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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耀宗坐在堂中,脸色铁青,裴玉带着一班子的户部官员在隔壁查账,他几次想起身去阻挠,都被身后的人生生按坐下。
杨耀宗恨恨地回头,撞上一双含笑的双眼,谢致颔首,看着十分谦逊有礼,挑不出错处:“杨大人,查账急不得,喝茶。”
胡亮就坐在杨耀宗对面,也是急得一脑门子汗。
其实裴玉现下看的账都是假的,杨耀宗是怕裴玉心思缜密,从假账中扒拉出什么蛛丝马迹,才坐立不安地想去打断他们。
但胡亮不然。
初夏的天,外头下着雨,算得上清凉。
可他身上快被汗浸透了。
查账——
他想不了杨耀宗那么周全,他现在又惊又怕,没想到这明昭公主如此说一不二,她说要查账,杨耀宗连一句话都插不上,就被几个沉着面孔的锦衣卫给架走了。
他身后就站着一名锦衣卫,那个名叫姜钦的,他隐约能察觉到姜钦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又落在他淌着汗的脖子上,像是洞悉般地笑了笑。
那声音低,和对面的谢千户笑起来像极了。
胡亮本来就心虚,此刻被这春水波澜般的笑声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热血直往脑门冲,霍然站起身。
“胡大人有话想说?”姜钦当即按住他的肩头,笑着问他。
“没......没什么,这位大人,在下想......”胡亮压低声音,“在下想去更衣。”
姜钦豁然笑道:“好说,大人随我来。”
胡亮朝江琅和江让行过礼,没敢看杨耀宗,深深低着头,避猫鼠一般溜了出去。
他怕的不是裴玉,而是江琅和她手下的锦衣卫——
那位北镇抚使司,方才还在县衙中,这会儿却不见了身影,连带着少了几个威武高大的锦衣卫。
县衙的账册都是假的。
可他城外的宅子里藏的有真账册。
他和杨耀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些年他背靠着杨耀宗,过手的钱财不少,但相当一部分都是仅仅从他手中过了一遭,最后都进了杨耀宗的口袋。
杨耀宗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城府极深,面上笑着,背地里捅刀子。
胡亮深知若有一天东窗事发,杨耀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一脚踹开,推他出去顶罪,连他的妻小都不会放过。
他玩这些阴谋心机比不过杨耀宗,他算计不过,只能想方设法地在手下留好杨耀宗的罪证,来日或许能救自己一命。
但现在事情尚且没有盖棺定论,这账册要是落在公主和裴玉手上,那他和杨耀宗就都没活路了。
胡亮原本打算借着出恭的功夫,让自己的小厮回府传话,好叫夫人赶紧把账册送回娘家藏一藏。
但跟来的锦衣卫未免太较真。
姜钦抱着刀,寸步不离,连他出恭小解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胡亮提溜着衣裳,忍了半晌,面色难看:“这位官爷,你这样看着我,我实在是——”
姜钦迟迟地笑起来,他恍然大悟般转过身,胡亮看他背过身,刚要朝自己的小厮招手使眼色,只听身旁响起“唰”的一声。
姜钦抽刀出鞘,就在他身侧比划着:“灾年世道乱,殿下都遇了贼人,胡大人可要处处当心啊。”
那刀一出鞘,胡亮的小厮脸色唰白,怎么都不敢过来了。
身侧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胡亮撩开衣袍,气恼之余又不免心悸,他愤愤然甩下衣袍,恼怒地负手往堂上走。
姜钦不慌不忙地收起刀,往旱厕一瞥:“哟,胡大人,这会儿又不急了?可不能憋着,对身子可不好!”
胡亮心虚地回到堂上的时候,杨耀宗主动和江琅搭起了话:“眼看着就晌午了,不如下官摆几桌宴席,也不上什么山珍海味,清淡小菜,总不好让殿下和户部的大人们饿着肚子劳碌。”
江琅就早上眯了那么一会儿,刚觉得要睡着的时候,就被姜钦一嗓子给吵醒了。
她在这里坐了半晌,困意打不住地往上窜,茶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吊着精神翻看胡亮断案的记录簿。
江琅困意没消退多少,舌根倒是又苦又涩。
说这胡亮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倒也知道做戏做全套,上的都是劣等茶,放在瑄京皇城,下等的宦官都不看一眼。
“说的也是。”江琅望向胡亮,“那劳烦胡知县去安排两桌席面,切记不可铺张浪费。”
胡亮一听,当即喜出望外,若能让他走出这件屋子,在县衙里走一圈,同人交谈接触,就是姜钦盯得再紧,他都有办法把消息给送出去。
杨耀宗也想趁机跟着往外走,谢致眼疾手快,尽职尽责地将他按回木凳子上,又给他倒了一盏茶:“想必杨大人是牵挂着灾民们,但凡事心急反而不可得,杨大人稍安勿躁,喝茶。”
杨耀宗不耐烦地瞪一眼谢致,喝茶喝茶,喝什么茶?!
他在这坐了一上午,茶水喝了七八杯,茶叶一次没换过,味道都被冲淡了,也掩不住这茶的涩口。
他这会儿舌根都发麻了,也不知道胡亮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这茶叶。他看明昭公主也喝了不少,她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这种茶竟然也能入得了口。
县衙的灶房离正堂不远,但胡亮七绕八绕,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重新回到堂上。
姜钦跟着他迈进来,和江琅短暂地对视一瞬,江琅搁下记录簿,笑着问胡亮:“饭都备好了?”
胡亮点头哈腰:“是,殿下,请殿下挪步偏厅。”
江琅走下来,朝谢致看了一眼,却没往偏厅去。
“跟账目沾边的事情总要仔细点,素珠,把诸位大人的饭给送到廊房去,至于杨大人和胡知县——”
江琅拢袖往外走:“姜钦,裴郎中没翻完账册之前,二位大人的起居吃食就交给你看顾了,闲杂人等不必放进来,免得惊扰二位大人,这也是为二位大人的声誉着想。”
姜钦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把二位殿下和谢致都送出去,他站在原地,手指上下拨弄这刀柄,望着杨耀宗和胡亮,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二位大人稍坐,这查账最是急不得,看来接下来这几天,咱们可有得相处了。”
江琅走的时候带上了桌案搁着的那本记录簿,饭还没摆好,她就靠在软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
江让午饭不在这里用,素珠带着他另寻了间安静干净的廨房,他读书认真,想着用过饭就继续习字,怕扰到江琅休息。
谢致屏退摆饭的小丫鬟,挑帘走进内间,江琅摘了帷帽,攒着眉,看着记录簿不知想些什么。
谢致没急着叫她出去用饭,先从袖中摸出一块手帕,手帕被轻轻展开,里面竟然包着几块裹着糖衣的蜜饯。
江琅捡起一块,含在口中,这才觉得口齿间的苦涩稍减:“怎么带着这个?”
“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不是正用上了?”
“没看出你是个惦记着吃食的,随身还揣着蜜饯,难怪你不喝那茶。”
“殿下怎么说的出这种话的?”谢致说着就要收起帕子,“罢了罢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敢和公主争辩呢?殿下就当这蜜饯都被我吃了罢,也不值几个钱。”
江琅趁着他说话的空子又拾了一块,她睨谢致一眼,跳下软榻:“看看咱们谢千户,张口闭口都是不差这几个钱。”
江琅坐在桌前,谢致先给她盛了一碗清粥:“刚吃完蜜饯,吃点粥压一压,等等再吃旁的。”
谢致在江琅身边坐定,他没动筷子,撑着额角瞧着江琅:
“谭净跟着胡亮的小厮往城外去了,殿下不是早就想好了吗?点名要住胡亮的宅子,今日又让姜钦跟着吓他,他马脚都藏不住了,殿下还怕赈灾少银钱吗?”
杨耀宗和胡亮这些年在江州、在洛城作威作福,昧下的黑心钱不少。
他们哪里真的舍得把家私的大半拿出来救灾,现下他们花在灾民身上的不过十分之一,若是抄了他们的家,洛城自然不用担心赈灾的钱款。
“这笔钱我有旁的用处。”江琅放下清粥,先给谢致夹了块凉拌黄瓜。
“再说了,胡亮手里有真账册只是我的猜测,谭净未必就能拿到账册。若是没有账册,不能问罪杨耀宗,他拖延得起,洛城的百姓可拖延不起了。”
“现在洛城救灾的钱都是杨耀宗出的,没有罪证,我们就只能任他拿捏。”
“裴玉也正是顾忌着这个,不敢和杨耀宗撕破脸——”
谢致话锋一转,转眸笑道,“我看殿下和裴大人倒是默契,总能想到一处去,这也是难得。”
谢致又夹了一块黄瓜,被江琅一筷子给打掉:“我同他默契?”
谢致也不恼,他搁下筷子:“或许我和殿下默契一些?”
江琅将信将疑地睨他一眼:“裴玉投鼠忌器是人之常情,哪算得上什么默契?难道他还能猜的出我想从哪里筹钱吗?”
谢致拖着声音“嗯”了一声:“能猜到这个份上的,那就不叫默契了,那是心有灵犀。殿下是想从江州的富商身上薅一把吧?”
他这句话说完,江琅觉得他意有所指,她手中筷子一顿,像是补偿宽慰般,又给谢致夹了一筷子黄瓜。
“谢致。”
“嗯?”
“你同临川俞随是旧相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江州倒霉二人组——胡亮[抓耳挠腮]忍不了了[彻底崩溃]什么世道啊!出个恭都有人盯着看,都是男人看看看看什么看!杨耀宗[抓狂]喝茶[绝望]什么世道啊!!喝茶喝茶就知道让人喝茶!这么难喝你自己怎么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