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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的位置比言薇想的好找多了，她和宇宙军的人商量了几天也找不出寻找的头绪，没想到它会自己送上门。
将这件事告知陆卓信后，他却并没有感到太惊讶，反而对言薇说：“它不是人类，思维和我们自然不一样，你只要记得它究竟要什么。假如真能商量出一个和平的结果，那就再好不过了。”
三十一号的这一天，吃过早餐后言薇便和李湛明一起前往南区了。
这一次诺亚直接给李湛明发来了十分官方且正规的入校许可，两人一路畅通地来到了图书馆，乘坐电梯前往图书馆六楼。
言薇只觉感慨，上一次和赵成玉一起来到这里，怎么可能会想得到执政官就与她们在一栋楼里呢。
在十分静谧的图书馆中，每一步言薇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脚步声太大会影响到学习的同学们。期末考试在即，图书馆里的人明显比上一次来见到的更多了。
走出电梯后，由李湛明带路，引着言薇走到了一间大教室门前。
她与李湛明对视一眼，随后推开了门。
教室里没有桌椅，也没有讲台黑板，只是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面唯有一台外观很普通的计算机。
门被关上，房间是封死的，没有光线照射进来，只能啪的一声打开灯。白色灯光一瞬间驱散黑暗，刺目的惨白让言薇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欢迎你，言薇小姐。”完全机械的人工智能女声从教室的音响里放出来，进入言薇耳朵里。
言薇实在不敢相信这台计算机就是诺亚的本体，但她记得汪晓竹在那晚对她们说过，诺亚主机的信号无法覆盖太远的范围，这也是它的弱点之一。
那么很有可能诺亚确实就在这附近，在图书馆六楼。
“你想跟我说什么？”她望着眼前的计算机。
“我得到了关于你的一些消息，想必你也调查过我。但是你不认可我的方案，我想知道原因，以及你的方案。”机械女声平稳地播出来。
言薇知道它说的方案指的就是保护中心城生态资源的办法。
诺亚的语言表达方式远没有李湛明的那么类人化，但已经在学习人类语言的习惯了。
她斟酌片刻后，开口：“我们立场不同，对世界上大部分事物的看法也不一样，计划相悖是很正常的。”
“你不想说服我。”它陈述到。
“我没必要说服你，也说服不了你，对吧？”
“不，言薇小姐，我认为你很需要说服我。假如我为你所用，你就不用为了新的方舟计划牺牲你的爱人。对人类而言，失去爱人会带来一种难以忍受的巨大悲痛，我并不质疑你的承受能力，但这会影响你的决断速度。”
言薇心下一惊，不知道自己的计划什么时候已经泄露出去。
诺亚却道：“你的人都很忠诚，但你的思维对我，对我们来说，很容易解读。”
她的心脏跳的很快，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而是看向了身旁的李湛明。
他朝她眨了眨眼，仿佛无事发生，言薇却从里面看出了一点心虚。太像人类就是这点不好，会紧张，情绪会外露，会被看穿。
对她的计划，他其实早就一清二楚了。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那台孤零零的计算机，“好，说服你确实对我有很大的好处。但我不认为我能说服一个与我逻辑相悖，模式固定的……物种。”
她甚至想不通诺亚这么做的原因，它要她过来，只是为了被她说服，被她拉入原本敌对的阵营吗？
“你对a005先生对话时，是否认为他会对你的话进行思考，辨别真伪？”
言薇迟疑片刻，“会。”
诺亚：“那么我也会。”
“假如我没能说服你呢？除了让新的方舟计划变麻烦一点，你对我还有别的威胁吗？”她冷静地道。
“当然了，言薇，你很善良，也很擅长让别人信服你，但你需要发出声音，需要时间。而我已经拥有了权力，在你发出声音之前，你会被权力的力量杀死。这里是学校，这里生活的是人类的火种，他们年轻，健康，热情，但也冲动。你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
机械女声的音调冷漠无情，毫无波动，每个字都像是尖刺，像是必定会执行的程序。
在这一刻，言薇恍然明白了这场局的意义所在。她确实落入陷阱了，倘若选择错误，她的生命确实会被永远留在这个图书馆。
这里没有别的机械人，但这里有学生。执政官可以在顷刻之间捏造出有关她的无数种罪行，若真的被群起而攻之，她几乎没有勇气下令让a005大开杀戒。
这是一场辩论，她的战利品是不再有实现阻力的理想，但如果输了，赔的是她的生命。但这也是一场赌局，无论她的论点正确与否，作出最终判决的都是诺亚，一个已经学会了说谎的人工智能。
言薇沉默了良久，诺亚也静静等待着。
最终，她抬起眼，吐出一口气，开口道：“好，那么我们从头来把事情捋一遍。”
“诺亚，你被创造的目的是什么？”
“保护中心城生态资源。”
“正好，我的目的也是这个，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
“是的。”
言薇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在微微发颤，大脑却异常清醒，紧接着说：“你的计划是把生态资源带离星球，远离人类，寻找其他适宜星球进行发展。但这个计划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你无法确保宇宙中是否存在其他适宜星球，是否能让生态持续发展，我们要确保达到目的，而不是使用这样的豪赌。”
诺亚说：“言薇，你错了，我需要保护生态资源，而非发展它。只要两座生态园一直在方舟上进行自主循环，它们就不会真正死亡。”
她猛地愣住，“你的意思是，你要让植物永远活在一艘星舰上？”
“是的，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这是万无一失的，永远保护生态的办法。”
没有任何星球能得到这些资源，它们永无归乡之日，它们要永远变成太空物种，没有人能破坏，也不会再扩大。
诺亚要用蜡封存一朵玫瑰。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速思考对策，“但你得不到北区生态园，你永远没办法真正把所有生态资源转移到方舟上！”
“我可以等待，”它继续说，“你总有一天会打开它，我不介意等十年还是百年。”
“你是个疯子。”她忍不住咬牙咒骂。
“你忘记了吗？我不是人类，不会产生非理智情绪。”
“对，你不是人类，我可以毁了你。”
“言薇，你快要失去理智了。”诺亚声音依旧僵硬而机械化，“你当然能毁掉我，这对擅长破坏的人类来说并不困难，但你需要承担一些很麻烦的后果，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甚至你自己的生命。”
她的冰凉的手忽然被握住，被熟悉的温暖包裹住，李湛明的声音就在耳边，“不会有事的，薇薇，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来南区的路上言薇看见雪停了，虽然气温依旧寒冷刺骨，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但新年将近的欢声笑语不会被淹没，对来年春夏的期盼不会被掐灭，对生活的希望也不会被轻易夺走。
每一年都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报考生态学，远在蛮荒之地的孩子依然在盼望花开，他们将纯白的纸花涂成彩色，将生命播种在土壤中，将一代又一代的农业智慧延续下去。
他们在纸上画下绿色，在钢铁上涂满绿色。所以再残酷的环境，嫩芽也能破土而出，再生疏的照料，鲜花也能如期绽放，这片土地，也在努力地回应她的孩子。
中心城不能失去生态。
“中心城不能失去生态，”她大声说，“诺亚，你以为你要保护的只是几棵树，几群微生物，或者几株花花草草吗？不是的，伟大的执政官，中心城的生态资源需要的是延续，是发展，是天空和土地，不是泯灭人性的囚禁，也不是永无重见天日之时的掠夺！”
“只有发展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只有生生不息，可持续性，才是正确的守护！”她眼眶通红，视线模糊，声音却毫不动摇，“你自作聪明，狂妄地以为自己是统治中心城的神，但你只是一个可怜的刽子手，一个偏执，极端，没有人性的恶魔。”
“能主宰生命的，只有生命本身。”
诺亚陷入了真正的漫长的沉默，它不会感到愧疚，自然也不会生气，它只是不理解，不明白，不知道她的愤怒从何而来，甚至一时间不知道她话语中的逻辑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你可以离开了，言薇。”诺亚的声音如常传出。
言薇的手脚发麻，身体不知是因为什么，一直在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在这一刻，她的身心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之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她重新抬眸，在转身之前，缓缓说：“新年快乐，诺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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