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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致刚想开口,江琅紧接着说:“秦榜是你手底下的百户,谢千户处理完私事,闲暇之余记得多关心关心手下人的状况,秦榜平日里并不这样垂头丧气的。”
秦榜原先是被差遣去押送杨耀宗和胡亮入瑄京的,邬子胥也从南郡派了一队人马在暗处支援秦榜,两队人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来劫囚的。
来者没料到还有暗处还有一队人马,吃了哑巴亏,铩羽而归。
两队人仍旧一明一暗地赶路,想劫囚的摸不清暗处到底有多少人,来了几次都被挡回去。
几次劫不成,原本打算在他们离开江州的时候动手。
谁料,秦榜还没出江州,陈阁老就派了张伯阳亲自来接应,杨、胡二人从锦衣卫转由刑部羁押。
秦榜卸了差事,就快马加鞭地先赶回洛城复命,他是在路上遇到的姜钦。
谢致话在嘴边打了转,他看江琅袖子掩在鼻边,房内一股发霉的味道。
他推动轮车,走出屋舍,外面日头毒,他挑着树荫下,推着江琅往回走。
“姜钦新升了百户,风头正盛,他仰仗着伯清的势力,对秦榜多有排挤。秦榜一再忍耐,姜钦却变本加厉。”
“秦榜的马不堪用,遇着姜钦的时候马就死了,姜钦给他换了一匹瘦弱的下等马,赶路也不等秦榜。昨日该姜钦当值的时候,他迟迟不去,让秦榜廊上侯了半晌。”
“伯清知道这些吗?”
“原先没人敢在伯清面前说嘴,自然是不知道的。昨日我不在,秦榜就越级在伯清那里告了一状,听说晚间伯清专门去找了姜钦。”
江琅点点头,把谢致说的话都默默记在心里,她住的庑房越行越近,江琅突然话锋一转:“前两日你不是说,要为我母亲的衣冠冢荐一处风景宜人之地,在哪里?”
谢致脑海中回想的都是刚才的画面,后悔自己太过鲁莽,就这样让俞随领着虞萱进来了,又一时失态,伤了殿下的心。
但他确有难言之隐,一时间实在不能同殿下细细讲来。
他满怀心事地走了半晌,时时关注着江琅的神色,闻言道:“临川城外小苍山。”
江琅的庑房近在眼前,谢致原打算推着她进房去,江琅却朝远处蹲着看蚂蚁觅食的行舟朝朝手。
行舟忙跑来,在江琅的示意下,接过谢致推的轮车,让江琅和谢致面对面,四目相对。
谢致话说出口,方才觉得有些不妙。
“那里......”
“那里葬了谁?”江琅自嘲般地笑了笑,她低下头,再抬头时把脸上的情绪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拍拍轮车扶手,行舟很识趣地推着她往房里进。
谢致见着江琅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仍旧站在原地,但此时此刻却给了他一种二人背道而驰的错觉。
“殿下!”谢致忍不住追上前,呼唤道。
江琅半回首,露出雪白的侧颈,她没戴任何首饰,在日头下,低垂的眼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影。她眼角那颗显眼的朱砂痣,随她眼底流转的失望一起,呈现出黯然神伤。
“你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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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亲自为姜钦斟了一杯茶,倾身时眼皮微抬,端详着姜钦阴沉的脸色。
裴玉霍然笑出声:“守真,何故如此?”
姜钦心烦意乱,他端起茶一饮而尽,根本没心思细细品鉴。
裴玉弯了弯唇角,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心底的嫌弃并不表露在脸上。
“还不是那个秦榜,昨日在伯清面前添油加醋道我的不是,伯清昨日抓着我说教了好一番。”
姜钦冷哼一声:“临川的知县,那个姓徐的,我看他也是个没骨气的。临川又没有决堤,他何罪之有?何必动辄自己吓自己,一上午他不知道跪了多少次,这样的货色也能坐上县令。”
裴玉心知秦榜并没有添油加醋,姜钦确实行为太过了些。他话里话外指着徐彻骂,也是觉得徐彻德不配位,胆识本领都不如他罢了。
裴玉卸了身上的玉环,递给姜钦:“守真称我一声兄长,相识至今,我还从未赠过守真什么物件。一些小玩意儿,聊表心意,守真切勿推辞。”
姜钦接过玉环,瞧那玉环像是新打造出来的,跟他身上的玉佩倒是很搭,似乎是为他专门准备的。
这玉环触手生温,色泽莹润,姜钦明白玉环价值不菲,推辞道:“衡之兄这就见外了,你我二人既以兄弟相称,何须这样的虚礼?”
裴玉亲自为他佩戴上玉环,言语间温润亲切:“我家中也有几位堂兄弟,他们及冠时,我也是添了礼的,权当我补给守真的及冠礼,切莫推辞了。”
姜钦自幼丧父,跟族中叔伯早就断了联络。
他及冠那年,家中贫穷,只有母亲和谭净陪在他身边。
母亲杀了只鸡,从地里摘了些新鲜的绿叶菜,做了桌比平日稍丰盛些的菜。
谭净为他加冠,拿打猎赚来的钱,送了他一把上好的弓箭,又说了许多祝愿的话,听得他母亲热泪盈眶。
除此之外,他再没有旁的及冠礼了。
姜钦听得心底暖,他道过谢,收下玉环,心底的阴霾被驱散了不少。
裴玉走到檐下,看天际云卷云舒,姜钦与他并肩而立,听裴玉忽然提了句:“今日我本想去看看殿下伤势如何,只是房内人多纷乱,就没敢贸然进去打扰,我瞧房里有个生面孔。”
裴玉方才赠过他玉环,此时一提白日里的事情,姜钦心底的愧疚就更甚了,他想了想,忙道:“衡之兄说的是那南郡知县吧?他是来同徐彻议事的,现下伯清正在席面上作陪呢。”
“或许是,我并没瞧真切,只窥见一眼,此人气宇轩昂,倒和徐彻不大相似。”
“可不是吗?他在殿下跟前说话也直白,那徐彻都吓得双腿打颤了,他仍不卑不亢的,我心里有几分敬他。”
夏日里阴晴莫测,方才还艳阳高照,不多大会儿,就起了一阵强势的劲风,掀得二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天际闷雷滚滚,紧随其后的,是断线般的雨珠。
雨势瓢泼,裴玉注视着雨幕,惋惜道:“天公不作美,方才晴了半日,又要风雨满山了。”
“这雨一直不断,殿下又要为......”
姜钦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远处的回廊角上,谭净孤身站在那里,扬声叫他:“守真!”
姜钦下意识地想将玉环藏起来,但裴玉就在旁边看着他,他不好伤了裴玉的心,手压在玉环上,进退两难,最后只得作罢。
“今日不当值,伯清来寻,定是要庆贺你新升百户的。”裴玉转身进房内,将自己平日用的伞递给姜钦,“快去吧,下着雨,别让伯清久等。”
裴玉说完,便负手离去了。
姜钦料想今日谭净会来寻他道贺,怀里还揣着谭净的萧,谭净兴致高的时候,最爱吹箫,为他舞剑奏乐。
但此刻,他攥着伞柄,心情忐忑地来到谭净跟前,他撑起笑脸,推开伞:“我得了两坛好酒,正要去寻你呢!”
谭净扫过他腰间,目光停留在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上。
姜钦垂下袖子,欲盖弥彰般挡住玉环。
谭净挪开目光,叹息道:“晌午怎么没去当值?殿下那边都是秦榜在守着。”
晌午的时候,原该姜钦领队去换秦榜,昨日谭净刚劝过他在锦衣卫要与人和善,殿下不是糊涂人,踏踏实实的办差,定有出头的那日。
可他今日又是如此。
“他爱在殿下跟前露脸,那就让他去不就行了?”姜钦一脚踢飞廊边的土块,“外头风言风语的,你看他们面上敬着我,背地里说了什么难听话,我都知道!”
谭净拉住他,劝说道:“有什么人乱嚼舌根,你告诉我,再或知会谢致一声,我们岂有坐视不管之理?你为着那些话,腰牌不领,差事不挂,岂不是更坐实了那些传闻?”
锦衣卫中的传闻,还是谢致先听说的。
谢致率先整顿了自己手下的百户和总旗们,恩威并施,止住了手底下人的流言蜚语。
姜钦脸色一变:“谢致?他忙着献殷勤,还会搭理我?伯清,我升了百户,这不是好事吗?为何你这两日话里话外都帮着旁人指责我?咱们才是兄弟啊!”
他脸色一沉:“难不成你也那么想?觉得是我泄露了消息,才让殿下遇刺的!”
“守真,我何曾这样想过你!”谭净按住姜钦的肩头,不让他离开,要把话说清楚,“裴郎中并非是你看到的那般,他在瑄京芳心阁外,三言两语就挑拨地让殿下险些丢了性命。咱们既然效忠殿下,就不该再与裴玉过从甚密!”
姜钦拂袖甩开他:“谭伯清!我与衡之结拜是私情,我为殿下差遣,这是公务!我姜钦不是个又聋又瞎的昏聩草包,分得清忠义是非!”
这些日的流言压得他喘不过气,走到哪,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的。但旁人说他,他不在意,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谭净对他也不信任。
姜钦眼底一片红,他用力抹过眼眶:“我从未在衡之跟前透露过半句殿下的行踪,哪怕是酒醉后,我敢指天发誓!衡之兄是个明事理的君子,平素里也从不向我打听殿下的消息!亏得他还为你说话,说你是为我贺喜来了,早知你是兴师问罪,我就不该来见你!”
“守真,你听我......”谭净忙上前,姜钦却伸手挡住他。
“你若真为我好,就该把那些胡编乱造的人都给揪出来,严惩不贷,为我正名洗冤!若是你管不了这些事,就别管我如何处事,我咽不下这口气,定要讨个说法来!”
姜钦冷哼一声,气得脸色通红,什么道贺什么吹箫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胸口起伏着,甩袖就走。
谭净哪能让他这样回庑房去,他这样怒气冲冲,定要闹出事情来。
谭净三步并两步,再一次扯住姜钦的袖口,姜钦不肯再听他多言,两人三言两语间拉扯起来,姜钦气昏了头,手下没个轻重,猛地甩开谭净。
廊下疾风骤卷,瓢泼大雨跟着风势肆虐,浇了谭净满身。
“啪”的一声。
姜钦愣在原地,凉丝丝的雨扑打在他脸上,他在愕然中一点点寻回理智,不知所措地看着廊边的泥地。
一根陈旧的萧裂成两半。
萧沿着台阶滚落在泥地里,姜钦的怒火宛如被暴雨浇灭了,他慌乱地闯入雨幕,握着两节断萧,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萧原先就有了裂痕,姜钦每日都要拿出来擦拭,比对自己的佩刀和腰牌都上心百倍。
“我......我不是有心的,伯清,我......我......”
姜钦方才的气焰消失不见,他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蹲在雨里,捧着萧,仓皇地用袖子擦上面的污泥。
这萧是伯清的母亲留给他的。
这是谭净对过往唯一的念想。
暴雨将他彻底浇透:“我......我怎么能......”
一柄伞静静地撑起一方天地,伞面朝着姜钦倾斜,谭净淋在雨中,怔然地看着断萧。
谭净唇角划过苦涩的笑容,一些熟悉的音容如流沙般汇聚,缥缈的迷雾里,像是有人在向他招手。
“伯清。”
“哥哥……带着侄儿,好好活下去……”
谭净心如刀绞,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静了须臾,不再望着萧,而是弯腰拉起姜钦,揽着他的肩膀,把伞塞进姜钦手里。
“我都知道的。”
谭净喉间干涩,他就着雨水抹了把脸,揽着姜钦,声音沉闷颤抖,“不要紧,我都明白。回家吧守真,我们回去,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觉得裴玉茶里茶气的呢?以后叫他裴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