如发现当前所使用的设备时间与现实不符,

请立刻退出论坛,放下设备,安静待在原地,直至设备时间与现实时间统一为止。

再回顾一下吵架的楼层,发现其他人类似的错漏也不少。就连大佬血水煎茶也顺口骂了好几句粗话,一样违规了。

——一连串的*。

恰好这会儿收到通知,说等等就要紧急开会。杜蓉想了想,赶紧又回到管理员里,委托其他有空的版主等等帮忙删一下违规发言,说完就急急起身,往卫生间走去——他们一开会就是一个小时起步,再不抓紧时间上个厕所就来不及了。

——再往下,就是这层发言规则颁布者的id。

她人走了,手机却还留在桌上,停留在管理员的聊天界面。而就在杜蓉离开后不久,一个问号,被缓缓敲在了屏幕上。

事实上,以前开类似的活动楼时,他们也没少搞过这种虚张声势的东西,有的甚至比这版规则还夸张些,类似于什么“当你在阅读本内容时,如果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请千万不要回头看”之类的,简直是信手拈来。

【绝对有,我亲眼看到的。】

短暂的平静后,群里炸出了一堆“不是我”。竟是没有一个人认下来。

当然,他用的不是自己的大号。但毕竟是论坛的风云人物,哪怕是小号,管理员们也都认识。至于吵架的契机,也是相当一言难尽。

简单来说,就是血色煎茶在论坛里有个小弟,昵称是“猪脸小子”;而这次的联文里,正好有一层里,也用到了“猪脸男”这个元素,而且描述得相当恶心。

蛋黄莲蓉派:【所以是老六改的吗?】

即使如此,等杜蓉看到时,战况也已经相当激烈了。一眼望去至少五六个账号,但楼里吵成一团,杜蓉没法,只得赶紧开着自己管理员的账号上去,这才紧急叫停了这场闹剧。

而血色煎茶,估计是看不得小弟受欺负,便也开着小号上去助拳——总算他还比较克制,没有直接开大号,不然就凭血色煎茶在论坛的人气,怕不是能再吵个一百层出来。

【十、

本贴不支持匿名发言,所有发言皆为实名。

说起来……之前不是说还要抽奖吗?抽完了吗?抽到谁了?

这个念头只在杜蓉心口短短存在了一瞬,很快便被挥到了一边。倒不是不在意,而是她突然刷到了些令人无法忽视的东西——

六道轮回:【@所有人,有人出来认领下吗?】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灵异主题论坛。玩点故弄玄虚吓唬人的文字游戏又不值得大惊小怪。

管理群一共十来个人,现在在线的也就七八个。很快便有人陆续冒泡,纷纷否认。杜蓉望着手机,忍不住挑了挑眉,恰好同事过来,赶紧将手机放下。等再拿起时,这个话题却已经被完全刷了下去,大家已经兴致勃勃地聊起别的事情了。

看大家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杜蓉想了想,便也没继续深究。横竖对方肯定是有管理权限的人,现在群里没人认,那应该就是恰好不在线;至于那规则中某些措辞微妙的部分,更是被她直接忽略了过去。

【?所以违规发言真的要删?我还以为只是唬人的。】

唯有来自他人的问号,接二连三地挂上聊天界面。然而就像之前那个问题一样,那么多的问号,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很快,无人看管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下,直至完全熄灭。

不知过了多久,又再度亮起。屏幕上是一个明晃晃的通话邀请,来电显示为顾铭。

电话迟迟没有接通,震动着的手机在桌上不停地转。又过一会儿,电话终于挂断。没过多久,又再次亮起,这次的来电显示为“顾镌”——许冥她哥。

震动片刻,电话挂断,很快又不死心地再次打了过来。如此反复数次,中间间或着来自微信与钉钉的好几条消息弹窗;然而无论重复几次,所有的消息和电话,都始终得不到半点应答。

就像走廊的尽头,那扇杜蓉推开的隔间门,自打锁上后,就再也没打开过一样。

*

又数分钟后。

小洋房客厅。

许冥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时不时对着手机点头。

“嗯嗯好的,我知道。情况我大概明白了。你别担心,叫他们再找找……这样,我给你推个名片,也是专业人士,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现问题了,你就联系她……对,她也可能会直接联系你,总之到时候你注意配合一下。”

又交代两句,终于挂断电话。转头对上众人专注的目光,重重叹了口气。

“猜对了。”她无奈宣布,“我嫂子好像也不见了。”

众人齐刷刷地“嘶”了一声,唯有鲸脂人,还在专心抠脚。邱雨菲有些担忧地看过去:“确定是因为论坛的事吗?”

“不确定,但大概率是。不然也太巧了。”许冥环臂,“我已经把刚才留意到的账号都给到了施绵那边,他们应该能顺着这个查。”

所有的账号,几乎都来自同一层楼的回复——准确来说,是来自同一层楼的吵架回复。

当时她还只是抱着找线索的想法,在帖子里瞎转,忽然就注意到了这连着的几层回复。没过多久,又见到她嫂子的账号也加入其中,一番争吵,这才熄了下去。

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先前杜蓉给她分享百烛论坛时,曾露出过自己的管理员id。而就在许冥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去找杜蓉打听下情况下,手指无意识往下一拉,直接刷新了界面——

再一看,方才吵架的大部分楼层,连带着杜蓉发言的那层,全都不见了。

如果这只是一个普通论坛,许冥还不会多想。但这个帖子不久前刚被认定有问题,而且许冥非常确定那些消失的楼层基本都是违了规的……

首楼规则写得清楚,一旦违规,发言(者)将会被删除。那个括号就很灵性,灵性到很难让人不在意。

于是许冥立刻给嫂子打去微信电话确认情况,发现电话没人接,又让她哥帮着打,连着几次,也没打通。

她哥又去联系了嫂子的同事,这才确定,杜蓉不见了——她同事对她最后的印象,是她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后。

纵使她哥神经再大条,也能意识到情况不对了。

许冥刚才就是在安抚她哥,安抚的同时没忘和施绵那边再通个消息,完事又将手机切到论坛界面,盯着看了片刻,随手将头发往后一撩,神情晦暗不明。

“……那个,冥冥老师?”察觉到她表情的不对劲,邱雨菲有些紧张地开口,“你还好吗?”

“我知道你现在很急,但急也不是办法……”

“我没事。”许冥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虽然现在情况确实挺令人头大的……但你放心,我还好。”

“而且,往好的方面想,我们现在也不是全无突破。”许冥说着,顺手举起了手机,“至少我们貌似已经找到了一种能进怪谈的方式,不是吗?”

“就是,乐观点!”鲸脂人依旧在忙着抠脚,闻言头也不抬地开口,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敷衍,“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虽然现在进展不明显,但明显是有进展的么!”

话刚说完,忽又觉出不对,动作一顿,蓦地抬起了头。

“等等。”它失声道,“什么叫‘我们’?”

哪里来的我们??

许冥瞟了它一眼,却没说话,而是从一旁直接拿过了规则书,高高举了起来。

“不好意思,情况你们大致也清楚了。兰铎被人带走了,我得去把他接回来。因此现在必须出趟门……而且这趟的风险绝不会低。”

许冥再次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准备出去买菜:“请问有谁愿意陪我走一趟?”

鲸脂人:“……”

既然是主动报名的话……也就是说,不去也行,对吧?

鲸脂人不确定地想着,弱弱举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忽听身后哗啦啦一阵响——前后左右,有手的没手的都跟着举手,中间甚至还混了个形状不太标准的蹄子。

“都去吗?你们确定?”许冥诧异,低头看了眼鲸脂人,更加诧异,“你也去??”

鲸脂人:“……”

如果我说,我刚只是想问问你临走前能不能给我个工牌,你信吗?

*

当然,那句话鲸脂人最后都没敢说出口。

于是最终的结果,依旧是全员都去。唯有身为人类的邱雨菲留在外面。

许冥花了点时间,紧急在规则书内划出了大片区域,将顾云舒他们一一收纳在内;那台能用来观测怪谈的笔记本电脑,则交给了郭舒艺带回了她的怪谈中,如果有需要,再去她那里拿就是。

趁着这个功夫,许冥又试着,再次碰了下兰铎的工牌记录。只可惜和之前一样,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知不到。

试着给兰铎的工牌发消息,结果也是一样。不论发几次,都得不到任何回音。

许冥便也没再这事上继续浪费时间,直接把规则书揣进了随身的挎包里,同样揣进去的还有阿姨的那本解锁后的笔记。整理完东西,转头又把自己的手机给了邱雨菲,认真教了遍如果安心园艺那边来消息具体该如何回复;教完之后,方深吸口气,小心坐在了电脑前。

因为手机要留给邱雨菲沟通用,所以许冥另外打开了电脑,再次登录了百烛广场。

首页上,那个“鬼楼点灯”的帖子依然飘在首页。许冥想了想,却没急着点进去,而是先另外发了条帖子,假称隔壁“点灯楼”有人发了病毒链接,加载后可能会被盗取手机信息;发完之后,方打开帖子,找到杜蓉消失前所回复的那层楼,认认真真地敲下一行字:

【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简简单单几个字,敲起来却莫名让人觉得指尖沉重。许冥敲完后,还不敢立刻发布,又返回去仔细研读了下首楼的规则,脸色越发凝重。

最开始发布的那个帖子,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想着能拦一个是一个,既然已经确定鬼楼贴有问题,那肯定是越少人点进去越好。当然,她也知道这种堪称造谣的帖子不会存活太久,但不管怎样,能被人看到就是好事。

施绵那边也说了,他们已经在联络删帖和闭站。主要的疏散压力在他们那边。

真正的关键,在那条回复——虽然无法百分百确定,但“回复了违规的消息就会被带走”,这种猜测目前看来又很大可能性……

许冥暗自想着,深吸口气,终于重重敲下了回车键。

内容顺利发布,跃然于屏幕之上。许冥深吸口气,下意识捏紧了挎包的袋子,开始屏息等待。

等了片刻,却无事发生。

又过片刻,附在规则书上的鲸脂人悄悄从包里探头,问能不能再让它拿点纸巾。许冥绷着脸连抽十几张纸,重重盖在了它头顶上。

再过片刻,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再次跳了一下。邱雨菲“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冥冥老师,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能不能先帮我拿下充电器?你手机好像就百分之二十的电了……”

许冥:“……”

这是我急不急着走的问题吗?

这是我能不能走的问题好不好!

又瞪着电脑屏幕看了会儿,许冥都不由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想了想,索性还是先站起来,去给邱雨菲找充电器了。

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客厅,充电器则在二楼卧室。邱雨菲回来后就一直处在紧绷绷的状态里,进门到现在包都没放下来,一直挎在肩上,这会儿见许冥要去卧室,赶紧跟了过去,打算趁这个机会,把衣服也换了。

判断疑似失误,许冥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一路上沉默不语。倒是邱雨菲,上楼时还在努力宽慰。许冥心情沉重地应了,加快几步,来到卧室门口,推门而入的刹那,表情却倏然一顿——

不对劲。

某种古怪的气息几乎是瞬间扑面而来,几乎是同一时间,许冥的脑海里响起了鲸脂人惊慌的尖叫——久违的声音更是当场坐实了她的判断,不及细想,许冥立刻回身,两手用力朝身后推去!

紧跟着,她动作又顿了下。

她的身后是空的。没有邱雨菲,没有打开的门,她推了个空。

再往旁边望去,却见周围,已然换了个场景——

逼仄的空间,昏暗的光线。两边的案板上是湿漉漉的血迹,血迹的上方是悬挂着的红色丝带,菜市场用来赶苍蝇的那种,这会儿正在不断旋转。

丝带的后面是墙壁。借着泛红的光线,可以看到,两边的墙壁上,都挂满了猪头。

许冥:“……”

回忆了一下先前回复的那层楼的内容,她大概猜到自己在哪儿了。

“嘿?小孩?”恰在此时,鲸脂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许冥的意识里嗡嗡作响,“你还好吗?现在什么情况?”

“很难说好不好,但乐观点想,至少进来了。”许冥同样在意识里回道,“你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我被你塞在包里,上面还压着一堆东西。你是打算让我看些什么?”鲸脂人的语气里莫名有些怨念,“这地方的气息,怎么好像不太对啊……”

明明还什么都没看到,心里却已经本能地涌上了不安。鲸脂人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还不如厚着脸皮问许冥要工牌。

不过这种时候,再想这些也晚了。鲸脂人再后悔却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向许冥问起外面的状况。得知外面都是猪头,不禁一怔。

“猪头?”它有点惊讶,“那不就是你回复的那一层里写的……”

“没错。”许冥点头,“这样看来,这个怪谈场景很可能就是出自那些联文描写,或许是参考,又或许是按照描述直接生成……”

具体关系还待查证。但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出口。

还有就是那些同样被拉进怪谈的人……如果进入的怪谈场景真的取决于回复楼层的话,那杜蓉还有其他人,多半也被拉进了这个地方。若真是如此,那总得留意下……

许冥在心里盘算着,一部分念头顺着规则书的绑定,同步传达到了鲸脂人这里。后者死死扒在规则书的封面上,闻言不理解地挑了挑眉,正打算亲自爬出去看看状况时,许冥的声音又在意识里响起:

“诶,你能出来下吗?我发现了一扇门。”

鲸脂人:“……?”这又是什么因果关系?

“门被锁上了,从里面打不开。但门下有缝,你可以从缝里钻出去,再帮我开。”许冥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见鲸脂人还没动静,索性直接将手伸进包里去掏,“总之再试试,不行再说。”

“什么叫不行再说……虽然我腰是很软,但让我爬门缝也太过了吧。”鲸脂人小小声地抱怨着,紧跟着便感到身上压着的东西被拿开,一只手从上方探了下来。

“先说好,我工牌还是要的。”直到这会儿,鲸脂人还在讨价还价,任凭那只手连自己带规则书一起往外拿,“或者你像其他人一样,给我也划个区域也行。凭什么别人在书里,我得在封……皮?”

鲸脂人话未说完,忽然顿住,与将它抓在手里的邱雨菲面面相觑。

几乎是同一时间,它的脑海里响起了许冥克制的声音:

“坡海棠。你根本就不在我包里。

“你到底在哪儿?”

鲸脂人:“……”

那什么,我说我带着你的规则书以及规则书里的一家老小,和你的闺蜜跑了……

你信吗?

第一百十一二章

(大修)

【……抽空和其他人聊了下。果然不是我多疑,

现在的怪谈,确实又有了变化。不明显,但足够令人不安。

【这次出现变化的,

是怪谈的[规则]。

【长久以来,我们一直认为,

[规则]和[出口],

这两个东西都是自然存在于怪谈内的。只要是怪谈,对内必有规则,

对外必有出口,

[规则]可以约束怪谈内的存在,

同时给误入者指引,指导他们保全自己、逃出生天;[出口]往往会以人类能够理解的形态存在,比如通往外面的门、通往远方的车子……但绝不会是一扇衣柜的门或是一个盒子。它是连接怪谈和现实的通道,

同时也意味着最终的得救。

【之前我们一直将这两种存在视为理所当然,并未多加重视。直到能够影响怪谈规则的道具[根]出现,我们才开始思考起规则的本质,

以及更多的可能性。遗憾的是,

这个觉悟,似乎来得太晚了。

【规则正在被改变,这是我和其他人共同的感受。

【如果说原本的怪谈规则可以视作对误入者的指引,那现在的规则,显然已逐渐偏离这个定义。某些隐藏在怪谈中的异常存在,正在逐渐拥有建立和扭曲原有规则的能力。不仅如此,它们似乎在有意识地利用人类依赖信息这一特点,

编织具有洗脑特性的文字与语句,

试图在精神上影响甚至是污染误入者,而不再是像过去那样,

仅仅通过杀戮来获得满足……

【寻找逃生出口一事也正变得越发困难。它们在有意隐藏和逃生有关的规则,将它们藏到人类够不到甚至看不见的地方。不得不说,比起其他变化,这条最让人担忧。

【值得庆幸的是,从目前的案例来看,它们好像尚未发展出直接修改逃生规则的能力,目前仅仅只能做到隐藏……但也只是[目前]而已,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万一哪天它们真的发展到连逃生规则都可以肆意修改了呢?入口在扩大,出口却隐藏甚至是取消,真到了那天,人类还有挣扎的余地吗?吞下去就只有被消化的份,我觉得也别叫怪谈了,叫怪兽吧。

【好了言归正传。对于当前的变化,我们试着从几个角度分析了下。现在感觉最说得过去的一种假说是,[规则]和[出口],本质是现实秩序的另一种体现。

【秩序隔离所有的正常与异常,保护着所有正常人,不让他们与异常有任何接触;那另一方面,有没有可能在个体之外,这种力量也依然在发挥着保护的力量?或许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它正充当着整个世界的保护层,当属于异常的怪谈在现实扩散、扎根时,这种力量便会本能地对怪谈进行抑制和约束,而所谓的[规则],实际就是这种抑制的具体体现……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所察觉的变化,可说是更加不妙了。

【更令我在意的是,这些变化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主导?和门后的那个世界有关吗?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所有的怪谈,包括我们从怪谈中获得的道具,本身就是那个世界入侵的一种方式?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很可能小田说得才是对的,我们不该收集和触碰那些被称为[根]的东西。

【那是否可以进一步推断,规则和出口,正是一个怪谈中最为顽固的两种存在,因此只能修改,不能否决。这或许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在这两个最后的支撑失效前,进一步找出真相。】

以上,都是许冥在进入这个怪谈之前,从阿姨笔记上读到的东西。

而此时此刻,她正一边翻看着挂满墙头的猪脸,一边简单和鲸脂人复述着自己看过的这部分内容,以便导出最后的结论——

“所以,你就和她这么说。”

许冥皱着脸将手头的猪脸挂回去,抽空在意识内对鲸脂人道:

“你就和雨菲说,不要慌,按照以前的节奏来就行。这地方说白了就是个怪谈,是怪谈肯定有规则和出口,当务之急就是先收集这方面的线索……”

鲸脂人:“……”

“不是,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默了一下,它忍不住道,“什么叫‘说白了就是个怪谈’?”

能不能给怪谈一些适当的尊重?尤其是在你身上啥装备都没有的时候?最重要的是——

“说那么笃定……你真的确定吗?”鲸脂人诚恳发问。

许冥:“……”老实说,不确定。

虽然阿姨的笔记里确实写了“怪谈里都会有规则和出口”,但那毕竟是过去的资料。她那个时候连“根”这个概念都还得特别强调呢——况且这个怪谈,实在是太奇怪了。

从未有过的构成方式、拉人手段,其中可能还涉及什么门啊钥匙的,以及一堆的异化根……更别提她人一进来,啥还没干,包里的规则书先丢了。

目前看来应当是和邱雨菲的一些东西互换了……这种事也是前所未见。有这样一个惊吓珠玉在前,谁知道这怪谈内还会不会再有些什么其他的诡异变化。

不过想归想,说肯定还是不能这么说的。于是许冥定下心神,在意识里对着鲸脂人一字一顿,语气只比之前更加笃定:

“对,我确定。”

鲸脂人:“……”

鲸脂人:“你知道我其实能听到你部分心理活动的,对吧?”

“……总之你照说就对了。”许冥闭了闭眼,伸手又试着掀开一张猪面皮,“不管对不对,先把人安抚住。这种时候总不能坐以待毙,总得先找规则,再设法汇合……”

对,汇合。在许冥看来,这才是现在的重点。

既然她和鲸脂人现在明明不在一处,却还能在意识内彼此沟通,就说明鲸脂人肯定和自己是在一个怪谈内,邱雨菲亦是同样;但另一方面,她已经听鲸脂人描述过雨菲当前的所在,明显和自己不是一个地点……那地方甚至连个猪脸都没有。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们进入了同一个怪谈内,但被分散在了不同的区域。考虑到自己是因为回复帖子进来的,且现在所处的场景和所回复的内容高度相似,邱雨菲那边的场景却疑似帖子里的其他楼层……

“所以我猜,这个怪谈应该是根据帖子的内容来划分区域的。”许冥最后给出结论,“我俩正处在不同的‘内容’里。”

或者,用更有论坛味儿的说法——是在不同的“楼层”中。

但不管怎样,总是在一个怪谈内。既然如此,就总有法子能够碰上。但有法子的前提是,保全自己,以及收集到足够的信息。

“一层垒一层咯?”鲸脂人带着思索的声音响起,“那挺好,如果都是这种程度的话,那对你而言还挺好,基本没什么难度嘛。”

许冥:“?”

“这里很像怪谈,但和真正的怪谈不一样。”鲸脂人补充道,“这地方很‘薄’,很假。没有真正的怪谈扎实。”

它很难描述其中差别在哪儿。要以电视打比方的话,真正的怪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投入了相当制作的实景拍摄,而这种地方,就像是并不走心的棚拍,虽然都是电视节目,但对熟悉这行的人来说,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差别。

不仅如此,它还能明显感觉到,这地方应当是没什么域主的——起码邱雨菲那边没有。准确来说是没有自己的、独立的根。

而许冥又恰好是白痴体质,一上来就能看见的怪物还好,如果是一开场就看不见的,那域主等级以下,对她来说和空气就没什么区别。

“……总之。”短暂的停顿后,许冥脑海中再次响起鲸脂人不情不愿的声音,“雨菲小孩这边我尽量顾着,你可千万记得快点来接我啊。”

许冥:“……”

说实话,这话听着其实挺别扭的。尤其是出自鲸脂人的嘴里,更加别扭。

但不管怎样,总归比一开始冷静多了——许冥可还记得鲸脂人刚发现自己被抱走时的场景,嗯嗯啊啊一阵怪叫,吵得她脑袋里都是惊叹号,闭上眼睛都仿佛能看见一团捧脸尖叫的蜡制呐喊脸。

相比起来,这话好接受多了。

于是许冥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脑海里又响起鲸脂人一声虚伪的抽噎,总算彻底安静了下来。

许冥也总算能将注意力完全放在当前的墙面上,小心又掀开了一张挂着的猪面皮,没多久,又摇了摇头,轻轻将它挂了回去。

她正在试图找开门的钥匙——既然现在没有外援,那她只能自己设法开门离开了。

那门上除了干掉的斑斑血渍外,还有一个很不起眼的锁孔。许冥已经将两张同样飚满血迹的案板都翻过一遍,没有看到任何疑似钥匙的存在,没办法,只能去翻挂在墙上的猪头了。

更准确地说——是猪脸。

所有的猪脸都是干瘪瘪的,眼窝处被掏空,看上去像是个皮套子,只有拿起来时,才会感到其表面有些诡异的滑腻——更令许冥感到不适的是,所有的猪头,都还留着牙齿。

尖锐、外翻,将干瘪的皮撑出古怪的轮廓,牙齿的表面还沾着可疑的污渍,看上去暗沉沉的,叫人想到血迹。谨慎起见,许冥还特意做过试验,一枚露在外面的牙齿,能够轻而易举戳破另一只猪脸的耳朵。

足见其锋锐。

仍旧一无所获。许冥小心后退几步,试图从更宏观的角度去观察墙上的这些猪脸。目光扫过墙面的刹那,脑海中再次想起自己在进入这个怪谈前,所看过的某些东西——

【你现在所处的,是一个疑似屠宰房的房间。房间里有案板,案板上是陈旧腥臭的血迹;你举目四望,看到的却是无数悬挂着的猪脸。它们没有眼睛,你却感觉像被注视;在听到屠刀声靠近的那一刻,你突然醒悟,或许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从它们的眼中看出来的世界会是怎样?会不会更加真实?】

许冥:“……”

略有些迟疑的,她上前再次拿下了一张猪。

别是这样,最好别是这样——她在心里无奈地发出祈祷,拜托别搞什么只要戴着猪头套才能看到线索的奇葩设定,千万别!

这玩意儿戴着恶心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她白痴啊……

拿头的手,微微颤唞。许冥垂眸又看了眼手里黏糊糊的猪头,终是无奈地将它缓缓举了起来,准备不管怎样先戴上试试;恰在此时,却听门外突兀地传来一阵敲门声,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强烈的白色光线从门缝下投入,铺亮了小半地板。

许冥:“……?”

动作瞬间停住。她眸光微转,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猪脸,小心翼翼靠了过去。

才刚贴门,外面的敲门声倏然停止。许冥狐疑地皱了皱眉,下一瞬,又听一个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音量不大,却叫人听得分外清晰。

他问,请问,你要点灯吗?

“?”许冥心头疑窦更甚。点灯……是指“鬼楼点灯”的那个点灯吗?

略一纠结,没有回答。

外面的人微微提高音量:“请问,你要点灯吗?”

“……”许冥抿紧唇角,依旧没说话,于是外面的人又原封不动地问了三遍,一遍声音比一遍打,到了第三遍,许冥终于打算试着应声了,不想才刚开口,门板忽然被用力砸了下!

紧跟着,又是砰砰砰砰,一连串用力的锤击!

许冥被惊得往后一躲,门外人的声音已经紧随而来——

“你要点灯吗?你要点灯吗?”

“要不要点灯!要不要点灯!”

“点灯、点灯!光、光——快点灯!!!点啊!点啊——”

音量越来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尖。直至最后,吐字完全模糊,干脆化为了一阵纯粹的尖叫,与此同时,从门缝中照入的光线却愈发明亮、愈发刺目!

直至最后,几乎到了让人无法睁开眼睛的地步!

“……!”

许冥的耳膜正被那尖叫刺得生疼,早已本能地与门板拉开了距离,注意到这点,更是尽可能地快速往后躲去,不想那光斑的边缘,竟如活物般扭曲蠕动起来,像只水母似地,快速朝她游来——

同一时间,四面八方悬挂的猪脸,亦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

“你要点灯吗?”它们张开僵硬死板的嘴,整齐划一地吐出字句,重叠的声音像是蚊蝇般在四周盘旋,又叫人想到大张的网。

“你要点灯吗?”

“你要点灯吗……”

许冥:“……”

说好的这地方没域主,对她也没难度的呢!

许冥心里骂了一句,眼看那团光已经快要够到她鞋沿,索性转身直接往桌案上爬去。谁料才爬到一半,脚踝处忽然一紧,皮肤上蔓开一阵刺骨的冰凉。

她下意识转头,正在下方的光斑如积水般铺开,一只纯由光组成的、白骨般的手,正从那“积水”中伸出,死死抓在她的脚踝上。

会死。

莫名的念头突然涌了上来,许冥像是被冰住般僵在原地,只觉某种东西正从体内被生拽、被抽离……

心脏都冒出寒意。更奇怪的是,她竟觉得这感觉还有些熟悉。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狗叫。

遥远的、模糊的狗叫。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传来——紧跟着,许冥脚踝上又是一痛一松,等反应过来时,那只抓在脚踝上的手,已然不见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一地光斑。去得比来得更突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灼目的光芒倏然退下,房间顿时更显昏暗。许冥喘着粗气,赶紧整个人爬上桌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额上,不知何时已经汗湿一大片。

所以刚才的那是什么?那声狗叫又是怎么回事?

是兰铎吗?

许冥自然而然地对狗叫做出对应,关于那光和说话的人,却仍旧一头雾水。她小心地缩在桌案上,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刚才被抓的脚踝,这才发现,上面似是还被抓出了些许凹陷。

许冥:“……”

刚巧这会儿,眼睛已再次适应周围的光线,看到的东西也一下清晰不少。许冥鼓足勇气,又探头往下望去,只见方才铺着光斑的地方,竟又多了张纸条。

喉头微动,她小心爬了下去,拿起那纸。只见上面是几行简单的手写字,看上去十分潦草,似是匆匆写就:

【快跑,你已经被发现了!

【不要点灯,不要在同一个房间停留超过半小时,不要在同一层停留超过两小时,楼层不难,赶紧找到门出去,保持移动,不要让它追上你!

【不要让印子合上,那是它抓你的手!

【你越听话,它就开心,你不听话,它就生气。尽量别让它开心!

【别让它知道你看到了这个,别让它知道你正在防它。

【尽快离开这里!】

“……?”

许冥蹙眉望着那纸条,默了片刻,似有意识到什么,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

这回她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脚踝上,正盘着一个手印。

紫黑的手印,环在脚踝上,像一个开口的圈。还差大约三厘米,整个圈就会完全合拢。

许冥:……

所以,这个到底是……

尚未理出什么头绪,门外忽又一声响,许冥倒吸口气,警觉转头,片刻后,神情却又稍稍放松了些。

或许是她高兴得太早……但她隐隐有种感觉,此刻出现在门外的东西,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之前的是清晰的锤门声,这次听见的却是很闷的碰撞声,像是某种软体在门上突然撞了一下——最重要的是,给她的感觉也不一样。

完全没有之前的那种强烈压迫感。即使如此,许冥觉得还是有必要保持警惕的。

于是微微压低身体,快速又安静地摸到门边,贴着门板听了一会儿,却没再听到更多声响。

“……”似是意识到什么,她又垂眼往下方看去。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弯下了腰。

隔着门缝,她看到了一双脚。脚上是一双挺大牌的运动鞋。

再下一秒,那鞋子却被挡住——

一张猪脸,从上方垂下,隔着门缝,静静望了过来。

*

同一时间。

另一边。

邱雨菲正麻着胆子,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即使已经刻意放轻,脚步声仍是一下下地在过分空旷的空间内回荡,听得她一阵心惊肉跳。

她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搞清,自己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在她的印象里,自己明明只是跟着许冥上了楼,顺便摁了下她给的手机——而等到再抬眼时,一切都变了。

楼梯不见了,许冥也不见了。她一个人,站在一个停车场般的地方,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一道人影,唯有单调的颜色不住向外延展着,放眼望去除了整齐停着的车子,就是一根根标着字母的柱子。

甚至她包里的东西都变了。一个装着备用物品的小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许冥的本子,以及某个粘在本子上的、现在还扒在包包边沿不停对自己说话的东西。

“我觉得你有点太紧绷了。”鲸脂人这会儿对许冥的话倒是记得牢,见邱雨菲慌到脸色都有点白,还努力安慰了句,“你也不要太紧张,这说白了就是个怪谈……”

邱雨菲:??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关键是怪谈吗?关键是我把冥冥压箱底的东西都顺走了好不好?”邱雨菲忍不住低声道,“这么重要的本子……怎么就到我这儿了啊。”

她又用不了!

“冷静冷静,你压力也别太大了。那家伙又不是生下来就有规则书的,不也这么活过来了……”鲸脂人不太走心地宽慰着,突然又诶了一声,“说起来,你之前不是说,你也有东西被转移她那边去了吗?”

邱雨菲:“……嗯。”

“是什么?”鲸脂人一下来了兴致,甚至脑袋都往外探了探,“我问那小孩,她只说是好多东西……”

还吐槽了句有点重。更让它好奇了。

“也没什么啊。”邱雨菲看它一眼,倒没隐瞒的意思,直接道,“就是两支唇膏。”

鲸脂人:“哦,那确实还……”

邱雨菲:“能弹小刀的那种。”

鲸脂人:……诶?

“还有我新买的折叠刀、多功能防身手电筒、小瓶防身喷雾、卡通指虎、暗器戒指……”邱雨菲紧跟着道。

鲸脂人:……啊?

“都打包放着的。全都不见了。”邱雨菲叹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转去冥冥那边了……怪重的呢。”

鲸脂人:“……”

那可能,确实是挺重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说实话,

邱雨菲已搞不清自己在这个停车场兜了有多久了。

太空旷了,空旷得像是仿佛走不到尽头。她一个人在其中行走,能听到的除了鲸脂人没话找话的啰嗦声音,

就只有自己不住回荡的脚步声;在某些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某个会自动演算的全息游戏,

所有的场景都随着自己的目光随机生成,

没有尽头,也没有意义。

偏偏她除了不停赶路之外,

好像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对策——她已经借由鲸脂人和许冥远程沟通过了,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和许冥一样,

都进入了“鬼楼点灯”这帖子某一层所描述的场景中,但具体是哪层,现在根本无法确定……

因为那栋联文楼里至少有三个故事的发生场景都在停车场。而且都是地下停车场。

邱雨菲从未像今天这样怨恨人类匮乏的想象力。但凡多换两个场景呢。

无法锁定具体的楼层,

自然也就不清楚这个停车场对应的具体内容。那她现在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如许冥所说的,努力找线索……问题是目前也没找到什么有效的。

一路走来,

连个像样的通知都没看到一张,

唯二看着有点像线索的,除了四面八方的不同车牌,就只剩停车场内用来标识不同区域的字母编号。

前者她试着研究过了,啥都没研究出来。托鲸脂人远程问了下许冥,对方也觉得也没必要在这东西下多花时间,最多就是看到比较特别的车牌时,可以凑上去仔细看看;不然那么多的车子、那么多的车牌,

得研究到猴年马月去。

事实上,

就算许冥不这么说,邱雨菲也是真的不敢再去看那些车牌了。

准确来说,

是不敢再靠近那些停放着的车子——

那些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子,某些时候,却会传出强烈的视线。甚至当你转头仔细去看时,隔着挡风玻璃,还能隐隐看见驾驶座上的轮廓。

模模糊糊的、人型般的轮廓。

邱雨菲第一次注意到这东西时,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脏都差点停摆。缓了好一会儿后才在鲸脂人的叫唤中回过神,跟着便忙不迭地抓着鲸脂人跑了。

之后更是再也不肯靠近一步,宁愿站在几米开外,眯着近视的眼睛看。

除了车牌,能视作信息的,就只有停车场的分区字母了。但这个貌似也没那么容易搞清——

她不确定是自己路痴了,还是这地方的分区编号本来就有问题。她总觉得这里的字母排序乱糟糟的。

邱雨菲记得清楚,自己初始的位置,是在“c区”。她原本以为,只要设法绕到“a”或者“z”所在的地方,或许就能找到出口;然而事实却是,在她漫长的转悠之后,成功把自己从“c区”送到了“g区”,又绕了一阵,直接转到了“l区”。

别问她中间的hijk去哪里了,她也想知道。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这算是离出口更远了还是更近了。她只知道,无论怎么走,自己眼前的所见,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那传说中的“出口”,似乎只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

“我琢磨着,实在不行,还是去车子那边看看吧?”鲸脂人单手挂在她的包带上,一边人猿泰山似的摇晃,一边试着出主意,“说不准能发现点什么呢?”

“你确定?”邱雨菲边赶路边紧张地四下张望,“我总觉得那些车子里有东西,就是那种你一靠过去就会被抓住你然后死命往里面拖……”

她对此有发言权,恐怖片里都这么拍的!

鲸脂人一想好像也是,但还是觉得有尝试的价值:“问题是你老这么瞎转悠也不是个事儿啊。你瞅这鬼地方静悄悄的,除了我俩都没个能响的……”

话未说完,“砰”的一声。

邱雨菲脚步倏然顿住,下意识想要转头,又生生忍住。顿了一秒,方迟疑开口:

“那个,刚才是什么声音?”

“……”鲸脂人也不太确定,扒着她包带努力往后看,然而什么都没看到,“好像是,车子后备箱……打开的声音?”

所以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有人开后备箱?

更重要的是,哪里来的人?

邱雨菲念头一转,顿觉一阵手脚冰凉。不想下一秒,又一道骇人的声音出现,更令她如堕冰窟——

又是“砰”的一声,听着像打开的后备箱又重重合上。紧跟着,则是一串再清晰不过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刻板僵硬。听上去并不是很利落,有种拖地的感觉,但毫无疑问,它正朝着这边靠近。

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靠近。

“……”呼吸不由自主地一滞,邱雨菲微微垂眸,与挂在包带上的蜡块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下一瞬,蜡块毫不犹豫躲进包里,邱雨菲抬脚就跑!

不再压抑的脚步声重重在空间内回响,像是一簇急掠的火苗在空间内燃烧。似是被这声响惊动,两边汽车警报声亦跟着接二连三响起,哔哔哔哔的尖锐声一时充斥耳膜,吵得邱雨菲愈发头晕脑胀。

更令人惊恐的是,明明四周已经如此吵闹,在那此起彼伏的尖啸声中,她依然能够捕捉到那道古怪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缓慢拖沓。却分明正越来越近。

鲸脂人还自说自话地爬上她的包包边沿往后看,边看边实况转播:

“哦哦我看到它了!难怪脚步那么黏糊,原来是个跛的……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六一米七……嘿别说,走得还挺稳定。”

邱雨菲:“……”

你能不能闭嘴!都这种时候了能别说小品梗了吗!

不知跑了多久,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眼见着眼前又一根巨大的柱子出现,邱雨菲微微咬牙,毫不犹豫往后一躲,原地喘熄片刻,身后那此起彼伏的警报声亦随即止息,整个世界都渐渐安静。

邱雨菲闭了闭眼,胸口剧烈起伏。鲸脂人努力探长脖子往柱子后面看了看,小声告诉她:“后面什么都没有。”

“……嗯。”邱雨菲勉力应了一声,却仍站在原地不敢乱动,直到确认耳朵里确实没再听到那种拖沓的脚步声后,方小心翼翼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看样子……像是真甩掉了。

邱雨菲再次闭眼,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跑到快虚脱的身体差点沿着柱子滑下。她努力平复着呼吸,又过好一会儿,才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样下去不行吧?”她小声对鲸脂人道,“你要不再问问冥冥老师?她那本本子里,不是住了好些人吗……”

她知道许冥在出发前特意往规则书里塞了一堆人的。甚至盼盼妈妈都一脸严肃地拎包入住。这会儿要是能放出来一两个,有没有用不说,能给她做个伴也好。

挂在包沿的鲸脂人却是摇了摇头:

“当然问过了啊,这不是不行嘛。”

顾云舒他们都是依靠技能收进规则书的,按说要出是能出来,问题是里面的人现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俩又不是规则书正经持有者,哪怕在外面把书拍得震天响,里面的人也不定能感受到;唯一能对外界及时作出反应的只有许冥的三十阿焦,但这种时候你放阿焦出来有什么用吗……

这种不需要特效的场合,阿焦那实力,也就主打个陪伴。但陪伴的有它一个不就够了吗?

“……”

邱雨菲闻言,却是忍不住多看了鲸脂人一眼。

怎么说,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换个人来陪伴的。

“所以这本本子对我来说还真是一点用没有啊。”将注意力又转回自己的包里,邱雨菲有些生硬地扯开话题。鲸脂人深深看她一眼,顺着包带滑了下来:“不,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拿来拍苍蝇。”

“那还是算了……”邱雨菲咕哝着,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柱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跑到了a区。

这地方的排序,果然乱得可以……邱雨菲默默想着,又往前走了几步,视线忽然一顿。

只见距她大约十几米外,是一个大大的出口标志,硕大的箭头印在墙上,指向不远处的上行坡道。

出口标志的对面,则是一扇门。

并非是离开的门,而是一扇双开的玻璃门,门后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空间内停着一辆黑色大奔,大奔旁边站着一道戴着帽子的人影,人影手中拿着一根水管……

看上去像是个自助洗车店。

瞧着同样奇奇怪怪,但至少是个新的场景。

邱雨菲视线在出口标志和洗车站前转了两转,略一迟疑,还是决定遵循许主任的指导——不论如何,还是以收集信息为先。

于是小心翼翼转向右边店铺,试着敲了敲玻璃墙,无人回应;屏着呼吸挪到门边,两扇玻璃门自动开启。

直到此刻,邱雨菲才注意到,那正在洗车的人,动作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变化,手中的喷枪兀自朝外打出清水,液体顺着车身淌了一地,将他裤子都沾湿大半,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再细看那人露出的右手,手指和腕部都是明显的球形关节。

这是一个假人。

假人的脸藏在帽檐下,叫人看不真切,不知为何,站姿显得有些歪。邱雨菲又试探地戳了戳它,确定一点反应没有,这才用力按了下胸口,似是松了口气。

旋即便将目光转向四周,视线很快停留在车子的后方。

那里放着的是自助洗车机,一共两台。那假人手中的水管,正连在其中一台机器上。

换言之,一台正在运作,一台没有。正在运作的那台,卡槽里插着一张卡片,液晶屏上显示出“正在清洗”的图标,另一台则是完全的黑屏。邱雨菲深吸口气,轻手轻脚的上前,伸手在运作的洗车机上戳了一下,喷枪里水流顿止。

自带的液晶屏也一下回退到初始画面,低像素的屏幕上,是几个硕大的图标。

“开机”、“清水”、“泡沫”、“吸尘”,以及最后一个,“自助洗车机使用说明”。

与包里的鲸脂人紧张对视一眼,邱雨菲咽了口唾沫,当即按下了最后一个。

屏幕瞬间黑掉。紧跟着,白色的字体逐字逐句,缓缓浮现:

【欢迎使用[祝你平安]自助洗车服务。为了尽可能保障您的安全,请仔细阅读以下内容:

【1.

本店为自助洗车店,店内自助设备需依靠特制会员卡使用。会员卡可在停车场或其他同级区域获得。

【2.本店所用会员卡为不记名卡,如您已获得会员卡,请妥善保管。

【3.

自助机需要会员卡才能启动。为保证其他人也能享受本店基础服务,请不要移动当前设备上的会员卡。如需使用进阶服务,请用自备会员卡,启动二号自助机。

【4.

本店所在停车场情况较为复杂,为让您获得更尊贵的体验,现提供相关指南如下:

【4.1

停车场a区出口为机动车出口,坡道为单行道。如需从a区出口离开,请确保您有驾车,且驾驶的车子正确。

【4.2

行人请从z区出口离开。该区域出口标志较为隐蔽,请留心寻找。

【4.3

除a区与z区外,本停车场没有其他出口。请牢记这点。

【4.4

停车场所有出口皆可使用会员卡付费或使用。请勿支付您义务外的任何费用。

【4.5

请不要在不属于您的车子旁逗留。尤其是在它们亮起车灯的时候。

【4.6

当您独自在停车场活动时,若听到有与您无关的开关车门、鸣笛声、脚步声出现,请立刻以最快速度与其拉开距离,直至听不见任何声音为止。切记不要回头。

【5.

免责申明:本指南以您最后所见为准。本店不具备任何安全措施,且不对任何存在的安全负责。如需使用进阶服务,请使用本店二号机。】

邱雨菲:“……”

“也就是说,旁边那个出口不能用,对吧。”抿了抿唇,她小声道,“如果我刚才不小心上去了,会怎样?”

“不清楚。”鲸脂人诚实地回了句,想了想又道,“不过假设这规则靠谱,那估计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坡道是单行道,上去了就不能下来。同时不开车又不能出去……就算开了车,还得考虑怎么交停车费。

四舍五入,只要上去就铁犯规,至于犯规后会怎样,那就不好说了。

邱雨菲一想也是,目光再次转向面前的机子,心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几分庆幸与后怕。

视线略微下移,又不由自主地扫过面前机子上正插着的会员卡,手指随即微动。

默了片刻,却还是强迫自己移开了目光,转而从包里摸出个手机,对着液晶屏就开始拍。

“???”鲸脂人好奇从包里探出头来,“小孩你这又干嘛?”

“存档啊。”邱雨菲理所当然地说着,咔地按下快门,将拍好的照片收到跟前,目光却又一怔。

几乎是同一时间,鲸脂人迟疑的声音,忽然在包沿响起。

它说,小孩,刚才跟在后面那东西,它脚是崴的,对吧?

“?”邱雨菲注意力仍在拍好的照片上,下意识应了声,“什么?”

“刚才跟着你的东西。”鲸脂人轻声道,身体逐渐下沉,语气也逐渐微妙,“我记得它的脚步声,听着就一重一轻、一重一轻的,对吧?”

“听上去就像个跛的。

“那不正好,和后面那个假人一样?”

邱雨菲:“……”

似是意识到什么,她缓缓抬头。只见自己面前的玻璃墙里,正隐约印出自己及身后的倒影。

喷枪这会儿已被关掉,没了水流的遮挡,邱雨菲终于注意到身后假人的脚。

左脚腕处有个明显的破洞,整个左脚掌也是歪着的。重心都在右脚上,这也是为何它站得有些歪。

眨了眨眼,邱雨菲忽又想起方才拍摄的照片。

照片内文字清晰,唯有其中一条,看上去和之前所见,已然完全不同——

【4.6

您独自在停车场活动时,若听到有与您无关的开关车门、鸣笛声、脚步声出现,请立刻停下脚步。】

——【因为逃跑是无用的。】

——【它已经看到你了。】

“……”

那种手脚发凉的感觉又再次涌了上来,像是触手般沿着皮肤爬上,让人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似是呼应着她的想法般,倒影里的假人也开始动了——掩在帽檐下的脸缓缓抬起,露出一双死板且却充满恶意的眼睛,一只手突兀地抬起——

猛地伸向她的脖颈。

“……”

“……啪。”

又数分钟后。挂满猪脸的房间内。

许冥随手将手中的折叠刀收起,又啪地打开,抽空和脑海里的鲸脂人说话:“然后呢?

“你说雨菲被那跛子摸了……然后呢?”

鲸脂人:“……”

“然后……腿就断了。”它小声道。

许冥:“?”

谁腿断了?

“那个假人,还能是谁!”鲸脂人说到这儿,似是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了,说话的声音也不觉打了起来,“太吓人了,转身就是按着打啊!喊着什么搬拦捶的就冲上去了!”

关键喊的是搬拦捶,手上动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用包带勒住人家脖子就一通乱锤,中间还不小心把规则书甩出来了,于是捡起规则书接着砸……

“……”许冥揣摩着鲸脂人崩溃的语气,内心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浮上,“别告诉我你当时就在规则书上。”

“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从里面摇人!”鲸脂人语气听上去更崩了,“结果我被晃得脑浆都快被摇匀了!”

砸完那小妮子还跟它感叹,说海棠老师原来你没说错,这玩意儿拍人是真好使!

海棠老师……海棠老师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许冥:“……”

许冥:“……所以,现在没事了?”

“嗯。过来和你报一下平安。”鲸脂人闷闷道,“那假人的腿都被拔掉了,现在别说一米六一米七了,连一米四都没了。”

许冥:……可以,不愧是你,雨菲。

“那小孩现在正在搜身,等找出些啥来再和你说。”鲸脂人道,“话说你啥时候来接我啊。”

许冥默了下,垂眸往下看了看,在意识里回道:“你现在和雨菲相处得不是挺好?”

而且现在安全感也上来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恶棍啊,连规则书都能给你当抡着搬砖使。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跟着你习惯点。”鲸脂老实道,“没那么多打打杀杀。”

相比起邱雨菲,还是许冥这种温和文斗派比较适合它。起码不用担心脑浆都给摇匀了……

鲸脂人自我肯定地想着,显然早将当年被许冥装丝袜当流星锤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许冥也懒得再提这事,只又问了下邱雨菲那边的进展,顺带又提醒了句,让他们留意那个鬼叫着让人点灯的家伙——不得不说,那家伙还是给她留下了些心理阴影的。还好,听鲸脂人的意思,他们那边还没遇上。

跟着便挥挥手,将鲸脂人又从自己脑海里赶了出去。

因为距离原因,鲸脂人这会儿只能和她沟通,却看不到她这边情况,又刚巧邱雨菲那边有事商量,于是也没多留,恋恋不舍地嘤了一声,便再次匿了声息。

剩下许冥一个,闭眼轻出口气,再次睁眼时,眼底已满是冷漠。

微微垂眸,她面无表情地面前抱头蹲在地上的人,再次俯身,用打开的□□轻轻弹了弹对方凸出的鼻子。

“再次重申,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许冥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堪称和风细雨,“只要你配合,一切都好说。”

她蹲下`身,尽可能地平视着蹲在地上的猪脸男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挚,有限的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照得她手指上的卡通指虎都闪闪发光。

抱头蹲在地上的男人微微一顿,脑袋顿时压得更低。肥大的耳朵向下垂着,耳边传来许冥充满耐心的声音:

“现在,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聊聊,好吗?

“我再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时间倒回不久之前。

挂满猪脸的昏暗房间内。

许冥维持着弯腰的姿势,

与门缝外的猪脸静静对望,只觉四周静到仿佛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下一秒,却见那猪脸又往上一抬,

突然不见了。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外面的球鞋也逐渐远离。随即又一阵细碎的交谈声响起,

声音压得很低。从许冥的位置,

听不见具体内容,但可以确定,

参与交谈的不止一人,

而且有男有女。

又过一会儿,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多双脚停在了门缝外。又一个猪脸探下来,隔着门缝朝房间里望,不同的是,

它这次居然还在说话,扁扁的猪嘴里传出温和的女声:

“你好,能听见我说话吗?请不要害怕,

我们不是坏人……请问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

“里面的是……嗯,

是个小姐姐是吗?这个门,我们这边可以帮你打开,但保险起见,希望你能提供一个身份自证,姐妹你看可以吗?姐妹?”

许冥:“……”

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许冥眉头蹙得更紧,斟酌片刻,方试探着提高声音:“杜蓉姐?”

“?”门外说话的猪头人明显一怔,

下意识道,

“你怎么知道我真……诶?顾铭?你该不会是顾铭?”

许冥小心应了一声,那猪头人立刻站起了身。很快,

又有说话声从门外传来,许冥贴在门上,隐隐听到些“我认识的”、“是亲戚家妹妹”之类的词。

又过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咔哒声。房门被从外彻底打开,略显刺目的光芒从外面投入,晃得许冥一时有些眼花。

她拼命瞪大眼睛,努力朝外望去,在看清门外的情况后,却不由又是一怔。

只见门外……门外又是一堆猪头。

某种层面而言,说是铺天盖地也不夸张——只见门的另一侧是远比她所在房间更大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上却一样挂满干瘪的猪脸,甚至天花板上都挂着厚厚一层,宽大的猪耳像是瓦片般层层叠叠,抬头往上看时,说不出的震撼与诡异。

不仅如此——她的门口,更是站着好几个顶着猪头的人。

一眼望去,足有六人,高矮衣着,皆不相同,其中甚至有穿着校服、浴袍和睡衣的;唯一相同的,就是脸上齐齐戴着的猪头脸皮。

紧跟着,又见其中一人,用力将面上的猪脸往上掀起,露出藏在下面的大半张面容,连连冲许冥招手:

“顾铭!顾铭这边——你怎么也进来了?没出事儿吧?”

还真是杜蓉。

对上目光,许冥心中顿时一动,似是意识到什么,目光又再次扫向旁边几个戴着猪头的人。

“还好,我没事。杜蓉姐,请问现在到底是……”

话未说完,却见杜蓉猛地抬起根手指,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随即看向了旁边几人。又见其中一人微微点头,杜蓉这才松了口气似地,快步上前,将许冥拉到了一边。

“没事儿吧你?在里面待多久了?我的老天,怎么你也来了,被吓不轻吧……”杜蓉轻声说着,视线不住在许冥身上徘徊,直至确认许冥当真没什么事,方闭眼长呼口气,又问起许冥还记不记得自己来之前做过的事。

恰好许冥这会儿对情况正一头雾水,见状索性选择装傻,只顺着杜蓉的问话回答,别的一概不提,说话的同时,没忘同时偷偷面前观察杜蓉的状态——

说话的语速语气,都和记忆里一样。面上的担忧不似作伪。身上衣服比较轻便,但明显是外出穿的衣服,胸口还戴着徽章形状的工作铭牌,和现实中杜蓉失踪的时间状态也都吻合……

这样看起来,似乎是真正的杜蓉,没错。

许冥在心中暗暗做出判断;另一边,对面的杜蓉则正因她的回答,无奈捂脸闭眼。

“果然,你也是因为回复帖子进来的。”杜蓉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要死,早知道就不拉你玩论坛了,这都叫什么事……”

“不关蓉姐的事,是我自己大晚上睡不着刷手机。”许冥说着,目光悄悄看向不远处的其他几人猪头人——他们这会儿正分组往她之前待的房间里走,看上去像是要在里面找什么。

“所以蓉姐,现在这状况到底是……”许冥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害怕。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回应她的,却是杜蓉瞬间严肃的神情,“顾铭,我们穿越了。”

许冥:“……”

“真的。我们穿进了由论坛帖子生成的小世界里。”杜蓉一脸严肃地再次强调,“我知道这事对你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更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你适应了……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必须赶紧支棱起来,明白吗?”

许冥:“…………”

“嗯,明白。”许冥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先顺着杜蓉的话说,“那蓉姐,我们要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里啊?”

“这事暂时还不好说。”杜蓉却道,“其实我也刚来没多久,还在跟着其他人一起找线索呢。”

“不过你不要怕,也不要担心——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血水煎茶’吗?就那个有官方背景的大佬?”

杜蓉压低声音,悄悄往门的那边的指了指。许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最终锁定在了一个高个猪头人的身上——那人看着很高,体型却偏瘦。穿着格子衫配大裤衩,正探头和房间里的其他人说话,边说边抬手比划,露出腕上一条显眼无比的翡翠手串。

许冥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片刻,眉头不自觉地又一次拧起:

“蓉姐,你是说,那人就是……”

“对。”杜蓉声音依旧放得很低,语气却多了几分笃定,“我们都是因为回帖进来的,血水大师也是一样,不过他用的是小号。”

许冥眉头拧得更紧:“那你怎么知道他就是?”

“他自己认的啊。”杜蓉却是振振有词,“不光是这样……像刚才,你不是被困在一个房间里吗?我们所有人一开始都是这样,只是被困的房间不一样……”

“是血水大师挨个儿找到密室的门,将我们放出来的。而他是自己逃出来的,你懂我意思吧?”

许冥:“……”

许冥心说不是很想懂;默了下,又试探道:“那你们现在戴着的这东西……”

“也是血水大师建议的!”杜蓉毫不犹豫,“你等等试着戴一下就知道了,我这么说你可能理解不了……但戴上之后,你能看到的东西,和之前真的完全不一样。”

杜蓉语毕,鼓励地看了过来。站得好好的身体忽然往旁边一侧,像是在给什么东西让位,过了一会儿才有转了回来。

看得许冥眉心又是一跳。

“不戴可以吗?”她试探地问了一句,见杜蓉面露难色,紧跟着又补上一句,“没事我随口问问的,都这种时候了,那儿还有挑的。”

“蓉姐,那现在……我们是该做什么?”

杜蓉闻言,却是稍稍颦起了眉。

“具体我也不清楚,血水大佬只是不停地带着我们在迷宫里走,不断地去找门……就像你刚才房间那种的。我听他的意思,出口可能就在某扇门的后面,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

所以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许冥眸光微转,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紧跟着又问了句:“那请问,我能帮些什么吗?

“蓉姐,凡是我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提。我什么都不怕的,只要最后能带我离开这鬼地方就行!”

回应她的,是杜蓉毫不犹豫地点头。旋即便见杜蓉冲她做了个手势,让她在原地等着,自己则将那个猪脸又套回脸上,转身快步朝“血水煎茶”走去。

后者这会儿仍忙着指挥其他人在房间内探索,见杜蓉过来,只冷漠地点了点头。杜蓉靠过去耳语几句,又见那猪头人猛地直起了身体,抬头打量地看了许冥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

窸窣的交谈声又一次响起,只是这回,许冥能听到的部分明显少了不少——

“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又不是郊游,人越多越好。”

“我一带五已经极限了。再加一个普通人,那根本——”

“行行行,你让她跟着吧。但有一点记住啊,我的队里,一不带混子,二不带花瓶。如果违反,不管她和你什么关系,我都肯定踢出去……”

“好好明白了。算了,谁让我就是好心呢。”

一场对话,在杜蓉不断地点头中宣告结束,跟着便见杜蓉转了过来,拉着许冥又走回去。恰在此时,进房间探索的几人也都走了出来,杜蓉便趁着这个机会,给许冥快速做了个同伴介绍。

除了她和大佬“血水煎茶”外,现在的队伍里还有另外四人。其中一个穿校服的是“猪脸小子”,在论坛内和大佬关系密切;穿睡衣的那位,网名和昵称都叫“酥脆”,正是参与联文的作者之一,他们现在所处的猪脸空间,正是源自他创作的内容;还有一个穿浴袍的,论坛id是“47678479”,一串随机数字;最后一个是穿着最正常的,一整套的时尚休闲服,id叫做“艾草香”。

几人都是因为同一层楼进来的,对彼此的id都已熟悉;然而线下,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因为杜蓉介绍时都有些磕巴。

许冥却只安静听着,目光不住往站位最显眼的血水大佬身上扫——并在杜蓉终于介绍完毕后,小声试探地开口。

“蓉姐。”她悄悄戳人,目光仍是盯着几步外的猪头人,“你确定,那人真就是血水煎茶吗?”

杜蓉显然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在纠结这种事,当场用力点了点头。

许冥望着对方脖颈里再显眼不过的那串粗大金项链,默了一会儿,也跟着点了点头。

“行。你说是就是吧。”

她轻声说着,缓缓直起身体。

顺手摸了摸腰上分量不轻的挎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修)

按照杜蓉的说法,

在发现许冥之前,他们已在此处转了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

眼下这个空间,实际远比它看上去大。层层叠叠的猪脸,

如同落叶铺地般挂满肉眼可见的每一寸平面;而他们一开始所在的房间,就藏在这密密麻麻的猪脸之后。

换言之,

仅凭肉眼,

是很难找到门所在的位置的;必须得先把一定数量的猪脸摘下,露出下方的轮廓,

才能进行准确判断,

而如果想要把门打开,

则需要摘掉更多的干瘪猪脸,直至找到门把才行。

“不能通过门缝去判断吗?”许冥这会儿正跟着杜蓉四下搜寻,听到这里忍不住道。

作为新加入团队的成员,

她被安排跟着杜蓉活动,当前的任务就是在一片猪脸中寻找其他的、藏在后面的门。

她记得自己那个房间的门缝还挺大的,压低身体就能看到。如果将门缝作为寻找的锚点,

或许还快一些。

最多就是有些费腰……还有膝盖。

杜蓉却摇了摇头:“也行,

但这样会有风险。”

注意到许冥困惑的目光,又赶紧补上解释:“这么和你说吧,这里的隐藏房间,绝对比你想象得多。有的隐藏房间内,甚至还有进一步的密室。”

“但不是所有的房间里,待着的都是人类,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冥瞟了眼旁边墙上挂着的猪头,

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

其实也有……”

“对,就是你想得那个。”杜蓉说着,半转过身,指了指正在对面寻找线索的一人,“看到那个穿浴袍的了吗?先前给你介绍过的,id都是数字的那个。”

“他之前就是,弯腰找到一个门缝,就把手伸进去打招呼。结果手腕被不知什么东西抓住了,挣了半天才逃出来,手都差点脱臼。”

许冥闻言,又朝那人看了眼。果见他露出的右手上,印着一道深到发紫的可怕抓痕。

和自己脚上的痕迹不一样,看上去就是单纯的伤口;形状古怪,看不出是什么抓的,但首先可以排除人类。

“那种关着怪物的房间,我们是肯定不敢开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房间里压根儿就没有东西——没有活人,也没有怪物。这种房间保险起见,也最好提前打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之前给你开门都要先观察半天。”

“那……声音呢?”许冥试探地问道,“比如直接锤门朝里面问话……或者用照明工具呢?从门缝里照进去。”

她牢记着那张纸条上的警告,虽然尚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暂时选择了听从,问起相关问题时,都是旁敲侧击。

杜蓉却只摇了摇头:“我们被弄进来时,身边都没什么东西。也就有人带了手机,能发发光,但也得省着用。

“这些房间的隔音也都怪怪的。里面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外面却得费很大劲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还记得我俩刚认出对方的时候吗?我那时听你的声音,实际小得跟蚊子叫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看衣服有些眼熟,再加上顾铭叫了她真名,她没准还真认不出来。

许冥观察她的神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瞧着应是没遇过那团光的样子。略有些复杂地抿了抿唇,又在心里默默更新了下情报——

懂了。也就是说在房间里面做任何事,外面都很难听到。

“所以才说血水大佬厉害啊。”杜蓉说到这儿,忍不住又是一声感叹,“他懂卜算的,你知道吗?好几处房间,包括你在的那间,都是他先圈出大致的范围,我们再去找的。多亏有他,不然我们的速度哪有那么快。”

“这样啊……那是挺厉害的。”许冥眸光微转,眼中飞快地掠过几分思索,下意识又以目光寻找起血水煎茶的所在,却见不远处,几个戴着猪脸的人正从她之前待的房间里走出来——看样子,他们已经探索完那间房了。

许冥若无其事地朝那边看着,在心里又飞快总结了下目前获得的信息:

目前来看,自己面对的问题,其实是两重。

第一重就是当前这个猪脸迷宫。暂时没找到相关的文字线索,所有情报全靠杜蓉口述,而按照杜蓉的说法,情报又来自“血水煎茶”,至于对方是否有完全分享,这个就不好说了。

好在鲸脂人说过,这里没有域主……这对自己总是个好事。

第二重,就是之前遇到的那团光,那个叫着点灯的家伙——虽然这么说有些丧气,但许冥莫名有种感觉,再遇上那家伙,自己绝对完蛋。

好消息是自己捡的纸条上有给一些指导,靠不靠谱另说,起码能让自己有个方向。

问题是,那纸上说了,不管是在同一个房间待上半小时,还是在同一层停留两小时,对自己而言,都是相当危险的……

不要在一个房间待着还好说,记得保持移动就是。难点就是,不要在同一层停留……

许冥大概算了下自己被困在密室里的时间,又悄悄看了眼脚踝上的淤痕,心脏微微一沉。

是因为她在这层待很久的关系吗?脚上的淤痕,似乎又变长了些……

许冥惊疑不定地想着,正想再打听些什么,不远处几人的又一番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见出来的那几人,在血水煎茶的指挥下,又捡起掉落在地的猪脸面具,将它们一个一个,又挂回了门板上。

“……蓉姐?”许冥眉心微动,试探着戳了戳旁边人,“请问那边又是在……”

“哦,是在做伪装。”杜蓉看了眼,回答道,“将猪脸先挂回去,到时躲在里面,门就不容易被看出来了。”

“……?”

许冥心头困惑更甚,下意识问了句:“什么叫‘躲在里面’?”

“对,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杜蓉说着,突然停下脚步,语气亦随之变得严肃起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猪脸吗?你真的最好赶紧戴上,你别看它丑,这个是能救命的……”

话未说完,忽听旁边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紧跟着,便见一人停在他们旁边,匆匆开口:

“屠夫快来了!大概还有十分钟!快躲快躲了!”

?!

又一个陌生名词出现,许冥不由蹙眉,正要发问,却见对方又快步冲向不远处的其他人,看上去是要挨个儿通知。

倒是一旁的杜蓉,明显倒吸口气后,从旁边随手摘下个猪脸,就一把塞进了许冥手里。

“快快快,先戴上!我再带你去找个开过的房间——你也留心看看,房门虚掩的就是我们找过的,都能进!抓紧时间!”

她说到这儿,顿了下,脸色已然白了下来,显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许冥望着手里的猪脸,默了一下,却是转头,再次以目光搜寻起那位“血水煎茶”的所在来。

*

屠夫。

经过杜蓉三言两语的解释,许冥这才搞明白,这大概是个什么东西。

一种怪物。一种会在这场景内定时刷新的怪物。

“它看着和成年人差不多大,同样戴着猪面皮,但不同的是,它有刀——一把很大的刀。”

杜蓉一边带着许冥找空房间,一边快速道:“屠夫和其它怪物不一样,它是真的会杀人的。如果让它看到有人在外面乱晃,它会提着刀一直追,直到追到为止……所以它出现的时候,必须找房间躲起来。

“而且还要确保房间不会被它看出来。”许冥沉吟着接口,突然明白为什么其他人要把猪脸挂回门板上了。

说完又忽然觉出些不对——什么叫“其它怪物”?哪里来的其它怪物?

还有就是这些内容……

“这些都是你们找线索发现的?”许冥试探道、

杜蓉转头看她一眼,似是有些惊讶于她语气的淡定,顿了下才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都是听血水大佬说的。他有自己独特的情报渠道。”

“不过这不是重点,你要听我回头再和你说。你留心我接下去的话,还有一点,非常非常重要——”

终于找到一扇虚掩的门,她赶紧上前,确认里面没人后,就把许冥往里塞。

“屠夫是能闻到人的气味的,所以光躲在房间里还不够,得再戴上猪脸。不仅如此,如果你的房间不幸被它发现了,它开门进来,你千万记得,绝对不要动——不管多害怕,都不要动。直到它离开为止。

“屠夫一次只会沿着墙走一圈,不会走回头路。所以只要撑过一次就算安全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杜蓉殷切地说着,又以目光示意了下许冥手中的猪脸。许冥却微微蹙眉,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另一个细节:

“为什么你要说,‘你’?”

听上去就好像一副要把小孩单独扔在托儿所的语气。

“因为我不能和你待在一起。”杜蓉无奈叹气,“一个房间最好是只待一个人。如果要待两人或以上的话,其中必须有一个人,不能戴猪脸——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规则就是这样的。

“而一旦屠夫进入房间,它肯定会优先攻击那个没戴脸的人。”

换言之,如果多人躲在一个房间里,其中必有一人要比其他人承担更多的风险。

这种事显然放在谁身上都不公平。而在这种危险面前,孤身一人,反倒不是很难接受的选项了。

所以他们每到这种时候,基本都是独自待着的——所有被检查过的房间,房门都会虚掩着,门口还会放上标记,方便他们在屠夫即将来临时各自寻找躲入。至于之后的事,就是各安天命了。

许冥恍然大悟:“那你现在——”

“这个房间是为你找的。我得去找我自己的房间了。”杜蓉无奈说着,转身便要离开。许冥心中却是一动,赶紧将人拉住,往屋里一拖,自己却趁势往外走了几步,直接转到了房间外。

“没事,那你待在这儿好了。我正好之前还有注意到一个空房间,我可以去那里!”

许冥说着,不等杜蓉拒绝便往后退去,顺手还帮她带上了门。知道门内能听见自己的话,又特意压低身体,对着门缝喊了句不要担心,说完便快步往外走去。

剩下杜蓉一人,原地连叫几声都没再得到回应,终是一声叹气。

应该不要紧吧……她不太确定地想着,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四周,又忍不住皱起了眉,抬手搓搓胳膊。

“好多人啊。”

她发自内心地发出一声叹息,跟着便找了个角落,悄悄缩了起来。

脸上的猪脸面具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中,几乎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

同一时间。另一头。

凭着之前的记忆,许冥没费什么劲,就顺利找到了血水煎茶此刻的所在。

也幸亏这家伙还没关门——挂满猪脸的房门虚掩着,从门外探头进去,可以看见男人忙碌的背影,直到这会儿,都还忙着在墙上翻找。

许冥试着将门更推开些,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于是许冥也不再客气,直接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进门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屋内男人的注意。他诧异转头,对上许冥的双眼,更是明显一怔。

“你来这儿做什么?”他说着,语气一下急躁起来,“杜蓉没和你说清楚规则吗?这种时候找我没用——犯什么傻呢,想活命就赶紧出去!”

“……”许冥望着他,却没说话。只默默活动了下背在身后的手。

她在来之前顺道做了些准备——她的包里有一些来自邱雨菲的东西,都不太常用,但这会儿正好能派上用场。所以她提前取了些出来。

左手是一瓶小型的防身喷雾,右手是一枚卡通指虎。此外还额外拿了把折叠刀和一支多功能小手电,这会儿全都藏在口袋里。

她知道自己这样直接找上来可能是有点莽了,但没办法。她不能在同一个楼层耽搁太久,她得设法速通。

默默将装配的武器又盘算了遍,许冥这才幽幽开口。

“我不是来求救的。”她道,“我只是有问题要问你。”

“哈???”房间的另一头,男人语气困惑更甚,“不是,你非要挑这种时候……”

“就是因为这种时候,所以才有机会问你。”许冥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的时限是多久,但我是真的没法在同一房间待很久,所以我还是直接一点——”

戴着指虎的右手缓缓抬起,啪地将门彻底关死。昏暗的房间内,唯有冰冷的金属制品在折射些微的光。

同样冰冷的,则是许冥倏然沉下的语气:

“我们已经注意这个论坛很久了,也查过血水煎茶的资料。他只是个高中生。

“你根本就不是血水煎茶。你到底是谁?”

“……”

回应她的,是对面男人瞬间僵直的身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同一时间。

另一间挂满猪脸的房间内。

同样戴着猪脸的酥脆小心蹲在案板的下面,

兀自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太过紧张,背上早覆了一层冷汗,本该宽松的睡衣都被汗粘在了身上。头上套着的猪脸粘得更紧,

滑滑的一层,几乎紧贴着皮肤,

莫名给人种快要融为一体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贴得太紧了,

皮肤还有些痒。酥脆隔着头套,徒劳地抓了两下,

指尖蹭到猪脸表面的黏液,

又被恶心地赶紧放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碰,

面上戴着的猪脸也被碰歪了一些,酥脆登时更难受了——这种头套的视野本就很小,戴在头上时,

视野就像是被削去了两圈似的,必须得转动整个脑袋,才能确保自己看到位于左右的东西。

现在猪脸变歪,

眼眶的位置也跟着移动,

导致酥脆的可视范围直接少掉一半。他不得不忍着恶心,赶紧抬手,再次调整起猪脸五官的位置。好不容易调整好,方眼一看四周,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只见孔洞般的视野内,此刻正遍布人影。

都是戴着猪头的人,沉默地盘腿坐在周围,

模糊的轮廓、半透明的身体、深深垂下的脑袋,

不言不语,像是假人,

又仿佛一群寂静无声的幽灵。

好多人啊。

酥脆在心里感叹着,将自己更用力地蜷缩起来。

酥脆知道自己该习惯的。戴上猪脸后,本身就是会看到些多余的东西,有时是线索,比如藏在某个猪嘴里的小纸条;有时则是这种奇怪的影子……

话虽如此,但看到时还是避免不了地会感到害怕,怕到骨髓深处都在发凉。

还好,那些影子并未在他的视野中停留太久。再一眨眼,所有人影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然而酥脆并未因此而感到放松。因为几乎就在这些人影消失的刹那,他的耳边,忽然捕捉到了一阵似曾相识的脚步声——

沉重、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弥散的腥臭味,一点点从顺着门缝往房里钻。

是屠夫。屠夫来了。

意识到这点,酥脆的心中登时又是一凉。

而很快,更让他心脏的动静出现了。

一步一步的,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酥脆不确定它是否是停在了自己的门前,但他确信,隔着门板,自己清晰地听到了某种刺耳的喘熄声——听着像是有人在打呼,打呼的同时,喉咙里还滚着浓痰。

再下一秒,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一个巨大的身影晃了进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冲天的腥臭味从门外涌入,熏得酥脆几欲作呕。

脚步声开始在屋内回荡,环绕着酥脆响个没完。他用力掐着双手,竭力抑制住尖叫与逃跑的冲动,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屠夫的模样。

可即使不看,他也能大概想象出对方的样子——臃肿的、小山般的体型,穿着发白的蓝色牛仔背带裤;顶着一张肥头大耳的猪脸,脸颊和鼻子上却长满了白色的颗粒状突起,仿佛一块行走的米猪肉,这些颗粒会像青春痘一样逐渐成熟,成熟后会从里面爬出细细的白色小虫……

随身带一把卷刃的屠刀,刀身足有半人长,刀面则有一人宽;屠刀上沾满不同颜色的痕迹。黑的是血,黄的是脂肪,白色的是脑浆。

不仅如此,它背带裤的口袋里还会有风干的手指和耳朵,这是它的零嘴;獠牙间则挂着残留的血块和肉丝。它曾因为饥饿而啃掉了自己的一只手和一只脚,所以左手和右脚处,缝合着人类的断肢……

酥脆对这一切都无比清楚,因为他当初就是这么写的。这个空间就像是从他文字中衍生出来的魔改二创,所有的规则和设计都那么陌生,甚至不少自保规则,他还是从血水煎茶那里得知的;但同时,它在某些方面却是异样的还原,包括但不限于那种挂满猪脸的密室,再比如猪头屠夫那满满的设计细节……

所以说你没事写那么细干嘛?

而且为什么非要写猪头?兔头或狗头不好吗?再不济整个猫猫头呢?

哪个不比猪头好!

酥脆无不懊悔地想着,在察觉到越发贴近的脚步声与呼吸之后,又本能地瞬间僵住。

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动。

他在心里拼命告诫着自己,打定主意死都不睁眼睛。想起队伍里不知谁教的自我催眠方式,又开始在心里默念,假装自己就是猪脸,就是猪脸,就是猪脸……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法子似乎还真有些用——如此默念个十七八遍后,整个人还当真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手脚依旧冰凉,心跳也依旧很快。酥脆强撑着待在原地,直至听到屠夫离开的脚步和再次响起的推门声,才迟疑地睁开眼睛。

睁眼的刹那,整个人却又被吓得一怔——只见自己的周围,不知何时又填满了猪头人的身影,而且和之前不同,所有猪头人的脑袋都是抬着的……

仿佛逮到太阳的向日葵一般,瞪着无数双黑洞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

“……!”酥脆吓得一下坐倒在地。再一细看,眼前却又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兀自心跳飞快,惊魂未定地拼命转动着脑袋,直到确定再看不见任何一点怪异,这才松了口气,浑身冷汗地爬了起来。

应该、应该不要紧吧?应该只是单纯的副作用什么的……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

他自我安慰地想着,伸手想要将猪脸摘下,想想却还是不敢。转头看看房门,心跳又微微加快。

屠夫走的时候,是没有将门关严的。此刻整扇门都虚虚掩着,光是看着都叫人心惊肉跳。

空气中的腥臭味正在散去。从脚步声推断,屠夫已经走出很远。

尽管知道屠夫不会走回头路,进过一遍的屋子也不会再进入,酥脆仍是琢磨着,先把门关上比较好。于是蹑手蹑脚地磨蹭到门边,刚要关门,却又听一声模糊的喊叫——

“救、救——”

“砰!”

紧跟在叫喊声之后的,是一声类似关门的门响。酥脆蹙了蹙眉,鼓足勇气朝外探了探头,什么异样都没发现。再看了看自己对面的房间,房门依旧紧闭,门上挂着的猪脸也都排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一片岁月静好。

酥脆仔细回忆了下。没记错的话,占了自己对面房间的,就是血水煎茶大佬。

嗯,那应该是自己听错了。

酥脆这才放下心来,忙又小心缩了回去,顺手合上了自己的房门。

*

与此同时

他对面的房间。

许冥收回用来关门的脚,微微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捂脸在地上打滚的男人,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

“你说你,问你话你答就是了。发什么火嘛。”

许冥嘀咕着,用脚尖碰了碰男人的腰,后者跟个虾子似地一缩,口中兀自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嘀嘀咕咕,还是在骂骂咧咧——

我哪里有发火?我只是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而且他只是说话声音有点大,这女的可是来真的啊……

思及不久前发生的一切,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时更是悲从中来——

他承认,自己在听到许冥的话后,态度确实不太好。几乎是当场就拉长了脸,也没考虑正面回答什么的,直接上去就将人往外推,打算强行将对方赶出去……

但这也不是这女的照他脸就是一喷雾的理由吧?

喷雾也就算了,完了还踹裆。把人踹翻了还没够,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条细细的带子,揪着他手就往上缠!

偏偏这时候门外响起屠夫的脚步声,他生怕屠夫听到动静进来,就连挣扎都不敢有太大动静……

结果就是被这女的逮着机会,连手带脚都捆起来了,甚至连鞋带都一块儿绑了。

得亏对方在这方面的业务似乎不是很熟练,手腕上的带子绑得不是很紧;而他虽然又瘦又虚,好歹还有些力气……

于是趁着屠夫脚步远离的工夫,赶紧挣脱束缚爬起来,连解开绑起的鞋带都顾不上,用力推开许冥就拼了老命地往门边扑,动作是再标准不过的僵尸蹦——等好不容易蹦到门边,内心又是一阵哀嚎。

这种密室的门,从外可以直接开,但从内,必须得用钥匙。然而他这会儿正被喷雾辣得眼睛都睁不开,那钥匙孔还贼小。

等他抖着手将钥匙插进锁孔,许冥早就又冲了过来。他前脚刚推开门,后脚腰上就被震了一下,同时脚上又被一绊——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再次倒在地上了。

房门被再次关上,手中的钥匙也被直接收走。他努力睁开仍在作用的眼睛,这才看到许冥的手里不知何时还多了一个棍状物。短短的,像是个手电筒,顶端却隐隐闪着电光。

男人:……

这一刻,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不久前杜蓉来找自己求情时的事。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对,想起来了,她说我那小姑子就一个人,柔弱可怜又无助……

去大爷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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