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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洛城县衙外,众人整装待发,江琅的马车在最前头,姜钦骑着马,威风八面地在前开路。
洛城无人主事,朝廷一时间选不出合适的人选来洛城赴任,江琅修书送往瑄京,保举一人代理洛城事务。
这人名唤贺州,是启成十七年的进士,因为手中没有银钱打点,一直领了个闲差,不上不下地搁在那里,俸禄都不够养家糊口的。
为了生计,没过两年,他就辞官回乡,在洛城做了教书先生。
江琅信得过此人,因为此人去岁来瑄京探亲,被贼人劫了路,身无分文,亲戚又不知搬去了哪里。
他流浪到瑄京的书斋,是江琅授意许知谦向他施以援手。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相助相见后就此别过,江琅从来没想过从他这里讨到什么好处,本想着往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许知谦当时并未向他道明自己的姓名籍贯,给了他两吊钱,让他雇车回洛城去了。
没想就在上个月,贺州竟找去了青州闲鹤斋,不远千里,就为了当面正式地向许知谦道谢。
他仅仅知道许知谦的姓氏,只知道许知谦关了书斋后去了青州,他在蛛丝马迹中摸索,竟能在偌大的青州,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寻到许知谦。
江琅常救济些在瑄京一时困顿的文士商户,旁人送过钱,道过谢,江琅也就不记得了。
但贺州她一直记得清楚。
许知谦给了贺州雇车的钱,但贺州是一个人咬牙走回洛城的。
他刚出了城,就遇到了一对无父无母的兄妹,孩子才四五岁,在路边乞讨为生,小一些的妹妹像是几日没进过水米,发着高热蜷缩在土堆边,双眼烧得通红,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爹娘。
贺州看着孤苦无依的孩子,脚下像是灌了铅。
瑄京内城风光繁华,外城却全然不同。
天子脚下,苛捐杂税,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事儿屡见不鲜,这样身世坎坷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
他取了钱袋,带着兄妹二人去抓了药,他原想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洛城,让二人能有个依靠。
但那小姑娘身子实在差,禁不起舟车劳顿,他正犹豫着该如何是好,一回头,竟然发现越来越多的孩子往他这边聚着。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连鞋子都没有,光着脚在泥地沙地里走,脚底都是纵横交错的血痂。
他们听说了贺州要带走兄妹的消息,都赶着过来,目光中含着期盼,却小心翼翼地不敢上前。
他们希望能有一个家。
贺州鼻头一酸,他背过身,用袖子不停地揉着眼睛。
他也身无分文,他带不走这么多人。
他救不了这些孩子。
贺州孤身一人回到了洛城,他回家后变卖家资,在洛城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悉心照料,教他们读书识字,让他们知节守礼。
江琅前几日救下的那个男孩,就住在贺州家中。
姜钦清点好人马,调转马头,和几个锦衣卫护卫在江琅马车边。
贺州临危受命,他在洛城颇有声望,此时穿着浆洗得泛白的长衫,领着洛城的百姓出城相送。
百姓们这才知道,这些日子在街上奔波劳碌,无微不至地照料他们的姑娘,竟然是皇帝唯一的女儿,明昭公主。
因为江琅才捡回一条命的老幼妇孺在道路两旁长跪不起,饱含热泪,感念明昭公主的恩德。
谁不知道洛城的账面上早就没钱了?
就算有商贾自愿筹资赈灾,那也都是后话。
最初开粥厂,备汤药,请医师,固河堤的那些钱,都是从公主的私账上走的。
若没有明昭公主,他们这些得了疾病,无家可归的难民,恐怕等不到杨、胡伏法的那日。
而此时,一向怜贫惜弱的殿下在马车内,并没有露面接受百姓的跪拜。
裴玉远远望着江琅的马车,他骑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马,没着官服,玉冠束起发,神采飞扬,眉目间顾盼神飞。
他身边跟着几位户部的官员,裴玉脾性好,在同僚属下面前从不拿架子,故而众人说话也不背着他。
“明昭公主保举贺州代洛城知县,不知瑄京那边会怎么说?”
“横竖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殿下不是说了,只是代知县一职,贺州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坐长久全看他自己的本事。殿下修书给阁老,行的是光明磊落的正路,这些天你看殿下的行事,稳重有决断,不是个徇私谋利的。”
裴玉听着,面上划过笑意,他身旁的那人又说:“我看殿下是个明是非,怀大义的。只可惜,到底是闺阁女儿......裴大人,你怎么光听咱们说,只笑不做声呢?莫不是裴大人有些旁的看法?”
裴玉遥望江琅的马车,江琅出行的车轿都算不上华丽,甚至不如瑄京侯门贵女出门乘的。
裴玉灿然一笑:“是女子又何妨?殿下巾帼不让须眉,临川俞随领头募捐,正风光着呢,殿下转过身就撤了他临川主簿的差事,深谙制衡之道,官商不同路,这样的盘算,放眼朝堂,又有几人比得上?”
诸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听后更是纷纷应和,对明昭公主赞不绝口。
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出洛城,道路两侧从一望无际的原野变成陡峭的山崖。
七月的洛城闷热难耐,厚重的乌云压在山谷上空,众人行了一上午的路,耐着酷暑,脖颈里都流淌着粘腻的汗水,文官要体面,止不住地拿帕子拭汗。
走着走着,大家的话就变少了,只觉口干舌燥,潮湿闷热又天光昏沉,各个都打不起什么精神。
裴玉则不然。
他仍旧定定地望着最前方那驾马车,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神色沉静如水,更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他单手勒着缰绳,而另一只垂着的袖子中,藏着一朵已经干枯的花朵。
那原是御花园中长在角落里的野花,无人问津,自有姿态。
干枯的花瓣呈一种极深的暗紫,裴玉还记得,这花本是粉紫色的,江琅满是提防地把花抛还给他的时候,穿着一件湖蓝色的罗裙。
这样聪慧果决,在逆境中不屈不折,野蛮生长的姑娘,他恐怕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
只是——
裴玉闭上双眼,他将干枯的花握在掌心,仰头发出微不可察的叹息声。
可惜了。
猝然间,剑弩破空而来,锐利的呼啸之声划破山谷空旷的寂静。
箭如流矢,从四面八方俯冲下山谷,径直飞向最前方江琅的马车。
长队瞬息间变得混乱无序,骏马受惊奔走,随侍的小厮跟丫头抱头鼠窜,惊叫声此起彼伏。
裴玉当机立断,他当即翻身下马,按着几位惊呼的同僚,逆着人群,奔向谷底巨石生成的巨大缝隙内。
箭矢直奔马车而去,丝毫不在乎旁人的生死。
来的人是要置江琅于死地。
锦衣卫反应极快,他们脚步一致,以姜钦为中心,守在马车边上,挥刀砍落流矢。
但一半的锦衣卫都不在这里,寡不敌众,姜钦节节败退。
他伸手要推马车门,想将里面的人带出来,但刺客哪里容他如此,姜钦小腿上挨了一箭,硬生生被流矢逼退到山谷缝隙处。
上次这些刺客贸然行动,结果落了一个活口在江琅手中,这次他们万分谨慎,选用了箭矢,就表明他们不愿冲下山谷来和姜钦正面厮杀。
山谷中,长队被击散,仅剩下一驾马车孤零零地挡在路中间。
为首的几个在同伙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来到马车跟前,他们面面相觑,提刀猛地刺向马车里。
马车门被蛮力破开,车内空无一人,几人面色骤然一变,转身就要逃。
但哪里还走得脱?
随着一声清亮的哨响,几乎在顷刻间,所有锦衣卫聚集一处,他们拔刀出鞘,列阵迎敌。
山谷上,埋伏的弓箭手被紧随而来的锦衣卫一网打尽,山下姜钦带人杀出来,将众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惊呼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锦衣卫!不是说跟着姓秦的押送罪臣走了一半吗!”
姜钦手指擦过雪亮的刀刃,豁然笑道:“不然怎么能引蛇出洞呢?上次你们没碰上爷爷我,是你们运气好,秦榜那个废物能顶什么用?今儿个来了,就都别想走了!”
黑衣人猛地抬手,他们都是死士,事情不成,绝不为人俘虏。
姜钦眼疾手快,一声哨响,一众锦衣卫整整齐齐地抽刀横劈,不要人性命,只挑断人的手筋,迅速从袖中掏出白布,塞进黑衣人口中。
姜钦下手重,为首的那黑衣人手腕上露出白骨,鲜血淋漓,他笑了笑,眼中划过一丝很厉。
“上次就是你们差点伤了我兄弟?想自尽,也要问问你姜爷答不答应。带走!”
姜钦擦着刀刃上的血,来到裴玉身边。
一众文官养在瑄京,没见过这样的架势,吓得腿脚发软,裴玉在一众人间显得分外平静,他搀着脸色惨白的同僚,说:“守真哪里像是个总旗,这气魄手段,寻常的千户都比不上你。”
姜钦揽着裴玉的肩头:“衡之兄处变不惊,瞧着比正一品的官员还沉稳呢。”
裴玉侧过脸,他耐心地将同僚扶回马上,一点也不惊讶江琅根本不在这里。
他瞧着姜钦,说得真诚:“有你在这里,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树林茂盛,小路偏僻难行。
江琅和江让骑在马上,谢致跟在江琅身侧,其后是十余位身手不凡的锦衣卫高手。
江让面色难看,他瞪着谢致,难听的话在唇舌间打了几个转,终究没当着江琅的面说出来。
他念着江琅没用早膳,就叫停了队伍,一行人原地稍作休整。
江让捧了糕点,又取了水袋,送到江琅手里。
谢致寸步不离地守在江琅身边,江让皱皱眉,不满的情绪堆积着,但谢致恍若看不见似的,垂眸立在江琅身后,也不看他。
“你——”江让终于忍不了了。
就在他话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一只弩箭从他身后骤然袭来,他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按着滚在了地上。
紧接着,他肩膀上袭来一阵剧痛。
电光火石之间,强大的力道将他拽离原地,他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剑弩应声落在他方才所在的空地上。
谢致一手拎起江让,一手揽住江琅,闪身躲在松树后。
箭雨飞射,远比山谷下的攻势要猛烈。
谢致脸色难看,他用身体护住二位殿下,锋利的刀刃闪过冰冷的雪亮,他紧握刀柄,挥刀击落迎面而来的流矢,沉声道:“敌袭!保护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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