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下雨了！”
“快找地方避雨！”
“什么鬼天气！明明昨天才下过……”
雨水砸到地面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几乎能盖过中心城东区的嘈杂。人们争先恐后，朝屋檐下蜂拥而上，生怕被雨水沾染淋湿。
言薇在乔木街的一家便利店里避雨，乔木街的建筑古朴老旧，这家便利店甚至连牌匾上的字也被酸雨冲刷侵蚀，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污黑。
她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又看了看时间，早晨九点半。和沈小姐约定的时间是十点半，她还有一个小时，必须抵达南区。
不过几分钟，便利店里又挤进来几个人，本就不大的小店变得更加拥挤，人声鼎沸，充斥着不知来源的臭味，人人都在抱怨着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
言薇费力地把背在身后的包换到了前面。
十分钟过去，雨势不减，她没时间再等待，套上纯黑雨衣，拿出包里的伞，挤出便利店，神清气爽地吐出一口气后，撑伞走入了雨中。
走出屋檐才发现，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在酸雨里行走的人。生活在中心城这座钢铁森林中，更多的是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而无奈奔波的人。
小跑着踏过乔木街，言薇终于进入了地铁站，在站台等待时，耳机里响起通话请求的铃声。
“薇薇，你出门了吗？”是好友赵成玉的来电。
“对，我马上进地铁了。”
言薇以为赵成玉是打来提醒她下雨的事。毕竟对方十分清楚她一练琴就会把所有事情抛在脑后。
但她却只字不提雨，只焦急地问：“你是要去南区对吧？”
“对。”
相比落后的东区，南区堪称中心城的中心，城邦联盟的总部也在那。
“有个事情，我也是今早才知道，”赵成玉语气严肃，“联盟下通告，要挨家挨户搜寻高等植物和特殊动物。你家地下室里那些……”
“没事，他们搜不到那里，我有做过处理。”
赵成玉似乎摇了摇头，担忧地说：“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是特殊机械部的人来搜。”
听见那个名词，言薇的心脏猛然一跳，眼前的地铁门已经缓缓打开。人们鱼贯而入，她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诶，还走不走啊，不走挡门口干嘛！”
大脑飞速思考解决办法的片刻，她的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随后不由自主地被人潮推拥着挤进了地铁。
“他们什么时候会搜到东区？”她压低声音冷静地问。心中早已经慌成一团乱麻。
家里的地下室何止有高等植物，那里甚至收藏了很多品类稀有的植物。
那是她接续父亲研究的地方。
“按照以往的顺序，东区应该是最后一个地方，但你也知道那群机器的能耐。最多明天，最少……今天下午。”
言薇紧紧抓着扶杆，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不知是太担心特殊机械部搜到她的地下室，还是因为地铁车厢里空气稀薄，她头晕到有些喘不过气。
特殊机械部是联盟稳固统治的强大依仗，中心城内几乎所有会制作机械人的机械师都被重金请到了联盟，只为组成这支部队。
“好，我会尽力赶回来的，谢谢你阿玉。”
挂断通话，言薇呆站着，脑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特殊机械部的那群“人”，她只在年少时见过一次，却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
那时父亲尚未离世，他带她去南区拜访朋友，却亲眼目睹了机械人士兵顶着一张张酷似人类的脸，却面无表情地伸出金属手臂，如同捏死蚂蚁一样轻松地杀死了数十名反叛军。
父亲轻轻捂住她的眼睛，用一种悲哀的语气叹息道：“无所不能的电子脑真的无法思考生命的意义吗？”
到站的提示音响起，人流再度涌动，嘈杂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言薇立即回过神，跟随人群慢慢移动着走出了地铁。
南区与东区只间隔三十多公里，那边在下着大雨，这边却不见乌云，只是空气一如既往的潮湿阴冷。
中心城里发着亮光的灯管几乎可以找到所有色彩，但这里没有一棵乔木，也没有一丛灌木，只有冰冷极致的灰黑。
言薇跟着导航走了十分钟，找到了沈小姐家。不必询问，仅看一眼她就能确定这里是中心城的富人区之一。
一栋栋整洁崭新的别墅鳞次栉比，这里不见光污染，也没有一丝奇怪的味道，洁白的墙壁昭示着这里卫生程度是她所生活的东区远不能及的。
反复核对门牌号后，言薇看了眼摄像头，按响门铃。
片刻后，门被打开，一个清秀柔美的女孩站在言薇面前，笑起来眉眼弯弯，十分温婉，她开口问：“是言薇小姐吗？”
言薇也扬起笑容，“是我。”
她立即邀请道：“快进来吧，真是麻烦你跑一趟啦。”
“没关系的，我很高兴能过来当沈小姐的老师。”
她走进屋子，看见了摆在客厅的三角钢琴，实木的材质在自然光下也泛着漂亮的光泽。在动植物资源稀缺的今天，能拥有一台实木钢琴，言薇只能猜测这位沈小姐家里有人在联盟内部工作。
“你叫我林夕就好。”沈林夕笑着说。
寒暄过后，言薇拿出了包里的纸质曲谱，让沈林夕看得双眼冒光，迫不及待地问：“言薇，你是从哪得到它们的？”
“是我小时候我妈妈教我弹琴时留下的，抱歉，我也不知道来源。”她想了想，说，“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拿去复印。”
沈林夕激动得脸颊泛红，却还是十分淑女地望着言薇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了。”
言薇又看了眼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钟。于是不着痕迹地催促道：“我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沈林夕立刻点点头，坐到了琴凳上。
钢琴师是个很稀少的职业，在这样的时代，想学且有能力学音乐的人少之又少。但好在聘请钢琴师的人非富即贵，给的很多，便不至于让有能力的钢琴师失业。言薇只用养活自己和母亲，其余的钱大概都花在她的生物实验里了。
沈林夕的手指似乎是和她的性格一样柔软，半天学不会用力敲琴键。言薇责任感十足，只能暂时把特殊机械部搜寻植物的事情放在一边，专心教沈林夕弹琴的基本功。
这一教，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言薇再有心思看时间，是被一阵门铃声惊醒。
沈林夕停下来，抱歉地道：“我去看看。”
言薇点点头，望着女孩扫了眼电子屏幕上的男人，随后用一种无法遏制的喜悦跑过去开门。
和言薇曾见过的南区富人相比，沈林夕的教养真是好到极致，即使能够远程操作，也依然会到门口去迎接客人。
“早上好！”声音里藏着少女的娇俏。
对方笑了笑，满眼温柔，有些无奈地说：“已经是中午了。”
似乎是看见屋里有人，他的笑容收了收，“在学钢琴吗？”
沈林夕让他进门，愉悦道：“是的，言薇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我现在已经能两只手一起弹了！”
言薇默默想，一起弹是指两只手同时按响一个音吗。
“言薇？”这男人的视线转向了她，目光里带有些复杂的情绪，“请问，是哪个言？”
言薇抬头看向他，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只能答道：“言语的言。”
“很少见的姓氏，”他简单评价道，随后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我是林夕的男朋友，陈瑜。”
“你好。”言薇莫名觉得这名字耳熟，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见过他。
陈瑜长着一张斯文无害的脸，神情淡然，戴着一架金框眼镜，穿着休闲西装，文质彬彬的气质与沈林夕很是登对。
时间已经不早，言薇心里始终记挂着特殊机械部的搜查，于是起身道别：“林夕，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再多练练，我们后天再见。”
沈林夕热情地挽留说：“言薇，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吧。”
陈瑜也露出个淡淡的微笑：“言小姐不着急走的话，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言薇看了看这两人，不带丝毫犹豫，找了个理由婉拒道：“实在抱歉，我确实有点着急，我妈妈生病了，她一个人在家太长时间我不放心。”言毕，她冲沈林夕抱歉地笑了笑。
女孩立即皱起眉道：“啊，阿姨生了什么病呀？如果有需要，你尽管告诉我。对了，我帮你叫车过去吧。”
陈瑜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把沈林夕挡在身后，“我来送言小姐出去吧，林夕，我刚才去医院拿了药回来，你去看看齐了没有。”
镜片后的棕黑瞳孔平静地与言薇对视。
一前一后地走出别墅，言薇步伐平稳，不觉得慌乱，只是很想知道这陈瑜到底想做什么。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此前从未见过他。
陈瑜似乎真的在帮她叫车，手指在电子悬浮屏上点了几下。
南区的富人区依然是整齐划一，有条不紊的，连风也是轻轻的。除了中心城标志性的永远填充着灰色的天空，这里仿佛是幻想电影里的乌托邦。
言薇静静地看陈瑜一眼，下一刻便听见了他的声音：“你是言树的女儿？”
不带喜怒的语气，却让言薇顿时惊悸不安。
“你是谁？”她没有回答，下意识地回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我就是陈瑜，”他淡笑出声，“别紧张，我只是曾经见过你的父亲，你们长的很像。”
未等她说下一句话，他忽然垂眸看她，低声问：“你还在进行你父亲的研究吗？”
言薇不再吭声了。
众所周知，联盟严禁城邦居民私自进行生物研究，理由是要将所有珍稀动植物收归联盟研究部进行保护和培育。
但这么多年，研究部没有拿出哪怕一项成果来改善中心城的环境，反而让气候变得越来越糟糕，取走的资源像是被投入了无底洞。
在听到陈瑜的下一句话之前，言薇以为自己再无可能触碰和守护自己热爱的事业，父亲毕生的心血也将付诸东流。
但陈瑜却沉静地开口道：“言薇，你听我说，假如不出意外，今天下午特殊机械部三队会到东区搜寻，无论是谁要进你的研究室，你就说这里是李湛明队长要亲自检查的地方，三队任何人都不会敢进去。”
刹那间，言薇心跳如雷，震惊地抬头看向陈瑜。
“李，李湛明是谁？他们会相信吗？”她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头一次慌乱到这个地步。
与她苍白的脸色相比，陈瑜依旧面如清风，只静静望着远处飞速驶来的悬浮出租车，开口说：“机械部一队的队长，编号a005，一个……人形兵器。别担心，三队的c级机械人不会多想，你说出他的名字，他们就会相信。”
出租车转眼间已经停在跟前，言薇朝前迈步，上车前转头看向陈瑜，试图看清他平静眼神中的丝毫情绪，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
陈瑜再一次露出那种温文尔雅的笑容，说：“因为我知道，你和你父亲做的是有意义的事。”
在今天之前，言薇从未想到过，在偌大的中心城里，在冷硬无情的城邦联盟内部，居然还存在着记得且认可自己父亲的人。
悬浮出租车的速度略逊于地铁，但舒适程度自然是地铁比不了的。且独自一人待在无人驾驶的环境里，让言薇更加舒服自在。
她望着车窗外高楼林立的南区，到处是精致潮流的人，空气里不知名的香气扑鼻四溢，但无论哪个区，人们的饮食已经不如千百年前时代。
自从那颗陨石落下，植物变异情况加剧，空气与水源污染愈发严重，辐射病害死了数以万计的人类和动物。
科技在不断进步，种类繁多的人工食品层出不穷。言薇却永远无法忘记父亲亲手栽种出的稻米香味，此刻仅仅只是回想，也足够让她热泪盈眶。
安静的出租车内，铃声再次在耳内响起。
接听后，那边先是传来了一片嘈杂骚乱，然后才是赵成玉急躁不安的声音：“薇薇，特殊机械部的人来到东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兴冲冲来补充一下人设。言薇：不想拯救世界的钢琴老师不是好生态学家小明：一款天真可爱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机械修勾女主会成长，但始终敬畏生命，能不杀人就不杀人，理想目标很明确，不会放弃。有点普世黑圣母（？男主既是爱人，也是盟友，还是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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